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只是想叮囑二位,這裡不安全,二位若要親熱,還是回自己家裡去的好!”那兵士說完這幾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剩下君璃越發的尷尬,雙腳更是軟得站立不穩,禁不住靠在了牌坊上,方發現自己渾身不能自已的發抖,根本沒有勇氣再去回想方纔那驚魂的一幕。
容湛見那兵士走了,嬉皮笑臉的回頭,說道:“現在沒有人打擾了,要不咱們再繼續方纔被打斷的事?”話音落下,這才發現君璃整個人已快癱坐到地上去了,整個人更是輕微的顫抖着,滿腔的旖念霎時飛到了九霄雲外去,忙忙一把拉了她起來,一邊急聲問道:“你沒什麼事罷?身上可有哪裡不舒服?我這便帶你去瞧大夫啊……”一邊已動手在檢查君璃身上哪裡有傷了。
他離得太近,近得君璃又聞到了他身上的汗味,讓她想到了自己方纔的大膽,不由暗自在心裡申吟,自己當時怎麼就頭腦發熱,主動吻了他,還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呢?依某人那給三分顏色便要開染坊的性子看,吻都吻了,離真正的提槍上陣還會遠嗎?聽說第一次都會很痛,不,不止第一次,倒黴些的,前面很多次都別想舒坦,那些小說裡面第一次便雙雙共赴仙境神馬的,都是欺騙無知少女的有木有?
念頭閃過,君璃忽然意識到,自己想這些時,竟沒有半點排斥,這是不是意味着,她心裡其實早已完完全全接納了容湛?
容湛自然不知道君璃的這些想法,他正焦急的撩開君璃的衣袖在看她的手臂,見原本白玉般的手臂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跡,心疼得直哆嗦,不待君璃反應過來,已再次攔腰將她一抱,心急火燎的要找大夫去。
不想還未及舉步,一個身影忽然箭一般衝了過來,拉了君璃的手便問道:“姐姐,你有沒有事?”聲音微微顫抖,不是別個,正是君珏。
君珏也一副狼狽至極的樣子,髮髻被擠歪了,身上的袍子被撕得七零八落的,臉色更是白得嚇人。
君璃忙示意容湛將她放下,腳捱到地上後,方發現腳踝鑽心的疼痛,不由“噝”了一聲,強笑說道:“我沒事,只是被人踩了幾腳,回去歇息歇息就好了,你不必擔心。對了,金世兄和金妹妹呢,他們沒有跟你一塊兒?”
“本來我與他們一起的,混亂中金世兄不知道怎麼走散了,這會兒只有金小姐與我一塊兒的。”君珏簡短的說着,往旁邊一指,就見衣妝凌亂的金若蘅正呆呆的立在一旁,顯然方纔被嚇得不輕,君璃忙扶着容湛的手,一瘸一拐的走到她前面,關切的問道:“金妹妹,你還好罷?”
金若蘅聞言,這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當即“哇”的大哭起來:“君姐姐,嚇死人了,方纔我差點兒就被踩死了,若不是君大哥及時將我自人堆裡拖了出來,我只怕這會兒就見不到你了,嗚嗚嗚……”哭了一陣,又道:“也不知道我大哥這會子怎麼樣了,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我就不該纏着大哥非要出來的!”
君璃見她哭得傷心,正打算說幾句話來安慰她一下,不妨君珏已先道:“金世兄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金小姐不必擔心。”聲音裡帶着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溫柔。
這兩人之間擺明了有戲啊……君璃眼裡的八卦之火立刻熊熊燒了起來,也顧不得自己渾身都痛了,忙附和君珏的話道:“是啊,咱們兩個弱女子都能安然無恙,金世兄一個大男人,想來一定也會沒事的,金妹妹只管放心。要不,讓我珏弟先送你家去,我和外子則四處找找金世兄,一旦找到,立刻讓他也回去,妹妹意下如何?”
金若蘅正要答應君璃的話,想起方纔她走路一瘸一拐的,明顯傷了腿,忙道:“不必了,我家的馬車和跟車的人就侯在前面不遠處一條僻靜的小巷裡,我去找到他們,讓他們去找我大哥即可。倒是姐姐傷了腿,還是早些家去找個大夫瞧瞧,好生歇息歇息的好,就不必管我了。”
那怎麼成哪,讓你一個人找自家的馬車和下人去,我還怎麼給我那傻弟弟製造機會?君璃暗自腹誹,嘴上卻笑道:“我沒什麼大礙,你不必擔心,倒是你一個弱女子,這裡又才發生了那樣的事,擺明了不安全,我若任由你一個人找你家的馬車和下人去,我成什麼人了?要不這樣,讓我珏弟送你過去,好歹等你找到你家的馬車和下人後再回來?”
