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山屯大屋大門內。
兩張方桌拼成一張,麻山屯幾位把手各佔方桌一邊,都在忙碌。
傳海正拿着毛筆在考慮新城建設及人員安排的問題;萬司哲正和王松林低聲商討來年耕種的事;楊晨正在對賬,白菜幫給他打下手;石九鼎不在,他這個人坐不住,硬是鬧着佔了個帶隊人的名頭,帶着紹亙和小武去東邊找水源去了。
大門被輕輕釦響,守衛之一進門,走到傳海身邊彎腰低聲道:“稟告首領,羅大強帶人過來了。”
傳海磨墨的手一頓,心想你終於來了,於是便對守衛道:“讓他們進來。”
“是。”
片刻後,被堵在門外的羅大強氣沖沖地帶着兩個羅家村人走進大屋,一進來就大聲質問傳海:
“海娃子,章來那屋你到底要到啥時候纔派人去給他重新蓋?這大冷天的,總不能讓他天天跟別人擠吧?”章來就是他侄子羅癩子的大名。
看到羅大強進來,傳海完全沒有介意他不客氣的口吻,放下毛筆,起身快步走到羅大強面前,未語先笑,“強叔,這麼冷的天你怎麼跑出來了,有什麼事叫我過去一趟就是。家裡的屋頂修得怎麼樣了?”
羅大強看傳海對他足夠尊重,心裡的火氣就去了三分,語氣也平和了些,“屋頂就快修好,不過牆體還有不少裂縫,還得好好補補才行。”
“那是。就讓張杆子帶徒弟給您好好修補修補,不給您補好了就不讓他走。強叔,您坐。”傳海示意羅大強坐下說話。
羅大強看看正在忙碌的其他幾名把頭,沒好意思坐下,同時心中又有點生氣,這些年輕人真是一點都不尊重他,看到他來了,別說打招呼,就連頭都沒擡一下。
“不用坐了,我就問你什麼時候去給章來蓋屋,他那屋全塌了,完全不能住人。”
傳海聞言,爲難地道:“強叔,不是我不派人去給他蓋屋,實在是……您也知道,前面一場地動,屯裡家家戶戶都有點損傷,大家都忙着給自家補修房屋,又正是大過年的時候,就張杆子師徒倆,我也是好不容易求着他們,才讓他們答應大過年的出來忙活。這不,那師徒倆我也都先派去給您了,我自己家裡牆壁開了好幾條裂縫,還是我爹自個兒拿泥巴抹上的呢,唉!”
羅大強被傳海的話拿住,半天才擠出一句話,“就再找兩個人不行嗎?”
傳海還未回答,萬司哲擡起頭來,冷笑道:“如果強叔真的這麼關心自家侄兒,那就讓張杆子師徒先抽出一人幫你侄兒蓋屋好了。”
“你這是什麼話?我那屋頂掉了一半,張杆子師徒又是兩個懶貨,這都忙活四天了,屋頂茅草還沒蓋全,再抽出一人,我家房頂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弄好?我家就不過年了?”羅大強生氣道。
萬司哲不像傳海,還得顧忌輩分、鄉情情面什麼的,當即不客氣地回道:“現在全屯能抽出空修屋的只有張杆子師徒倆,首領看在你是長輩的份上,才先讓那師徒倆給你去修屋頂了。就這樣你還不滿足,爲了你那癩子侄兒又跑來鬧!昨天羅發財也上門鬧!敢情就你羅家村的人金貴怕凍,其他屯民就都是後孃養的?”
說到這裡,萬司哲不等羅大強反應,又調頭指責傳海道:“首領,多少次我都想跟你說了,今天我是憋不住了!羅家村人仗着跟你是一個村裡出來的,在屯裡囂張已經不是一天兩天,其他屯民都是一肚子窩火、一肚子反感,你不從大局着想,每次有好處還都先想着羅家村人,這次修屋子也是,其他人都只能自家解決問題,就你非得要讓張杆子師徒倆先給你們羅家村人修葺,你再這樣下去,你這個首領我看……哼!”
傳海被說得臉色難看,低着頭,身體微微發抖。
羅大強氣得臉色通紅,隨他來的兩名羅家村人則尷尬地你看我、我看你。
“你、你!好你個萬司哲!如果不是我羅家村人給了你一口飯吃,你早就餓死了!行啊,你現在勢力大了,想反了海娃子是不是?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我忘恩負義?”萬司哲騰地站起,指着羅大強的鼻子罵道:“到底誰忘恩負義?我如果不爲了首領,跟他說這些幹什麼?而且給我一口飯吃的是羅傳海,關你羅家村屁事!”
