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前不就是兵部的左侍郎嗎?至於他如何被貶,我上哪兒知道去?
郭業不解地看着康嶽山,說道:咱只是蜀中益州的一個小小八品兵司,出身偏遠小縣的小山村,離廟堂太遠,消息閉塞啊!
言罷,期翼地眼神看着康嶽山,顯然讓老頭子科普科普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康嶽山示意郭業先坐下,然後自己也找了個座兒緩緩坐下,然後才道:這事兒說來話就長了,你只知道盧承慶與我都出自軍中,而且僅知道他此前任職兵部左侍郎,有些陳年往事你指定不清楚。
趕緊趕緊呀,康大人,這個時候還賣關子吊胃口,不厚道啊!
郭業的好奇心頓時又被激了起來,後世歷史資料肯定多少有些丟失與斷層,明顯沒有當事之人知道的清楚。頓時,郭某人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連忙催促起來。
康嶽山還是招牌動作,臭屁地捋了捋下顎銀鬚,嘆道:盧承慶雖與我同是出自軍中,可是出身背景卻是不同,老夫早年出身草莽,而後入了秦王大軍屢立軍功,纔有了今日之造化。而他卻是不同,就因爲他有個好爹萌了父蔭。他爹乃是當年太上皇太原起兵抗隋的從龍功臣,所以這小子當年比我年輕一大截,一入軍營在秦王帳下卻與我一般平起平坐。要不然,以他一個咬文嚼字的文人,能在軍中混得開?
說到這兒,康嶽山的臉色略微紅潤起來,顯然有些激動和小小的不平,還記着當年這點憋屈事兒呢。
緊接着,康嶽山繼續說道:後來大唐建國,太上皇登基之後大封有功之臣,而這小子的爹死得早,太上皇念及盧家老頭的功勞和那點舊情,愣是給盧承慶世襲了一個范陽郡公,直接轉成了文職,太上皇在位的整整武德十年間,這小子藉着父蔭,步步高昇,竟然爬到了兵部的左侍郎之位。在兵部左侍郎任上一干,就幹到貞觀三年。
顯然,老康同志越說怨氣越重,在他眼裡,盧承慶一無是處,就是靠着吃死去老爹的老本兒纔有了今天。
郭業顯然也被盧承慶的來頭驚到了,乖乖,原來盧承慶還有這份來頭呢?
康嶽山口中的太上皇就是唐高祖李淵,而盧承慶他爹竟然是李淵太原起兵造反的從龍之臣,來頭夠大啊。
如果康嶽山今天不說,他可真不知道,後世歷史貌似也沒記錄過這些,顯然在後續的一千多年史料多少出現了毀壞遺漏,以至於出現斷層。
從龍之臣是什麼?
就是對方沒做上皇帝你就在他身邊忠心耿耿地侍候着,一路扶持,一路跟隨,直到對方登上大寶。
最終的結果便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而盧承慶他爹就是那昇天的雞犬,不過可惜啊,他老子沒這個福氣享受從龍之臣的待遇,只得將這份福緣轉嫁到了盧承慶這個兒子頭上了。
原來,拼爹的時代在大唐就已然盛行。
如果沒有秦王李世民沒有發動玄武門事變,現在還是高祖皇帝李淵穩坐龍庭,郭業相信,盧承慶這小子背不住就是大唐史上最年輕的兵部尚書了,也許還能更進一步。
這小子壓根兒就是武德舊臣一系啊,看來李世民挺厚道,宰了太子哥哥和齊王弟弟,將老爹拉下皇位幽禁在冷宮之後,還能讓盧承慶這個武德舊臣繼續幹了三年的兵部左侍郎。
當即對着康嶽山大膽猜測道:原來盧刺史還有這份背景在啊,難怪,難怪。不過康大人,你信不信我能猜出來他爲何被貶。
康嶽山見着郭業又玩起推測的把戲,隨即說道:嗯,你姑且猜測一下,盧承慶爲何被貶。
郭業信心百倍地說道:誰都知道當今皇上未登基之前不僅受封秦王,更在武德四年擊敗竇建德和王世充聯軍之後受封天策上將軍,擁有天策府一系的文武心腹舊臣。而盧承慶既然是萌了他父親的陰德,那麼自然屬於武德舊臣,如今陛下登基已然三年,他這位佔了三年兵部左侍郎位置的武德舊臣也該退位讓賢了,是不?
