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駕崩已足月餘,今日事逢五七,百官入臨祭奠。
藉此時機,新皇趙曙昭告下天:在三館之外,再設一宏林院,改觀瀾書院爲觀瀾閣,領宏林院務
對此多數高層官員是知道的,至於少數不知情的朝官開始還有疑惑,怎麼無緣無故另設什麼館閣?
可是,等知道這個觀瀾閣是幹什麼的,大夥兒都樂了。
其職能乃揀選蔭補、賦閒之屬官入閣進學,爲期一年,擇優錄用,以效天朝。
好事兒啊,這絕對是那些蔭補官員的福音。說白了,就是鍍金唄。
而且,看看觀瀾閣的陣容,別說蔭補的了,正經八百的三甲進士都有衝動進觀瀾閣去洗白白。
首選,觀瀾閣院長是當今官家。且旨意中說的清楚,自此之後,觀瀾閣院長之職皆由天子兼任。
然後,昭文館大學士、同平章事、參知政事兼任副院長之任。
教諭,則是當代名儒、告老卸任之相公專職。
這等陣容,代表着只要進了觀瀾閣,那就是正經的天子門生,名臣馭下。
不說能學多少東西,單單這份親近,就足夠讓人眼紅了。
至於在觀瀾閣下設武學院的事情,雖然也有人提出質疑,但總體上還算順利
質疑的,當然就是一些老學究,覺得把武人之學放在觀瀾閣這種文官爲主的地方有傷大體。
可是,這樣的人終究不多,絕大多數文官還是明白是怎麼回事兒的
說白了,把武學院放在觀瀾,放在文人的眼皮低下,那纔是最穩妥的決定呢!!
爲什麼瞧不起武人?不就是怕他們不受控制,給文人天下添麻煩嗎?
在眼皮子底下盯死了,這是最讓人放心的方法了。
而將門
將門還沒有意識到這是一招釜底抽薪,各家現在想的是,怎麼在這二取其一的選拔之中多讓自家將校多拿多佔,畢竟武學院的院長也是當今官家。
雖然副院長的陣容沒有觀瀾閣那麼豪華,不過也有狄青這個樞密使掛職,獨臂閻王曹滿江也兼了兵部侍郎,規格也不低,是個鍍金的好去處
呵呵,唐奕暗自發笑,你們就搶去吧,特麼誰搶的多,誰死的快!!
官制和軍制兩改的第一步走的可謂是悄無聲息,正如當年唐奕所說,溫和改革,不鬥爭。
不過,他沒想到,觀瀾這麼一改,卻造就了一個“紅人”曹滿江。
要問大宋現在誰的人緣最好,誰最受人追捧,不是唐奕,也不是同平章事范仲淹,更不是昭文館大學士賈子明,而是
曹滿江。
觀瀾改制的消息一出,老曹立馬搖身一變,從四品的賦閒散將變成了二品要員,兼着兵部的職,領着武學院的奉。
門坎差點沒讓人踏平了!!
武學院副院長啊,以後武學院進來的將校都是他的門生,而且
將門想多吃多佔,第一個要打通的關節可不就是曹滿江嗎?
他就一句話,要誰不要誰,比唐瘋子還管用。
而文官呢,對老曹也很客氣。
與一般的武人不同,曹滿江那是觀瀾書院的元老級教諭,算起來,和文官的親近程度比武人還要近。
況且,曹滿江與歐陽修、孫復、范仲淹這些名儒重臣的關係一直非常好,他來當這個副院長,文官們還是很滿意的。
這幾日,不光賈相爺、文扒皮、範鎮、包拯,只要是朝堂上數得上數的相公,幾乎和老曹親近了個遍。
連范仲淹都特意把曹老江叫到城中,一再囑咐他要帶好兵,掌握好分寸,切不可縱容武院,爲禍大宋。
對此,曹滿江自然應允。
“範公若不放心,可到武院新址一觀,自知我等決心!!”
“哦?”范仲淹一疑。“有何特別?”
曹滿江道:“大郎在武院門前親書門楹,就憑那一副門聯,我等也不敢有所滯怠。”
範老爺還真不知道唐奕出手了,而且在他的印象之中,他這個弟子已經很多年不碰什麼詩詞對聯了。
“他寫了什麼?”
曹滿江腰板一挺:
“升官發財,請走別路!”
“貪生怕死,莫入此門!”