“羅傳海就是我羅家村人,他救你,就是羅家村人救了你!”羅大海吼。
“羅家村人救我?”萬司哲譏諷地笑,“我當時是虛弱,可沒昏迷不醒,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傳海當時要救我,你們說什麼來着?啊?不就是你羅大強說‘這麼一個乞丐救活了也是浪費糧食,倒不如看看他身上有什麼值當的東西,搜了走吧’。這話是你這老畜生說的沒錯吧?”
“你、你!”羅大強捂住胸口,被“老畜生”三字氣得差點憋過氣。
萬司哲得理不饒人,嘴皮子一碰,罵道:“罵我忘恩負義?你們羅家村人才是最最忘恩負義的無恥人!逃難路上,你們自己說說你們都給首領找了多少麻煩?首領和首領一家以及我們又幫了你們、救了你們多少次?我們都快餓死的時候,就你們還藏着細軟不肯拿出來變賣,甚至還丟下我們跑了。可是之後呢?你們被劫匪搶了,竟然還能忝着臉皮回來找首領?”
“好了,司哲……”
王松林也冷冷嘲笑道:“何止如此?當初大家在逃難路上一起出力做活,就羅家村幾個大戶把自己當老爺一樣,只佔好處不出力,還說這些都是他們應該享受的。等有了困難,就說是首領一家害的。人要怎樣的無恥,才能做到這種程度?”
跟着羅大強一起來的一名羅家村人大概被說得受不了了,當即反駁道:“如果不是羅傳海一家,我們羅家村人也不會落到出外逃難的地步,更不會死那麼多人!”
“死了多少?”萬司哲問。
“死了十一個人呢!”
“發大水、遭了水難會死多少人?”
“什麼?”
“如果不是首領,你們羅家村人又怎麼能避過水難?那時又會死多少人?”
見那名村民被堵得說不出話,羅大強強詞奪理道:“那是兩碼事!羅傳海身爲羅家村人,幫助村裡避災免難本就是他作爲村人的職責。”
“那你們呢?只負責享受?”萬司哲等把手看着羅大強三人的目光充滿諷刺。
“總之……”
“總之什麼?總之要讓首領把你們當祖宗一樣養你們一輩子?你們又算是個什麼東西!”
“萬司哲!”羅大強氣瘋了,指着傳海怒吼道:“羅傳海,有他沒我,有我沒他!你如果還認我這個族叔,就把這廝趕出麻山屯!”
“……”幾位把手一起擡頭看向羅大強,就連那兩名羅家村人也覺得羅大強說過了。
“撲哧!”白菜幫不小心笑出了聲,趕緊捂住嘴巴。
傳海暗中瞪了白菜幫一眼,又苦臉長嘆一聲,頹然道:“你們想讓我怎麼做?趕走司哲不可能,強叔我也不可能讓你走,那麼……我走?”
“首領!”幾位把手齊齊起身大喊。
“算了,這首領做得真沒意思,我都不知道我忙來忙去都是爲了哪般。強叔,你說我一家對不起羅家村,那你認爲,我們要怎樣才能對得起你們?”
羅大強沒說話。
萬司哲跨前一步,傳海制止他,道:“正好我大哥也回來了,他也讓我不要再做這個首領,說要帶我們一家一起離開。我想想也是,我們一家繼續留在這裡也徒惹人厭,說不定我們一家身爲朝廷欽犯的身份還會在將來連累大家,既然如此,還不如就此離去。唉……!”
“首領!”
“你們一家要和那黴……要和傳山走?”羅大強表情不定。
“嗯。”
“你們……”
“走了也好。”王松林突然道。
大家一起看向他。
王松林對傳海道:“大哥帶回來那麼多物資,想必是個有本事的,我們跟着他總不至於連飯都吃不上。而且我們走時可以把大哥帶回來的東西一起捎上,那麼多東西,我們一家在哪兒不能發家?”
“什麼?!不行!”一聽要把傳山帶回來的所有物資都帶走,這還得了。羅大強和兩羅家村人立刻一起大叫反對。
“爲什麼不行?那本來就是首領大哥的東西,他們一家要走,把家裡東西都帶上也是理所應當。”萬司哲也道。
“……你懂什麼!”羅大強拂袖。
“松林,你也覺得我應該跟着大哥一起離開?”傳海神色悽楚地看向妹夫。
王松林斷然點頭。
“好吧,既然如此……”
羅大強覺得今天他一個人來錯了,他應該把羅家村能說得上話的那些人全部帶來纔對。
“等等。”一直沒有開口的楊晨開口了。
羅大強立刻把指望的目光投向他。
“首領,麻山屯不止羅家村人,還有更多的其他逃難百姓,你不能就這麼把他們丟下一走了之。就算要走,也得把大家的出路安排好,或者選出新的首領後再走。”
“就是!楊把手說得對,你這樣一走了之太不負責,要走可以,必須和大傢伙商量好以後,你才能走!”羅家村人立刻道。
傳海看看羅大強,又看看其他幾位把手,點點頭,“好,就按你們說的做,兩天後,我們把屯裡的人都召集起來,大家把話攤開了說,該怎麼着就怎麼着。”
羅大強和兩名羅家村人走了。
在離開大屋老遠後,他們還有種身處夢中的感覺,尤其是羅大強,他今天來找傳海明明是爲了幫侄子出頭,讓傳海先幫着侄子把房子蓋起來,很單純、很簡單的一件事,怎麼就變成了他和萬司哲聯手“逼宮”的大事了?