郭業沒有大大咧咧說什麼玄武門事變,也沒有提及太宗皇帝玄武門殺太子和齊王,把老爹趕下馬,這類言語,因爲他知道,這些都是太宗皇帝李世民的忌諱,瘡疤,禁忌,傻瓜纔會瞎咧咧給自己招來禍根呢。
禍從口出這個道理,他多少還是懂得。
儘管他說的很是隱晦,康嶽山還是聽得明明白白,不由讚賞的看了一眼這個聰明的小子,然後說道:你知道得倒是不少,連武德四年,秦王率軍擊敗王世充,竇建德的聯軍這種舊事你都能記得清楚,呵呵,看來也不是孤陋寡聞嘛。不過
語氣陡然一轉,搖頭否定了郭業的猜測,說道:你這次猜得可是不準,你太小看當今陛下的胸襟和氣度了,他能留下太子府舊臣,當朝諫議大夫魏徵,爲何會容不下盧承慶這麼一個兵部左侍郎呢?
啊?
不是因爲這個?
郭業頓時有些傻眼,不由脫口問道:那是因爲啥?
康嶽山再次捋須,停頓了一下,緩緩說道:這個我也是聽成都府的折衝都尉蘇大人告知的,呵呵,畢竟成都府是劍南道的治所,朝中消息自然我們小小益州要靈通。要說盧承慶這個罷黜被貶也委實夠冤,錯就錯在他太過小人之心了。既然你能知道朝中有天策府舊臣和武德舊臣兩系,那你應該也聽說過太子舊臣系,對吧?
太子舊臣系?不就是原先效忠太子李建成的臣子嗎?
經玄武門事變,李世民登基做皇帝,爲了迅速穩定有些動盪的局面,彰顯自己仁君的博大胸襟,他繼續留用太子建成的舊臣在朝中爲官。
最典型的一個人便是以二愣子性格著稱,敢直言納諫的諫議大夫魏徵,他是當年太子李建成鐵桿中的鐵桿。
還比如說貞觀名臣韋挺,鄭善國,武將馮立等人。
這些人在李世民登基之後被他挽留在朝中當官,既不屬於武德舊臣,也不屬於天策府舊臣,而是屬於身份地位最尷尬的太子舊臣。
所以貞觀年間的朝廷派系一共有三個,屬天策府舊臣最吃香,武德舊臣最老資格,而太子舊臣系呢?則是最尷尬,卻是最不怕死最混不吝,什麼事兒他們都敢幹得出來。
反正指責皇帝過失,否定皇帝決策的事兒,基本都是太子舊臣系的這些二愣子大臣在做。
現在聽着康嶽山提及這第三個派系,郭業連連點頭,表示知曉。
然後豎起耳朵,繼續聽着老八卦康嶽山的繼續爆料。
康嶽山見狀,繼續說道:咱們當今陛下雖然宅心仁厚,心胸博大,但是正所謂,伴君如伴虎,至理名言也。
郭業心中很是不屑,太宗皇帝李二陛下宅心仁厚?不見得吧,殺兄逼宮奪位這種事兒是宅心仁厚之人能幹得出來的?
至於心胸寬廣嘛,那叫見仁見智了,他留下魏徵,韋挺等人,未嘗不是一種政治投機的手段呢。
不過這些離他太遠,何止十萬八千里,他關心的是盧承慶到底是怎麼被貶的。
隨即急急追問道:康大人,你就直接切入主題吧,盧刺史到底是因爲什麼被罷黜被貶至益州的?賣關子吊胃口,可真是不厚道啊。這跟我拒絕執行敬獻賀禮進長安之事有個屁的關係啊?
康嶽山有些口乾舌燥,舔舐了一下有些乾巴巴地嘴脣,然後說道:不急不急,現在天還沒黑,老夫有大把的時間跟你談論此事呢。
說完徑直站起身來,在客廳裡頭四處尋覓茶湯用以解渴。
孃的,郭業心中啐道,這老頭子越到捉急的時候越來勁,真是懶驢上磨屎尿多啊。
當即,對着客廳外頭嚷嚷道:來人呀,上茶湯,上好茶湯,康大人渴了!"
康嶽山哈哈一笑,又慢悠悠地轉了回來,坐到原先那把椅子之上,身子微微向後仰靠,徐徐閉起眼睛,左手放在大腿膝蓋之上,右手則是搭在八仙桌上,吧嗒吧嗒叩着指頭,節奏倒是挺整齊。
郭業再次催促道:康大人,趕緊的吧,外頭還有一大堆事兒要去善後呢。
言罷,一名雜役雙手端着托盤,上來兩碗濃綠碧翠的茶湯擱於桌上,康老頭取過茶碗,嘖嘖喝了起來,頗爲享受。
待得茶碗見底,他才悠悠說來:這事兒啊,繞來繞去,還得從,唔,前太子建成這裡開始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