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雙拳微抱,身子稍稍前傾略微弓斜,中規中矩行了一個下屬見着上司之禮。
竟然是,
馬元舉!
郭業頓時瞪大了眼珠子,一時間不知如何回覆。
如今的馬元舉仍舊只是隴西縣衙九品功曹,九品功曹參見從州府上官,哪怕是一個從八品的兵司佐官,那也是上官。
於公來說,馬元舉這番作派說不上丁點錯來。
但是於私呢?
二人私交甚篤,更是共過患難,特別是當初郭業一文不名之時,馬元舉卻已然是九品功曹,但是從未計較嫌棄小覷了他。
相反,更是一路提攜於他,雖然偶爾耍耍詭詐,但未曾讓郭業吃過暗虧,而且,從最後的結果看來都是對郭業惠利之事。
兩人一路扶持彼此照拂,馬元舉在郭業心中不是恩公,勝似恩公;不是兄長,勝似兄長。
但是時過境遷,如今各人機遇不同,彼此身份陡然來了一個天差地別。
馬元舉還是原來那個馬元舉,依舊是隴西縣衙功曹房的九品小吏。
而郭業呢?
如今已然扶搖直上,短短月餘光景,從一介布衣的小班頭升遷到九品巡檢,到了今日更是得到刺史大人的青睞,眨眼間成了州府六司的佐官,從八品的兵司佐官。
足足大了馬元舉一個臺階。
郭業從對方的言語和舉動中看出,馬元舉顯然早早便從程二牛的回城報喜中得知了自己的岷江奇遇。
可是,自己真的能生受馬元舉這一揖嗎?
不能!
郭業趕緊上前將馬元舉扶住身形,說道:馬功曹,你這一拜我可生受不起,你對我有大恩,提攜之恩當涌泉相報。而且,你我一路合作無間,患難與共,何必如此生分呢?我郭業還是當日的郭業,真的無需如此!
不行!
馬元舉一板臉色,極爲義正辭嚴的說道:郭兵司乃是從八品的州府六司佐官,如果到了如今還不能夠做到上下有別,尊卑有分。他日怎能率領六百團練兵清剿六縣水域,怎能爲益州府肅清江面治安?馬某人這一禮,你當得,更必須受着。
言罷,輕輕推搡開郭業扶住的雙臂,再次盈盈一箇中規中矩的弓腰行禮。
嘶
郭業懂了!
馬元舉今天這是爲他立威,爲他在自己這夥老兄弟面前立威。
爲的就是自己今後能夠做到令行禁止,上行下效,不至於日後衆兄弟對他嬉皮笑臉,不服調令。
想想看,連馬元舉這樣的人都對郭業如此,他人怎還敢仗着自己與郭小哥的交情,沒規沒距呢?
果然,
龐飛虎,朱胖子,甘竹壽,孫明延,阮老三,關鳩鳩等人,特別是程二牛這個二逼漢子,個個面面相覷,看着眼前郭業與馬元舉二人的舉動。
衆人相繼緩緩收起剛纔那副有些輕佻的面容,面露凝重,像是在思考着什麼。
突然,
龐飛虎,朱胖子二人對望一眼,衝着郭業先是齊齊一個鞠躬,而後高聲喊道:參見郭兵司!
緊接着,
甘竹壽,孫明延,阮老三,關鳩鳩等人一一效仿,競相鞠躬高聲喊着見過郭兵司見過郭團練使的話。
程二牛先是被這場面唬得一愣,再是遲疑,最後也一副肅穆地神色喊道:程二牛見過郭團練使!
有了這些人的帶頭,場中哪裡還有人敢張口閉口郭小哥的喊着?自然紛紛效仿喊話與行禮。
這一幕被郭業身邊的吳秀秀看在眼裡,不禁有些動容,特別是望着馬元舉的眼神中多了一分敬佩。
以馬元舉與郭業的交情和身份,能做到這番程度,當屬不易。
公是公,私是私,公私有別,涇渭分明。
吳秀秀不由在郭業耳邊自顧沉吟了一句:馬大人這樣的胸襟廣闊之人,纔是真正的儒家門人!
