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內城繁花衚衕,楊辰遠一行四人牽着馬走進衚衕。之前已經知道這是一處貧民窟,心裡多少有了些準備,但仍被這裡的景象震驚到了。
兩世爲人,他不是天生就出生在富貴人家,年幼時因父親做生意失敗,很長一段時間都是生活在貧民區的,但是遠遠無法與這裡相比。七高八矮的房屋,甚至有幾間嚴重的傾斜,明顯就是危房,提心吊膽的在旁邊經過。六七個衣不蔽體的孩童,在衚衕裡玩耍,小臉凍得紅彤彤的,有的明顯已經凍傷了耳朵,耳垂已經開始化膿,中間最小的那個甚至仍然穿着露腳趾的草鞋。
他們在看到楊辰遠一行人後,不再跑鬧,靠牆站了一排,怯怯的看着這四個衣着華美的男人由自己身邊經過。他們雖然還未成年,但也知道這些人是與他們不同的,甚至可以隨意的打罵自己。張老四家的憨娃子就是在玩耍時,不小心撞到了穿着這樣衣服的人,把人家衣服弄髒了,而被鞭子活活的抽死。在他們幼小的心裡,只是懵懂的知道,自己的命是沒有那件華美的衣服值錢的。
楊辰遠還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當自己這一行四人踏入這片貧民窟的時候,原本還在街面上行走的人,在很短的時間內全部消失不見了,原本一些敞開門的屋子,也都將大門緊閉。
楊辰遠不解的看向牛大壯,後者趕緊走過來,壓低聲音說道:“大人,有所不知,這些小民都被貴人們欺負怕了,尤其是戎夷二族的鬍子根本就不把咱們漢人當人看,都是些可憐人,不用和他們計較什麼。”
輕嘆一聲,不再說什麼。隨着牛大壯來到一間房門前,暫且叫他房門吧,木門多處已經糟爛了,根本無法抵禦寒風。唯一可喜的是這座房子還沒有傾斜,看着還安全些。
楊辰遠阻止了牛大壯上前叫門,凝視着這座簡陋的房屋,片刻後皺着眉緩緩的走出了繁花衚衕。騎上青色的軍馬,飛快的奔了出去,大青馬似乎也感受到主人心情不暢,不惜體力的快速奔跑着,戰爭烏雲籠罩下的平城街區上幾乎沒有行人,大青馬才能暢快的撒開歡奔跑。楊辰遠根本沒有策馬狂奔的快感,他只是想把心中的積鬱之氣發泄出去,三名侍衛感覺到將主心情不快,沒人敢多說話,只是默默的策馬跟隨。
繁花衚衕一處低矮的房頂上,身着一襲破舊羊皮襖的少女,皺着好看的秀眉,望着馬匹奔跑帶起來的漫天塵土,直到奔馬消失在視線中,自言自語的嘟囔了一句,隨後跳下房屋。
館驛內,楊辰遠歪靠在錦榻之上,手中握着一個泥壺,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茶湯。身前站着大鬍子侍衛牛大壯,正在向楊辰遠彙報着什麼,楊辰遠聽得很是認真,時不時的點點頭。一炷香過後,交談結束,牛大壯退出了房間,楊辰遠看着牆怔怔發呆……
翌日晨,楊辰遠起的很早,今天要去軍營報道,心裡多少有些緊張。吃過早飯,由侍女倩兒服侍自己穿上黑色的魚鱗甲冑。看着爲自己着甲的小侍女,他並沒有責怪她,甚至一句話都沒有多說,她是昨夜掌燈時分回來的,把柔兒留在了新宅子中安頓那些新買的女奴。看着倩兒那雙掛式流編的丫鬟頭,心中若有所思。
這套甲冑是昨天就送了過來的,穿上二十多斤重的鐵甲,可沒有什麼愉悅的心情可言,沒走幾步路就有點氣喘吁吁,這具身體還是太孱弱了些。楊辰遠決定以後沒事就穿着這東西,就當作負重訓練好了,而且上一世練就的形意拳也有必要重新撿起來了,在這亂世有一副好身板是很重要的。
收拾停當,隨着張爾等七名甲子營護衛前往甲字步軍營報到。
甲字步軍帥帳中,前軍將軍王翰林獨自坐在椅子上,皺着眉似乎在思索着什麼,時不時的看向帳門,顯然是在等候着什麼人。他顯然知道楊辰遠今天會來甲字步軍報到,而且老傢伙根本摸不清楊辰遠到底是什麼來頭,來到平城不足十日,寸功未立,就成了開國縣侯,這在任何一個國家都是非常少見的,尤其在這個夷人掌控的軍政合一的政權近乎不可能,沒有軍功幾乎不可能受爵。而漢人想要得到爵位,更是難上加難,像自己這樣轉投夷人隴國已經七八年之久的將領,大小戰功立了不計其數,爵位那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東西,就是想得到夷人起碼的尊重都是沒可能的,在這些夷人鬍子的心中,漢人步卒不過是偏軍,戰場上的炮灰而已,並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想到這裡,心中不禁苦澀不堪。
帥帳門被推開,打斷了王翰林的思緒,一名軍卒走了進來,躬身大聲道:“啓稟將軍,新任甲子營校尉楊辰遠求見。”
“讓他進來吧。”
不多時,帥帳帳門再次被推開,一名身着黑盔黑甲的年輕將領,大步流星的走進帥帳,王翰林不禁暗歎一聲,好個少年英才。楊辰遠走入帥帳,見帳內一名年過五旬的紅臉老者端坐於上,他鬚髮皆已花白,知道這就是自己的頂頭上司,甲字步軍將軍王翰林。趕緊搶步上前,施了一個軍禮,恭聲道“末將新任甲子營校尉楊辰遠前來報到,拜見前軍將軍。”
王翰林趕緊雙手將楊辰遠攙扶起來,讓入座位,才笑吟吟說道:“楊侯折煞老夫了,應該是老夫給侯爺見禮纔對呀。”
楊辰遠笑着說道:“軍營中沒有撫遠侯,只有甲字步軍甲子營校尉楊辰遠。”
開國縣侯是正三品,駙馬都尉和營級校尉都是正六品的官員,而右前軍將軍是正四品,如果楊辰遠用撫遠侯壓王翰林這個前軍將軍,他也沒什麼辦法,這就是在楊辰遠沒來之前他的顧慮之所在。
王翰林撫須而笑,對這名年輕的空投將領印象改觀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