“嗯”范仲淹砸吧着嘴。
雖是直白,但要氣勢有氣勢,要決心有決心,正適合武學院。
“不錯”
“沒退步”
“有老夫當年的七分功力”
“”
正從外面走進范仲淹職房的唐奕聽得一翻白眼,範老爺又吹牛了。
“那是自然。”
明知道範老爺在吹牛,唐奕也得捧着,誰讓他是範老爺呢?
“師父的文才哪是弟子可比的。”
湊到範老爺身邊,“對吧,師父!”
“您那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嘖嘖”
“那可是曠古絕今啊”
“去!!”誇的范仲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三十了,也沒個正經!”
看向曹滿江,“你先回去吧,老夫與子浩有話要說。”
曹滿江自然不敢多留,恭請告退。
等職房裡只剩下師徒二人,唐奕立馬大咧咧的往老師對面一坐,呲牙咧嘴的揉着膝蓋。
範仲掩冷眼看着他,“活該,自找的!”
唐奕苦着臉,“您還是不是我師父?”
“少廢話。”范仲淹一嘴嚴肅。“找你來是有兩件事要問。”
唐奕心裡咯噔一聲,脫口而出:“公事私事?”
“公事您請,私事弟子就少陪了,我得趕緊回靈堂跪着去。”
“哼!!”范仲淹冷哼。“寧可跪着也不與老夫說話,看來,真有事兒瞞着老夫。”
只見唐奕心虛地轉着眼珠子,勉強道:“我哪敢有事兒瞞您啊”
“是嗎?”范仲淹眯着眼睛瞅着唐奕。“那老夫問你,純禮爲什麼沒跟你一起回京。”
“這”唐奕登時卡住,心說,終還是躲不過去了。
這段時間,忙於先帝大喪,且範老爺當了宰相,也是一堆事兒,再加上唐奕躲到了靈堂裡,也不方便問。
但是,少了個兒子,範老爺能不問問嗎?
可是,唐奕怎麼答啊??
說你兒子重色輕父,留在涯洲泡小蘿莉呢?那特麼他和範老三得一塊見先帝去。
“這個這個這個”
“純禮呀,年前他不是病了嘛,所以就就沒帶他回來。”
“是嗎??”范仲淹挑着眉頭。
“那今日賈子明沒頭沒腦的和老夫來了一句,想和他做親家,下輩子吧”
“是什麼意思?”
“噗!!!”唐奕直接就噴了。
瞪着眼睛,“老賈這麼說的?”
范仲淹知道唐奕又要打馬虎眼,根本不接他這個茬。
“賈昌朝是不是有個女兒在涯州?”
“啊?啊。”
“是,還是不是!?”範老爺怒了。
“是”
“純禮是不是和賈家的姑娘”
說一半,范仲淹自己都說不下去了,他的兒子和賈昌朝的女兒???
這叫什麼事兒啊??
“不行!!老夫明確的告訴你們!”
“不行!!”
唐奕暗自翻着白眼,您跟我說得着嗎?
面上卻是陪笑道:“您這都哪跟哪兒啊?”
“三哥和賈秀秀?怎麼可能?”
“聽聽!!聽聽!!”
唐奕不說還好,這一說,范仲淹更來勁了。
“還賈秀秀?當朝宰相,也是文墨之軀,起這麼個名字!”
“賈子明也就這個水平了!!”
“還賈秀秀,這麼俗氣的小娘,怎麼能進我範家的大門!?”
“您消消氣,消消氣。”
唐奕這邊連忙陪着笑,勸慰着,老頭兒都七十多了,再氣出個好歹。
“您聽我說嘛,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兒!!”
“三哥多大了??三十有二了。”
完了,唐奕一句話又惹禍了。
範老爺一立眉毛,“三十二怎麼了?老夫三十有七才成親!!”
“三十二,於男兒一點都不老!”
“不是不是。”唐奕怎麼還解釋不清楚了呢?
“咱可沒說三哥老了哈”
“奕的意思是說,那賈秀秀才十五”
“整整大了一倍,怎麼可能嘛?”
“才十五?”範老爺一怔神兒,下一句差點沒把唐奕氣樂了。
“長的俊不俊?”
唐奕無語了,這特麼什麼邏輯?
剛纔還吹鬍子瞪眼,不讓進範家的門兒呢,怎麼一聽才十五,就跳到這兒了?
