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持結了大約小半個時辰,打翻了過百人之後,剩下的工人又被攆到了場院中間這裡來。
每個人心裡都是惴惴不安,不知道工廠方面還要做什麼事出來。
那些打人的遼西護院一個個都是得意洋洋的模樣,他們都是自負武勇,性格有些桀驁不馴的上過戰場廝殺的人,在遼西有將主護着,行事多半沒有什麼顧忌,欺男霸女的事情說起來不好聽卻是做了不少,到遼陽這裡是想賺更多的銀子,畢竟遼西那裡不是將領的心腹家人或是得勢的軍官,好處是輪不着他們這樣的小蝦米的,到遼陽這裡來,銀子確實多賺了不少,但也憋了不少氣在心裡,平時要老老實實的不能惹事,空有一身武勇事事不得展布,似乎就是一隻冬眠的黑熊,需得把身體蜷縮在一個地洞裡頭,要多彆扭便是有多彆扭。
今日這一番動作,卻是把心裡的鬱結之氣給發了出來,他們這會子用陰鬱狠辣的眼神盯着那些工人,凡有被他們盯上的無不心裡打結,這幫傢伙,其實比上一次錦衣衛之亂時的無賴混混還要陰狠幾分,畢竟混混不能等閒就殺傷人命,這幫傢伙卻是有不少上過戰場,手裡結結實實有幾條人命的。
工人們被拘管着,滿地還有呻吟着的傷者,李從哲和其餘的駐點軍醫顧不上說別的什麼,立刻就是忙着給這些受傷的工人診治包紮,這樣的動作工廠方面當然也不會阻止,畢竟他們也是害怕弄出人命,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好了,孫司正來了,大家去迎一迎。”
在李從哲等人忙碌的時候,聞訊趕來的唐志中和唐志存等人就是冷眼看着,幾個唐家子弟還交頭結耳,冷冷打量着李從哲。
щщщ★ t t k a n★ ¢ o 這樣的情形,實在叫人心生不悅,不過李從哲爲了傷者,也只能忍耐下來。
在他的事情快做完的時候,一個護院跑了進來,低聲稟報,唐志中卻是大聲將這人說的話向衆人說了出來。
他的神情極爲愉快,沒有絲毫的窘迫或惶恐擔心的神情,這樣的表現作派,令得在場的所有工人心爲之一沉。
趕來的是工商司的孫可大和他的幾個副手,他們的臉都有些紅潤,在此之前,他們就是在城中最大的酒樓,和李福通一起,與唐家和城中幾個大商家的代表在飲酒,這種酒席其實孫可大經常參加,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上頭的中軍部和廉政司也從來沒有不允許自己赴商人的宴會。
任磊吃的排頭孫可大隱約聽說了,不過也沒有當一回事,工商司原本就是和商人工廠打交道,他怎麼可能與任磊一樣,和這些商人撇清關係?工商的發展自然離不開大商人的支持,孫可大覺得無論如何需要保持與幾家大商人世家的良好關係,這樣對遼陽的工商發展也至關重要。今年紗錠的目標是增加到五十萬,水力織布機也要有過萬臺,工人數字和相關從業人員要增加到三十萬人左
右,這樣才能滿足總數五六百萬人的穿衣所需,更能開始向北方大量出口,往陝西,山西,寧夏,甘肅,這些西部地方經濟更爲落後,多是小規模的自紡自穿,布質很粗劣,講究一點的就是買松江布,這一塊市場如果沒有強力物流很難大規模進入,不過這對遼陽來說問題不大,而大規模的工業紡織出來的布匹,不僅物美而且價廉,這和很多人想象的不同,很多人認爲自紡自織的粗布價格便宜,但其實這種方式耗時很久,算起成本來並不上算,就純粹以價格來說,遼陽布也不會比那些土布貴多少,而質量方面就相差的天差地遠,這筆帳一算,加上有實物,打開市場並不爲難。
事實上清末時英國和日本布就大量進入中國市場,在沒有關稅壁壘和重稅的情形下,這些外來的布匹把小農經濟的粗布衝擊的完全沒有生存餘地,幾十年間就完全佔領了中國市場,一直到一戰暴發,中國的民營企業出頭,十年之間中國的本土紡織業也增加上幾十倍上去,所謂自紡布,自始至終都不可能是工業出產的對手。
當然現在還談不上衝擊外地市場,光是滿足本地的需求已經夠孫可大頭疼了,只是他心中自有一番雄心壯志,不願事落在人後而已。
遼陽各司,最重要的肯定是將作司,不論哪一塊的發展和趙士楨等人的努力分不開。不過趙士楨的官職倒不很高,可能以他這樣的家世來說,以將作爲發展,就算官升三品以上也不算什麼光彩的事。
