“臺吉,距離明國人的車隊只有不到五里路程,剛剛我們的哨騎遇着了明國的尖哨,兩邊對射了一輪,我們被打下三人,對方有兩個尖哨中了箭,現下已經逃回去了。”
不失兔是福餘部的一個小臺吉,因爲一向武勇過人,所以這一次福餘部和科爾沁部落的聯軍交的這一部份交給他統帶,人數有三千餘人,全部由過去的甲騎組成,在與明軍中路和右路軍的交戰中,這些甲騎僥倖逃得性命,叫他們在和明軍主力去打是萬萬不成了,但女真人的計劃便是由蒙古各部分別組成精幹的突襲隊伍,在方廣數千裡的戰場上,明軍有好幾條重要的糧道供應着前方的大軍,蒙古人不需要與明軍主力交手,只要不停的奔襲他們的糧道,便可以不戰而勝。
一萬多甲騎已經是各部能湊出來的全部,分成好幾股,分別由悍勇的臺吉統帶,不失兔在臨行前,特別被交代囑咐,女真人未必安什麼好心,日後部落還要靠着這些甲騎才能安身立命,能成功趕走明軍固然是好,若是不成,亦要以保全部曲爲第一。
“我們死了三人,人家只是兩人中箭?”聽到剛剛那哨騎稟報,不失兔頓時便是大怒。
以明軍甲冑之精,中得幾箭,只要不是當場中要害而死,逃脫之後多半無事,自己這邊卻被人家用火槍當場打死三人,這明顯是大虧特虧的買賣,蒙古哨騎與明軍尖哨已經不知道鬥了多久,彼此都有一套對付對方的法子,比如西北明國就擅用弓箭射蒙古騎兵後心窩,每中必僕,當場便死,連聲響也沒有,這樣一個個的點名,待發覺時,人已經死了不少。
在遼東,兩軍自有一套彼此制衡的法子,打來打去,雖然明軍器械甲冑佔優,卻也從來不曾這樣窩囊,每次與遼陽明軍交手,能當場成功殺死對方,簡直已經成了一種嗜望!
“算了,明軍車隊哨探明白沒有?”
看到哨騎們臉上的怯懦表情,不失兔深吸口氣,知道這些傢伙已經被明軍打破了膽,叫他們和相當數字的明軍尖哨去打,並且能打出好看的交換比,已經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
“明軍車隊有不到兩千人,穿着戰甲的護兵絕對不足百人,騎兵就是剛剛那半隊的尖哨,其餘全部是百姓。”
“看清楚了沒有,會不會明軍假扮?”
“這,遠遠看了,不大真切,但似乎有老有少,看模樣不象是假扮的。”
“甚好。”不失兔子獰笑一聲,看看左右,沉聲道:“明軍主力我們打不過,打他們的糧道車隊,你們總不至於怕了吧?一羣百姓和百人不到的軍人,我們這裡可是三千多甲騎!”
“殺死這些明國狗!”
“宰光他們,搶走他們的糧!”
“報仇,報仇!”
這些蒙古人似乎一下子被點燃了血性,揮動手中的長短兵器,發出狼嚎一般的叫聲。
他們一直以成吉思汗的子孫而自詡
,一直以爲自己是狼,漢人是被他們放養的羊羣,現在羊居然殺到了狼的地盤,他們不願意接受眼前的現實,但又不敢向明軍決一死戰,而現在眼前的明軍百姓組成的後勤補給車隊,令得他們想起以往的好時光,所有人的戰意瞬間被點燃!
不失兔臉上露出笑容,令道:“很好,圍三缺一,留一個缺口叫他們逃。”
這也是老辦法了,大股騎兵衝擊,明軍或百姓很少有不慌亂的,留個缺口,下意識的便要逃,但在茫茫原野上,用腿腳能跑的過騎馬的蒙古人?結果如何,不想也知。
三個鄂托克各自帶隊,不失兔帶領中軍,三千餘騎如一股黑色的旋風,迅速衝向已經哨探明白的明軍車隊。
在夜暮降臨之前,大股騎兵終於出現在了地平線上了。
“終於來了。”一直板着臉的護衛旗隊長臉上竟是露出罕見的輕鬆表情。敵人在暗處纔是最可怕的,既然狼露出了獠牙,現在就是敲掉獠牙的時候到了。這幾天他幾乎不能安然入睡,種種蛛絲馬跡表明一場突襲近在眼前,而爲了吸引北虜騎兵過來,參謀司的安排是後方不增加隨車軍隊,而是在沿糧道的線上撒出不少機動兵團,一旦有警,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包過來,全殲敵人。
這樣的安排當然是極好的,不過最大的壓力壓在了前線護衛軍人的肩膀上頭。
前來救援的遊騎兵們最少得半個時辰後才能趕過來,在此之前,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明軍的旗隊長胸前有一塊黑色的鐵片,掛在表明他在某場戰事中獲得了勳章,這是很難得的榮譽,也是在他的部下在看到大股北虜騎兵來襲時仍能鎮靜的根源所在。
跟着這樣的旗隊長,縱使敵騎是百倍以上,又有何妨?