不行,這事得回去找村裡人好好合計合計。
羅傳海一家要走可以,但是物資必須得留下!
大門關上。
傳海悠哉遊哉地晃回他原來的位置,繼續考慮新城建設的事。
王、萬、楊、白四人互看一圈,皆都相視一笑,繼續埋頭原來的工作。
“怪不得你對你弟當皇帝有信心,他身邊這些人都狡猾狡猾的。”隱身在暗中觀察的庚二評價道。
“人的纔能有很多都是被環境逼出來的。”傳山中肯地總結,隨即笑道:“幸虧我們先趕回來一步,否則還看不到這場好戲。”
“你弟這是打算清理不安定份子,篩選跟隨者了?”
“不想後門失火,就必須先穩定後方。而且他即將要乾的乃是絕對掉頭的大買賣,不是值得信任的人哪能帶着一起走。”
“也是。這裡確實有些人對你們一家心懷惡意。”庚二把上次感受到門外強烈惡意的事情跟傳山說了,只是他沒有放出神識查看,所以也不知道是誰。
“沒事,無非就是羅大強、羅癩子、羅發財那些人。他們要只是貪財也就罷了,隨他們去。”傳山如今財大氣粗,很是不在乎這些小錢。
庚二搖搖頭,頗有些悲天憫人地道:“那些人如果聰明,最好能讓自己的**適可而止,魔修的便宜可不好佔。”
“怎講?”傳山好奇。
“魔惑人心、魔噬人心,修魔者天生以生靈的負面情緒和各種**爲食,自然也能影響擴大這些情緒和慾念。羅大強等人原本就心思不正,竟然還想佔你這個魔修的便宜,互相影響下,各種邪妄慾念勢必膨脹過頭,加速自取滅亡。”
“我能影響人心?”傳山迅速抓住重點。
“故意操縱生靈之心,是爲邪修。”
“也就是我只能被動,不能主動?”
“是。”
“當魔修真吃虧。”傳山不滿地嘟囔。
庚二踹他這個貪心的,“魔修確實比正道難修,所以纔會有魔修想要走捷徑,最後卻成了邪修。你可別因爲邪修修行速度快、實力強大,貪圖那點眼前利益就放棄現在的修行方式。”
庚二拉着傳山走出大屋,看看天空,踮起腳貼着傳山的耳朵,悄悄地道:“告訴你一個秘密。”
“嗯?”
“邪修其實……”
“轟——!”
晴天一個霹靂,嚇得麻山屯人手抖身顫,齊齊擡頭看天。也嚇得庚二閉緊嘴巴,啥都不敢說了。
傳山無奈地看看天老爺,一把抱起庚二,“走,我們去迎迎那些查看水源的人,估摸時間,這時候應該快到屯口了。”
半盞茶後。
“首領,石哥帶人回來了!”
“砰!”
與守衛的通報聲一起,石九鼎直接撞開大門衝了進來,一進來就瘋狂地大喊:“首領!是真的!你的夢是真的!”
跑進來的紹亙和小武也激動得臉色通紅,不過兩人都得到事先囑咐,再怎麼激動也沒有把“水”這個字喊出來,只跟着石九鼎“首領,首領”的叫,那聲音仔細聽還帶了一絲哽咽。
傳海等人一起驚起。
跟在後面進來的傳山把大門關上,阻擋了外面好奇和窺伺的目光。還好石九鼎知道事情重大,喊的內容也只有他們幾個把手知道。
“你說什麼?”萬司哲一個箭步衝過來抓住石九鼎,“你再說一遍,你剛纔說什麼是真的?”
“夢,首領的夢是真的!”石九鼎傻笑,看着傳海的目光崇敬異常。
楊晨和王松林一起驚訝地看向傳海。難道……
“咳。”傳海咳嗽一聲,一臉故作鎮定地模樣道:“九鼎,你且坐下慢慢說,是不是你們此次東巡查看到了什麼?”
“是!首領,您絕對想象不到我看到了什麼!”
在石九鼎的描述下,距離麻山屯東邊一百八十里處,原本一片荒蕪的地方在地震過後卻變成了仙境一般,變得有山、有水、有適合耕種的肥沃土地。
對於居住在這片土地上的人來說,只要有山、有水、有肥沃土地的地方那就是仙境!
