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權喪失,武官勢大,皇上又不見大臣,長久下去要出大事啊。”
“這事我們不必多想。”梅國楨淡淡一笑,不願多說。
他已經心向惟功,徹底投在遼陽一邊,此間越亂,遼陽當然機會越多。
這事不好說太細,而且他也不知道沈榜是怎麼想的,萬曆這一朝,說實話皇帝已經叫人十分失望,只是大明二百來年天下,現在又沒到天下大亂的地步,究竟怎麼着還得再看,就算梅國楨自己,如果不是理念在前,光是想搏一個富貴的話,也是不敢將全部身家壓在惟功身上的。
“老兄放心吧。”裡間終於傳沈榜進去,沈榜起身之後,低聲道:“下官寧願去當勳陽巡撫,寧夏的渾水也不去趟了。”
如果想做一番事業,當然去亂象已出的寧夏,勳陽在百年前是多事之地,也是用武的地方,現在卻是一片安靜,只是朝廷已經由張夢鯉這個張黨的外圍份子當了薊遼總督,象遼東巡撫保定巡撫這樣的職位想也不可能再給一個核心的張黨成員,不然的話將來惟功的手再伸到薊鎮和保定來,皇帝還要不要睡覺了?
現在是有遼鎮和薊鎮加上保定鎮在京師外設了一道道的大牆攔着遼陽,皇帝還有一些底氣,否則就憑遼陽那動輒斬首過萬的犀利戰功和潛藏的軍政經濟各方面的實力,萬曆恐怕每晚都難以安枕而眠了。
近畿地方去不成,只能往南,江南巡撫位高權重,自不必想,鳳陽巡撫地位特殊,也不必想,最好的南邊的缺份,也就是勳陽了。
“珍重。”梅國楨和沈榜握一下手。朝廷現在是一團混亂,舉目看去盡是黑暗,但越是如此,卻是叫人感覺,可能變局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
……
王家屏在內閣拍桌子的事,張惟賢也是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自申時行去職之後,張惟賢一改以前隱忍小心的作風,多方出擊,屢次當衆削王家屏的面子,對其餘的閣臣,除了對王錫爵還有幾分客氣之外,別的閣老也是一律不被他放在眼中。
他有這個實力,內操在手,東廠在張鯨手中,比起張誠來,張鯨行事的風格要小心的多,對他這個有大實力的勳貴近臣也很客氣,對錦衣衛的那些勾當,東廠不論知道不知道,反正張鯨一律裝傻,萬曆的案前就從來沒有出現過對張惟賢不利的證據,相反時不時的,張惟賢會安排一些言官彈劾自己……得讓皇帝知道,文官們對自己很不待見,他這個錦衣衛官是個“孤臣”,和所有歷任的錦衣衛官一樣,不管權勢多大,都是在皇帝的掌握之中,只要皇帝一句話,想換人是分分鐘的事情……如果不是給萬曆這種感覺,他這個錦衣衛都督也就幹不下去了。
隱忍多年,張惟賢終於是勢力根深蒂固,內操是他一手帶出來創
立的,禁軍中除了幾個勳貴的固定地盤外,由御馬監和旗手衛錦衣衛府軍前衛控制的禁軍份額,幾乎都落在他的掌握之中。
錦衣衛核心人數發展到一萬來人,而且操練頻繁,裝備也很精良,下一步就是再擴充人手和擁有更多的裝備。
等錦衣衛達到三萬人以上時,恐怕京營在冊的那十來萬人根本就不是對手,所謂的三大營在冊不過十萬人,直正能接出來打的恐怕一萬人也未必能有,崇禎年間京營原形畢露,迭次出兵都是出醜,後來地方督撫乾脆奏請不要派京營出兵……打不了仗就甭給咱們添亂了,後來李自成兵臨城下,京營被國公帶着出城,幾千兵加上一些地痞無賴到了沙河,還不曾見闖軍影子就自潰了,從李自成出發到破城,京營兵連一場象樣的仗也不曾打過,任何一朝亡國時的國家武裝都沒有明朝京營這麼無用……清季八旗也是腐敗不堪用,好歹僧王和勝保還在八里橋打了一仗才潰敗啊!