“可是……”金若蘅還待再說,君珏已出聲打斷了她:“就這麼定了,我先送金小姐過去,侯金小姐找到自家的下人後,再回來與姐姐你們回合,只此地不宜久留,姐姐不如折回聽雨樓去等我,趁此空隙,可以先喝杯熱茶壓壓驚,再打發人去請個大夫來瞧瞧。”他雖更擔心自家姐姐,但也委實做不出讓金若蘅一個弱女子單獨去找自家下人的事,若她能順利找到也就罷了,若是不能,一旦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豈非一輩子都難以心安?
君珏說完,又向容湛道:“姐夫,我姐姐就暫時拜託你照顧了!”說完不待容湛有所反應,已對金若蘅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人一起漸行漸遠。
餘下容湛看着他的背影怔了好一會兒,方木木的問君璃:“我方纔好似聽見舅兄叫我‘姐夫’了,難道是我耳朵出了問題?”
君璃又好氣又好笑:“是啊,你耳朵是出了問題,成了吧……噝……”話沒說完,腳下又是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
容湛忙扶住了她,眉頭皺得緊緊的問道:“是不是疼得很厲害?”
君璃呲牙裂齒:“肯定疼啊,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腳,還不知道有沒有骨折呢!”萬幸這個時代沒人穿高跟鞋,不然她的腳只怕早廢了!
容湛聞言,忙又要彎腰去抱她,卻被她制止了,道:“你扶着我就成了,我自己還能走。倒是你,方纔是怎麼把我救出來的,那麼多人,你是怎麼把他們拉開的?我當時還以爲自己死定了呢!”
“自然是一個一個拉開的啊!”容湛說得輕鬆,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當時他到底廢了多大的力氣,才趕在君璃被壓扁之前,將那些人都拉開,將她救了下來,直到這會兒他都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自己的力氣幾時變得那麼大了?
他雖說得輕描淡寫,但君璃又豈能想象不到當時到底有多兇險?他只怕連自己都未必站得穩,連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了,竟然沒有憑着求生的本能獨自去逃命,還拉開那麼多人,硬生生將她救了下來,所謂“患難見真情”,——不管怎麼說,這份情她記下了!
君璃心裡雖感動,一時間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纔好,便只是淡淡說道:“走罷,我們先去聽雨樓等珏弟。”說完,一瘸一拐往聽雨樓的方向走去。
未料才只走了兩步,人已整個騰空而起,被容湛打橫抱住了,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你腳都傷成那樣了,有現成的人轎幹嘛不坐,何必非要自己走,這不是浪費資源嘛?”
君璃先還有些不自然,見他一臉的自然,便也就心安理得的窩在了他懷裡,走出幾步後,更是饒有興致的跟他開起玩笑來:“你可是連我幾個媽媽都打不過的,待會兒抱不動我時,要記得提前說一聲,可別把我直接扔地上了啊!”
容湛一聽這話便不淡定了,微紅着臉沒好氣道:“你還好意思說呢,哪個做妻子的,敢對新婚丈夫動手,還是下那樣狠手的?得虧我寬宏大量,沒有與你計較,換了別人你試試?早被大耳刮子抽回去了,所以你以後得對我好點,給我生他十七八個兒子女兒的補償我,記住了嗎?”
“十七八個,你當我是母豬呢?我最多生兩個,一兒一女,你再想要多的,找別的女人與你生去,不過以後我的兒女便不會再管你叫爹了!”君璃想也不想便答道,等話都說出口了,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立刻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只得臉頰發燙沒好氣的又道:“誰要給你生孩子了,美得你!”
容湛笑得就像偷腥成功的狐狸,得意洋洋的道:“一兒一女,這可是你自己說的,等今晚上我們回家去後就生好不好?那樣明年過年時,就有一個小東西會趕着我叫‘爹爹’……這是先生兒子還是先生女兒好呢?先生女兒的話,以後可以幫着你帶後面的弟弟妹妹,先生兒子的話,以後妹妹受了欺負,纔有人出頭……要不,直接生雙生子得了?”
君璃見他越說越盪漾,終於忍不住惱羞成怒起來,右手五指分開,便一把叉在了他的臉上,然後吼道:“好生走你的路罷,真把老孃摔到地上了,看老孃怎麼收拾你!”