“放煙火,吹哨,命令民兵中隊集結聽我指揮,我動用戰場臨機指揮權,所有武裝人員,聽我的指揮。”
在下令的時候,旗隊長瞟了朱尚駿那邊一眼,看到這個大人物上了車在遠眺,卻沒有干涉自己指揮的意思,他也不覺鬆了口氣。
雖然如此,朱尚駿的衛隊也要聽他的指揮,在任何地方只要有突發的敵情,視軍職差遣和軍階來決定誰是戰場指揮,由於這個旗隊長是現在惟一的最高軍事指揮人員,所以戰場臨機指揮權毫無疑問的歸他所有。
在旗隊長的命令之下,所有人動作起來。
三百多個民兵被集結起來,一個民兵中隊是三個局組成,與遼陽軍的四四制編成不同,民兵因爲沒有冷兵器作戰單位,全部是用火槍裝備起來,三段擊成爲最標準的戰法,所以就成了三三製爲主的編制單位,三個小隊一個旗隊,三個旗隊一個局,三個局爲一箇中隊,三個中隊組成一個大隊,三個大隊就是一個營了。
這種三三制編法,十分適合眼前的民兵的現狀,平時民兵訓練嚴格程度遠在接受普通訓練的農兵之上,在尖利的哨聲響起來時,三百
多個民兵已經分別在大車兩邊就位了。
民兵中隊長是一個矮壯的漢子,一般民兵都在屯堡選取,中隊長級的軍官則多半是現役軍人擔任,這個中隊長在任職之前是一個戰兵副隊官,此時精神抖擻的跑過來,臉上沒有絲毫害怕的神色,他向旗隊長打了個敬禮,朗聲道:“報告旗隊長,民兵中隊已經分別就列完畢。”
“一會打響聽指揮,約束你的部下不要擅自擊發。”
“是!”中隊長道:“這是平時訓練的科目,請放心。”
“嗯,回指揮崗位吧。”
軍人之間彼此沒有太多的虛文客套,民兵中隊長又敬了個禮,轉身回到自己的指揮崗上去了。
整個民兵營全部是在車陣的空隙處就列,每個空隙幾乎都有一個伍的民兵把守,在每個隊的民兵身後是一兩個戰兵鎮守,這些戰兵將穩定民兵軍心,同時負責幫助民兵軍官進行作戰指揮。
在全軍準備的時候,軍需司的民夫和建築司的工人們並沒有慌亂,他們多半也帶着武器,有不少帶着火槍,大半有一柄腰刀或是一杆朴刀一類的兵器,杜忠本人就有一支火槍,不僅是火槍,還是一柄民間少見的騎兵用的短柄火槍,這種槍裝填子藥稍微少一些,射矩短一些,但精度不差,而且易於攜帶,看到北虜騎兵出現之後,杜忠就從自己的行李包裹裡抽出這支火槍,這是李達從龍騎兵淘汰的騎槍中選的一柄好槍送了給他,槍管打造精良,護木潤澤,每個構件都是精工打製,比起遼陽鎮早起的產品高出太多,雖然遼陽出產就是質量的代表,比起“工部造”不知道高明多少,但早期遼陽工匠畢竟是剛起步,還有不少容易出瑕疵的地方出現,到十五年後,隨着工匠水平的增長和經驗的增加,廢品率大爲減少,瑕疵也很少出現了。
取出火槍後,杜忠開始不緊不慢的裝填,他身上還有濃烈的汗水味道,儘管天很冷了,辛苦一天還是汗透重衣,歇下來後,所有的建築司工人會想辦法燒熱水洗浴在換上乾衣,遼陽的餉優厚,活也辛苦,福利待遇也是沒說的,今日卻是不成了,有槍的工人都開始裝填子彈,沒槍的也是拔刀,沒有人願意白白死在北虜的刀下,這些北虜是來偷襲糧道的,不是以前來搶掠財富和人丁,今日要麼死戰到底,要麼被人屠戮,於其白死,不如戰死,民夫工人戰死的話和軍人一樣有撫卹,若是死於恥辱,則家人幾乎什麼也得不到,這些東西是在出塞後就講的清清楚楚的,每個人都知道怎麼做。
一邊的軍需司的人們也是一樣的動作,幾乎不需要動員,也不需要特別的編組,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兒,也知道該聽從誰的指揮,所有人都會在民兵身後組成最後的抵抗圈,其實大家都知道,如果車陣被攻破,幾乎很難倖免,越是如此,這些受過訓練的人就越是沉着冷靜,如果他們沒有受過遼陽的一系列的軍事訓練,很難想象,在此時這些人能保持鎮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