對京營的弊端和無能,張惟賢深知肚明,也是他有底氣敢頻頻出手的原因所在,在此之前隱忍是一種發展策略,申時行去位後,內閣沒有誰有能力給他在萬曆跟前下眼藥,已經到了他可以發展政治勢力的時候了。
不過,他的勢力發展到這會子也是進入一個瓶頸期了,苦於資金不足,就算他將英國公府的所有莊園和官店都拿出來,甚至多年的庫藏都取出不少出來,用來養兵壯大錦衣衛都嫌困難……又不能過於騷擾京師地方,官店設多了就會和別的勳貴還有太監們爭利,還有各家親藩的官店也是能量不少,得罪這些人和文官不同,這些人都能上達天聽,直接把狀告到萬曆那裡,到時候天天都能人在皇帝跟前說他張惟賢的不好,這些小人的嘀咕可比君子們的奏摺有效的多,張惟賢不想也知道,只要到了那種局面,自己被罷棄也就是分分鐘的事情,以他現在的權勢,雖然已經有了一拼之力,但真想對抗皇權行不軌之事還是沒影的事,爲了將來,他只能廣尋財源。
主意當然還是孔學提的,早前就影影綽綽的說起來過,張惟賢還和小武清侯提起來,在勳貴圈都放了風,得到了各家的初步支持,太監之中,更是對孔學的主意備加讚頌,整個宮裡,影約知道此事的大太監有十幾個,無不是高舉雙手贊成,剩下的就是叫萬曆下定決心……這事兒,當然是鄭貴妃最拿手了。
張惟賢決心結好鄭氏,支持皇三子奪嫡,政治投機是肯定第一位的,兩邊在實際利益上的合作,也是至關重要。
孔學的主意,便是請派礦監稅監前往全國各地,開礦生利,同時徵收工商稅,這一筆收入,算來一年幾百萬可得,由於主意是錦衣衛這邊提出來的,當然錦衣衛也要分一杯羹,這好處不能由太監那邊全得了,另外勳貴們肯定也不會放過,親臣也得有一份,大明朝說是文
官治國,但是有好處的事一般輪不着文官,皇帝對最心腹信任的文臣也就是給予權力,好處是輪不着的,了不起逢年過節給點絲綢緞子香料茶葉什麼的,一次賞個幾十兩銀子就算是厚賜了,加上俸祿不足,大明朝其實認真來說是無官不貪,只是有的是合理不合法的灰色收入,有的就是過了界限而已。
文官們自己想轍,勳貴太監親臣們就得依託皇權來撈好處,只是京師郊外的田地早分的乾淨,畿輔附近的州縣也分的差不多了,茶引,鹽引,每年都是皇帝賜下來,但因爲茶法和鹽法的敗壞,這玩意兒連太監們也不大想要了,到張居正掌權的這些年,內庫被弄的空空,三萬多都人太監都沒地找轍,一個個窮的要死,萬曆掌權後倒是不停的從太倉往內庫搬銀子,但那是皇帝自己的體己私房錢,除了當年老武清侯仗着自己是皇帝的外公,不要臉皮的從大內掏摸銀子和好東西,不停的往武清侯府搬運,別的勳貴親臣和太監在內,誰有這個膽?
這麼多年,大家都快窮瘋了,可以說張惟賢的建議是和所有的相關利益階層一拍即合。撫寧侯朱崗隱約聽到一點兒風聲,當即就在家裡擺了宴席,請了張元德赴宴,席間大讚張惟賢是勳貴中的千里馬,朱崗已經年紀不小,身子骨也不大成了,當年又在惟功手裡吃那麼大虧,雖說英國公府分了兩脈,撫寧侯那邊卻始終和英國公府這邊不對付,兩家平時除了婚喪大事,幾乎沒有了往來,這一次,朱崗卻是對張惟賢大讚特贊,當着十來個作陪的侯伯狠狠將張惟賢吹噓了一番,張元德得了這個臉面,回來之後高興了好幾天,特意巴巴的將張惟賢叫到自己書房,也是好生誇讚了一通。
這件事,足見勳貴風向,各人還都是不敢明說,不過都已經明裡暗裡打了招呼……皇上派出大量的礦監稅監,這人選應當是太監勳貴親臣大家都有份,絕不能叫哪一個把好處都撈走了。
“外頭的火候差不多了。”聽說王家屏發火,張惟賢一臉平淡,似乎完全不將這首輔放在眼裡。他看看孔學等人,吩咐道:“老孔晚上去一次鄭家,就說火候到了,請貴妃出手吧。”
“成,小人晚上就走一趟。”孔學一笑,說道:“其實貴妃已經沒少吹枕邊風了,皇上也是嫌錢來的太少,批個條子拿十萬二十萬的,文官們就哼個不停,皇上早就不耐煩了。”
萬曆一次確實也就是十幾二十萬的取,以一國之尊,似乎拿這銀子也不多,但這麼多年下來,其實皇帝在戶部太倉已經搬走超過兩千萬的銀子,後人提起張居正的改革成就,總是說一句庫藏數百萬兩白銀,哪裡知道,這十來年,萬曆從戶部搬運走的白銀,卻是已經早就超過了當年張居正留在戶部的存銀。
這十年來,若是張居正還在,大明府庫會充盈到何等地步,也就不問可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