回答她的是容湛不無得意的聲音:“你以爲這些日子我天天去外院找護院頭領學扎馬步拉弓都是白學的?就你這副小身板,再長個二三十斤,對爺來講都是小意思啦!”
“你纔再長二三十斤,你全家都再長二三十斤!”
“我全家不就只有你和我嗎?你放心,你長了二三十斤我也不會嫌你的!”
“你不嫌我我嫌你……”
……
好在聽雨樓離得並不算遠,這會兒街上又不復之前的人來人往,是以兩人只走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便回到了聽雨樓。
就見晴雪向媽媽幾個都正滿臉焦急的侯在樓下,一瞧得二人走近,君璃還是被容湛抱着的,唬得臉色都變了,晴雪一馬當先迎了上前,急聲問道:“小姐,您傷着哪裡了?都怪奴婢不好,先前應該說什麼也跟着您的,指不定您也就不會受傷了!”
君璃一是不好意思在晴雪她們面前表現得與容湛太親熱,二是體貼他抱了自己一路,只怕早累得不行了,只是不好明說罷了,忙趁機令容湛放下她後,方避重就輕的與晴雪道:“我只是被人踩傷了腳,並無什麼大礙,你不必擔心,也不必自責。倒是你們幾個,我不是讓你們也去逛廟會的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晴雪道:“我們沿着富民巷,纔剛逛到朱雀大街,就聽得前面有人喊‘起火了,踩死人了’,然後就見好多人從朱雀大街擠了出來。我們既擔心小姐你們被擠在人堆裡出不來,又怕你們回來後找不見我們,所以分作兩撥,一撥去找你們,一撥先回來等候,幸好小姐與大爺都安然無恙,不然奴婢也沒臉活在這世上了!”說着流下淚來,忙胡亂拭去,扶住了君璃。
一旁向媽媽忙也上前扶君璃,君璃就着她二人的手站穩了,方問容湛:“累了罷?我們且先上先前吃飯的那間雅間兒坐坐,吃杯熱茶歇歇腿,等珏弟回來後,再回去不遲。”
容湛點頭應了:“沒事兒,今日府裡是沒有門禁的,二門上也一直有人值守,咱們多晚回去都使得。”
二人一邊說着,一邊被簇擁着進了聽雨樓,彼時用飯的人們已經走得一個不剩了,只剩下掌櫃的還在櫃檯後面盤點今日的收益,瞧得二人進來,還認得二人是自家少東家好友的家屬,忙上前打千兒賠笑道:“二位這是?”
君璃笑道:“想必掌櫃的已經聽說了朱雀大街起火之事罷?我們幾人走散了,想借貴寶地歇歇腳,等人來齊了再回去,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方便方便。”掌櫃的忙不迭應道,見幾人都狼狽至極,忙親自帶路,引着他們進了樓下一間僻靜的雅間兒,又瞧着人上了熱茶送了熱水來後,才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容湛便要使人請專看跌打損傷的大夫去,卻被君璃制止了,道:“咱們想着難得今日有煙花廟會,專程出來逛,難道人大夫就不想出來逛的?只怕這會子未必能尋到人,咱們且先簡單的梳洗過,換件兒衣裳,待回府後,明兒一早再使人請大夫也不遲。”說着命人去馬車上取二人帶的備用衣裳去。
容湛聞言,並不說話,而是一把撂起了君璃的裙子,就見白嫩的小腿和腳上,青腫了一大片,端的是觸目驚心,且還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傷着骨頭,便不肯聽君璃的話,仍堅持要使人請大夫去,“傷得這樣嚴重,如何能不看大夫?萬一傷到骨頭了,可如何是好?”
正說着,君珏回來了,還帶着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兒,一見君璃,便道:“這位是吳大夫,看跌打損傷很有名的,姐姐快讓吳大夫給您檢查檢查。”
君璃不由有些驚訝:“這會兒外面只怕早亂成一團了,你上哪裡找來的大夫?”