郭業詫異地看了一眼吳秀秀,沒想到這不冷不熱的小娘皮竟然對馬元舉讚譽如斯。
隨後走上前去把住馬元舉的右臂,沉聲道:馬大人,我又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
言下之意,馬元舉自然明白,不過他沒有言語回覆,而是抱以笑顏,輕聲回道:總算讓你這奸詐油似鬼的小子親口說出這話,當真不易啊!
啊?
郭業先是錯愕,緊接着又是一陣仰天狂笑:哈哈,馬功曹,你又擺我一道!
當然,這只是郭業渲染調節氣氛的玩笑之言。
瞬間,整個場面一掃剛纔那番肅穆嚴謹的氣氛,又恢復到了之前那番喜慶之中。
一個小插曲,目的僅僅爲了替郭業立威,僅此而已!
隨後,郭業攜着吳秀秀與馬元舉還有衆兄弟紛紛朝着隴西縣城的方向慢步回去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福順巷郭府兩進兩出的大院,包括隔壁吳茂才的宅院都被郭業暫時挪來徵用,擺開了流水席,招待凡是跟郭業有過交情的兄弟朋友和故舊。
目的就是爲慶賀郭家大郎大喜,榮升益州府兵司佐官,兼任益州六縣團練使。
這不僅僅是郭家的喜事,也是吳家的大喜事,好歹郭業也是吳家名義上的女婿。
當然,這更是隴西縣郭家班的大喜之事。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郭小哥如今飛上枝頭變鳳凰,下面的人自然也能跟着分一杯羹,不是?即便分不到一杯羹,衆人在隴西縣城中的地位水漲船高那是鐵板釘釘之事。
誰讓咱是郭小哥的人,郭家班的嫡系呢?
郭業如此風光,郭家和吳家自然不會去做那錦衣夜行之事,這流水席的場面能擺多大有多大,更是對着城中宣稱,連擺他三天三夜,凡是能叫的上郭小哥名字之人,或者上門道了一句恭喜,都能入席喝酒吃肉,酒水管夠,肉食管飽。
整個隴西縣城完全被福順巷這邊奪去了光彩,競相有百姓如潮水般向福順巷這邊涌去。
當然,有人高興痛快,自然也有鬱悶難受,如坐鍼氈的。
其中的典型代表自然就是掌管一縣治安的縣尉谷德昭。
如果顧惟庸聽到郭業升遷的消息之後,只有恨恨暗羨的話,那麼谷德昭則是赤裸裸的羨慕嫉妒恨,外加一個心中忐忑。
羨慕嫉妒恨自然好理解,想當初郭業在他眼中還只是一隻任由他拿捏的小臭蟲,誰知僅僅過了半年不到,這小子竟然晉升神速,轉眼間爬上了高位,甚至坐上了從八品的益州府兵司佐官。
足足大了他半個品銜。
正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是等級森嚴的大唐官場呢?
所以谷德昭現在開始忐忑,開始後怕了,後怕郭業捲土重來,對他展開赤裸裸,血腥的報復。
要知道就在前幾天,谷德昭還連消帶打的幾乎郭業在隴西縣城的根基差點掀了個底兒朝天。
麻痹,誰知道這小子命如此之硬,竟然是個打不死的小強。
唉,造化弄人!
谷德昭心中哀哀一嘆,然後在屋中心神不寧地在繞着圈子踱步,整個書房中除了他,還有長隨錢貴。
也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錢貴看着自家大人如此焦躁,心中不以爲許,輕聲勸慰道:大人這完全是庸人自擾之啊,莫非您忘了一件至關重要之事?
唔?
咔!
谷德昭腳步瞬間停止,站住了身形後徐徐回頭望着錢貴,陰鶩的眼神中猛然冒出一絲曙光,追問道:錢長隨,此話是何意?
錢貴幹咳一聲,眉宇間有絲得意,畢竟到了這個節骨眼,谷縣尉再怎麼牛逼也要問道於他,嗖的一下,刷到了足足的成就感。
當即他走到谷德昭身邊,問道:縣尉大人,郭業,哦不,郭兵司雖然是從八品的州府官員,品銜高過於你。但是您莫非還分不清,您是幹什麼的,他郭兵司又是署理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