他哪知道範老爺的心裡,賈秀秀什麼樣兒,范仲淹根本就不嫌棄。老頭兒就算歲數再大,再糊塗,也沒迂腐到那個地步。
事實上,受唐奕的影響,范仲淹在範純禮的婚事上面很是開放,希望兒子找到一個自己中意的。
可是,範老爺受不了的是,和賈子明成了親家。
更受不了的是,我范仲淹的兒子居然讓賈子明這貨嫌棄了。
老頭是在賭氣,你還沒門兒?我還不同意呢。
但是,原來那個賈秀秀才十五,那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老牛吃嫩草這種事兒啊,一般在“老牛”這邊來看,這是本事,在“嫩草”那邊纔是丟人。
現在範老爺就是老牛心理,而賈昌朝
喃喃出聲兒,“原來是爲這個,賈子明不樂意啊”
老賈是閒丟人了這是。
“那也未嘗不可”
唐奕愣愣地看着范仲淹,範老爺真是歲數越大,越讓人捉摸不透了。
“那您的意思?”
“不行”
范仲淹猛一搖頭,“小娘是不錯,可是攤上賈子明這樣的丈人,純禮也有得受了。”
指着唐奕,“你趕緊給純禮去信,讓他趕快回京,留在涯州夜長夢多!!”
“”
“行。”唐奕哪敢違背範老爺的意思。“那我這就給三哥寫信,走了啊。”
逃似的就往外跑。
“回來!”
范仲淹瞪着眼睛,“正事還沒說呢!”
“你給曹家老二,還有閻王營舊部的安排不合適,還要斟酌!”
怎麼着那些人都是待罪之身,免罪復職已經算是恩寵了,唐奕直接就給放到武學院,就有點過了。
“有人會說閒話的!!”
“誰說閒話!?”唐奕眼睛一立。
“誰敢說閒話?”乾脆也不走了,衝到範老爺身前,掰着手指頭給範老爺算起賬來。
“海南的黎部是曹老二平定的!”
“交趾是曹老二打下來的!”
“占城是陳志揚的功勞!”
“埃及、羅馬都是這幫人用命給大宋拿回來的!!”
“誰不服?讓他也給我開疆拓土去!!”
這回輪到范仲淹無語了,剛纔還跟只貓似的,一提起他那幫狐朋狗友就不像話了。
“你跟老夫吼什麼!?”
“老夫攔着你了!?”
唐奕氣勢一弱,“師父,咱不能寒了將士們的心吧?”
范仲淹則道:“在軍中安排不行嗎?禁軍之中,隨便你挑。”
“武院真的是太敏感了。”
唐奕沉默半晌,搖了搖頭,“都打累了,想過安生日子。”
“唉”范仲淹一嘆,這也是一種無奈。
他不能要求每一個人都像他一樣,恨不得這輩子就活在風口浪尖,這輩子就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大宋。
“罷了。”最後範老爺還是服軟。“這事兒你別管了,老夫給你辦。”
唐奕大喜,恭恭敬敬的給範師父鞠躬,“多謝老師!”
“哼!!”范仲淹冷着臉。“也就是現在局勢大好,換一個時辰你試試!?”
“嘿嘿嘿。”唐奕陪笑着。“你徒弟厲害吧??”
“以後局勢會越來越好。”
“嗯。”范仲淹點着頭,站了起來看着政事堂的院心,嘴角扯起一絲欣慰笑意。
“會的越來越好。”
同爲改革,如今的局勢可比慶曆好上不知道多少倍,一切都顯得得心應手,一切都顯得從容。
範老爺在心中長嘆:
十六年啊,十六年的準備沒有白做,大宋
的確會越來越好!
唐奕用十六年的時間爲改革鋪好了路,有觀瀾於文壇峰頂搖旗吶喊;有商合於萬民之間聯通有無;有毛紡酒業之利,分化舊黨;有新糧之豐,爲大宋築基。
更有兵寒刀冷神炮之助,爲大宋保駕護航!!
這樣的局面如果還不能強宋,那范仲淹真的不知道,改革是不是真的就是傳說
只不過,信心滿滿的范仲淹,運籌帷幄的唐子浩想不到,所謂人算不如天算
遠在千里之外的大遼,耶律洪基一念之差,放出了一頭洪荒巨獸,不但把大遼拖進了深淵,還在大宋的緊要關頭埋下了未知
此時此刻,京師派往遼河口換防的禁軍剛剛抵達,迎接他們的,不是閻王營歡天喜地的笑臉,而是
狼煙四起的
修羅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