對趙士楨,各司都沒有什麼嫉妒和排擠的心理,不論屯田還是工商,或是海事,或是軍方,任何一方都需要和將作司搞好關係,這個司對任何一個方面的發展都十分重要,而且趙士楨是專精於技術的技術型官員,對爭權奪利沒有什麼興趣,估計對此人將來還會有補償,不過這就和孫可大沒有關係了。
他的想法就是要與海事司和屯田司竟爭,象廉政,公安,民政各司,側重點不同,與他的工商司沒有太大的關係,軍令司權重而低調,也沒有太多的威脅,如果自己工商這一塊成績斐然,遠遠壓過其餘各司,將來中軍部再給張用誠增加副手時,自己的機會自然也就大的多了。
任磊,張思根,都是強勁的威脅,孫可大心裡還是頗有緊迫感的。
酒席進行到一多半時,唐志中等人先靠罪離開,接着就是有人來報信,昌盛廠出現工廠方和工人鬥毆的大事。
孫可大感覺十分頭疼,在他坐馬車過來的途中,又接到了唐志中等人臨時草就的書面報告,報告草草而就,看出來是急寫出來的,上面把工人鬧事的原由,經過,還有工人先動手打人的詳細情形都寫了出來,這些事情孫可大相信不可能是編造出來,畢竟自己一會就趕到了,稍微詢問一下就會知道事情的經過,如果工廠一方編造事實,對他們並沒有好看,看來確實是工人鬧事和動手在先了。
因爲先入爲主的原故,孫可大在廠門前和唐志中等人也很客氣,沒有太明顯的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原本來調查事件應該不偏不倚,但當工人們看到孫可大等官吏與廠方說笑着過來時,心裡自然有一種十分別扭的感覺。
接下來的調查也是按廠方的意思在走,那些米袋子不知道被誰偷偷換過,雖然米的成色也很不好,但和黴爛還是差點關係,而不論是罵人還是打人,剛剛也確實是工人一方先出的頭,這一點工人們也沒有辦法否認。
“雖然如此,貴方的護院動手還是狠了點,都是自己人,打的這麼兇對你們工廠的生產也十分不利。”
孫可大看到有近百傷者,有一些傷勢嚴重的怕還要到醫院住院,在調查完畢之後,還是提出了批評。
“是,這幫傢伙畢竟是遼西家丁親兵出身,看到自己人捱打了,激奮之下確實動手狠了一些。”此時壓陣的火槍手當然早就走了,火槍手不是遼西人,都是遼陽本地信的過的心腹,其中還有一些是家族子弟,這樣重要的武力唐家是不可能相信這些遼西外人,這幫傢伙當打手還不錯,丁三幾個都是花錢聘來的,不能完全相信。
此時唐志中等人把責任推到這些遼西護院身上,丁三等人也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當跪丟下手中的棍子,躬身認罪。
“這個本司不能做主,一會公安司的人也會來,如果確實有反擊過度,藉機傷人的事,恐怕護院中也有人要承擔相當的責任,不過本司會說明經過,相信也不會有太嚴厲的懲罰。”
公安司當然不可能受工商司的影響,不過有這樣的結果也算是很不錯了。
“孫大人,我們平時被強迫加班,福利被削,還被打……”
一個工人此時仗着膽子,向孫可大叫喊起來。
“什麼混帳話!”孫可大轉過身去,態度十分嚴厲的對這個工人道:“你們拿錢做工,不想做就辭工,誰能強迫你?我遼陽工商司有最低工資標準,也規定廠方必須付給加班補貼,這樣的好事放眼整個大明天下哪裡還有?你們莫要貪心過度,今日之事,廠方打人肯定不對,但出頭鬧事的卻全是你們,這要本司怎麼維護你們?現在我已經勒令廠方給你們治療,公安司也會查清打人出手重的護院,這件事就這麼到此爲止了。”
“那加班和福利……”
“這件事由你們和廠方自行協調,如果實在感覺做不下去了,可以選擇辭工離開,我遼陽到處都是工作機會,這個倒不會太爲難你們。”
“可是廠方藉口有合同,我等要辭工要賠錢。”
孫可大攤手道:“我遼陽自有法度,真有合同在身的,你得問問自己,當初爲什麼要簽字或按手印了,此事本司也無能爲力,我們不能因爲你們的利益來傷害這些東主的利益,本司眼中只有法度,不論其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