君珏道:“我剛送金小姐找到自家的馬車和下人,金世兄便回來了,說是擔心妹妹被擠壞,想起吳大夫的醫館就在不遠處,索性將吳大夫一塊兒請了回來,萬幸金小姐只是被人踩了幾腳,並無大礙,我想着姐姐傷得不輕,便與金世兄商量後,將吳大夫帶了過來。”
說話間,吳大夫已給君璃看起腿上的傷來,他本就是吃跌打損傷這碗飯的,手上自然有真功夫,給君璃看過之後,笑道:“萬幸沒有傷着骨頭,只是傷着筋了,待小老兒給奶奶擦上自家秘製的藥酒推拿推拿,回去後記得讓下人按小老兒的法子再給奶奶推拿個半月二十日的,便可以大好了。”
趁吳大夫給君璃推拿之際,容湛因吩咐一旁的晴雪:“等大夫給你們奶奶推拿完後,你便扶了她進去,仔細檢查檢查她身上還有哪裡受了傷的,出來細細說與大夫知道,大夫也好對症下藥。”
這話明明白白是爲了君璃好,晴雪自然一一應了,待吳大夫給君璃推拿完後,便依言扶了她進用屏風隔成的內室去。
君璃走了兩步,想起先前容湛爲了救她,怕也吃了不少苦頭,忙頓住腳,打算請大夫幫他也看看,不想未及開口,君珏已先說道:“吳大夫,麻煩您替我姐夫也瞧瞧,方纔人擠人的,也不知有沒有擠壞了哪裡。”雖然說話時並不曾看容湛一眼,話也說得頗生硬,但以他的性子,若是心裡不關心容湛,又豈會當衆說出這樣的話來?
當下君璃與容湛都高興起來,君璃便也不再多留,與晴雪一道去了內室,就着掌櫃的先前送來的熱水草草擦拭了一番,侯晴雪仔細檢查過腰背,換上了乾淨衣裳,方又扶着晴雪的手出去。
見她出來,容湛先就關切的問道:“怎麼樣,其他地方可有傷着的?”
晴雪忙道:“除了兩肋之間有塊碗口大的淤痕以外,並無其他地方傷着。”
容湛忙又問吳大夫,“大夫,可有大礙?”君珏忙也眼巴巴的看着吳大夫。
吳大夫仔細問過晴雪之後,笑道:“兩位爺且不必擔心,不過是傷損罷了,方纔我給這位爺開的山羊血黎洞丸到時候也與奶奶吃上幾丸,只女子天生比男子體寒,記得奶奶吃藥用以黃酒沖服,也就罷了。”
容湛與君珏聞言,方雙雙鬆了一口氣,君珏便好生送了吳大夫出去,待他回來後,君璃便問道:“我方纔要讓吳大夫給你也瞧瞧,你偏不讓,說你沒有大礙,你真的沒有大礙嗎?”
君珏點頭道:“姐姐放心,我真的沒有大礙,難道在姐姐面前,我還需要逞強不成?”
君璃想想也是,因感嘆道:“再不想這樣萬民同慶的日子,竟會發生這樣的天災,幸好咱們幾個都沒事兒,金家兄妹也沒事兒,不然就真是再後悔也來不及了!”丫的,以後她再不湊這勞什子的熱鬧了,話說她還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竟忘記上輩子她是怎麼死了的!
容湛心有餘悸,附和道:“是啊,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便是悔青了腸子,也於事無補了。”幸好他冒死將君璃給救了回來,不然若君璃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後半輩子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不想君珏卻沉聲道:“我方纔在回來的路上,順道打聽過了,今晚上朱雀大街根本沒有起火,發生騷亂的也只有我們所在的那一片,其他地方都好好兒的。最重要的是,發生騷亂後,有人在背後大力推了我一把,若不是金世兄機敏,很快將我拖了起來,只怕我就被人踩死了,所以今日之事,很有可能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這話說得君璃與容湛都是大吃一驚,君璃因失聲道:“你也被人推了一把?”若不是君珏這會子說起,她幾乎就要忘了之前自己也被人推了一把之事,若不是那一把,她又怎麼可能會摔倒在地,差點兒被人活活壓死?
‘也’?君珏的臉色一下子凝重起來,道:“姐姐說‘也’,難道關鍵時刻,姐姐也被人推了一把不成?”那可真是巧了,其他地方都沒發生混亂,就他們姐弟所在的地方發生了,其他人都沒被人推倒,就他們姐弟被推倒了,讓他越發確定,今日這場災禍的的確確不是天災,而是人禍,一場專門針對他們姐弟的人禍!
容湛則已鐵青着臉在咬牙切齒了:“是哪個王八蛋敢在背後對你們下黑手,等我查出來後,看我不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君璃若有所思,若只是她一個人或是君珏一個人被人推了一把,還可以解釋爲意外,可現在的情況是,他們姐弟兩個都被人推了一把,都差點兒因此而丟了性命,到底是誰定要置他們姐弟於死地,爲此甚至不惜策劃了這樣一場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