而且那山在冬天仍舊綠意盎然,那水……那水可不得了,那是真正的大河,而且一出就是兩條!
紹亙和小武也在旁邊手舞足蹈地補充,瞧他們那模樣,似乎言語已經無法形容那片土地的美好,那口氣更是恨不得直接讓傳海把整個麻山屯立刻就搬遷過去。
除了早已看過實景的傳海,把手們都顯得很激動。尤其是萬司哲,坐都坐不住了,就想馬上實地觀察一番。
“這可是了不得的大好事,如果讓屯裡人知道,大家還不得都樂瘋了?”白菜幫高興地道。
“是啊,這鬼地方連個洗臉水都得省着用,如果東山那邊真的像九鼎說得那麼好,那麼大家還修什麼房子,早些搬遷過去得了。”一向穩重的王松林也變得毛躁了幾分。
他媳婦可是已經有了身孕,他現在就想着媳婦能吃得好、住得好、心情好,生產的時候有足夠的熱水,而麻山屯顯然不是一個適合待產生育的地方。
“正好前面地震的事讓屯裡人心有點不穩,加上羅癩子等人故意鬧騰,讓很多人都生出了想離開麻山屯的心思,只是一時不知道該往哪裡去,如果把東山那邊的情況說出來,也能穩一穩人心。”楊晨也道。
“我帶紹亙和小武再去一趟東山,這次得好好探探,地形、地貌、土質、水質等等都得一一細看,找出適合建村的地方,畫張詳細地圖,最好過幾天再派人把那地先佔下來,免得給人發現。哎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我看,我還是馬上出發好了。”萬司哲說着就喊小武兩人帶路。
“等等!”傳海哭笑不得地喊住他,“司哲,你急什麼?東山和大河在那兒又不會跑掉。都坐下說話,一個個怎麼都變得這麼毛躁?”
“首領,你怎麼還能這麼冷靜?”石九鼎反而不理解,不過也聽話地坐到方桌邊。
衆人一一落座。
白菜幫提來熱水,給衆人倒上熱茶,又把在竈上熱着的窩窩頭和滷菜給石九鼎三人端上。
傳海對白菜幫的體貼很滿意,揮手讓一路急趕回來的三人趕緊先吃飯。
“發現水源的事最好先不要和屯民們說。”一直在當隱形人的傳山忽然開口道。
衆人一聽,這時才發現首領的大哥和那位小神醫也在這裡。不由都在心裡嘀咕,這兩人什麼時候進來的?爲什麼都沒有人察覺到?
“這話怎麼說?”傳海問。
“剛纔楊把手也說屯裡人心不穩,很多人想要離開這裡,更有些人還與你們心不齊,在這樣的情況下把屯民沒有挑揀地都帶過去,只會埋下無窮後患。”傳山沉穩地道。
白菜幫一看庚小神仙也在,立刻討好地端了滿滿一大碗肉餡餃子送到庚二面前。
這肉餡還是傳海看快過年了,讓宰了一頭豬纔有的,摻着一點剩下來的各種蔬菜、乾菜,包了三千個餃子,按人頭,每家每戶都分了一些,但大家都捨不得吃,就等着年三十晚上拿它上席。
白菜幫現在端來的就是傳山和庚二加上傳海和他自個兒的份額。
庚二很想吃,但看石九鼎三人盯着他的餃子咽口水的模樣,沒好意思獨享,給那三人一人分了幾個。
石九鼎三人也沒客氣,高興地道謝後就迫不及待把餃子塞進了嘴裡。
庚二還想分給傳山。
傳山看他那捨不得的小模樣,笑,摸了摸他的頭,讓他自己吃。
“羅大哥說得不錯。”萬思哲冷靜下來,頭腦開始分析利弊得失,“發現水源是我們的契機,東山那一帶甚至會成爲我們將來立足的根本,我們必須慎重行事。而麻山屯現有屯民良莠不齊、更不是一條心。在把發現水源一事告訴他們之前,還是像我們之前商量好的,先對屯民們進行一番篩選。羅大哥,您有什麼好建議?”
傳山也沒推拒,只道:“先把你們商量好的計策說來聽聽。”
麻山屯地動過後,人心就有點不穩。
就像國家發生大災難,很多老百姓都會認爲爲上者不仁,纔會讓天地震怒一樣,麻山屯的一些屯民們也把生活的艱難和突發的災難推到了首領羅傳海頭上,認爲他是一個不合格的首領。甚至還有些流言說這場災難就是羅家長男帶來的。
“我就知道那黴星迴來沒好事。看吧,地震了吧!”羅發財逢人就說這話。
“都快過年了,也沒說那些東西要怎麼分。你們聽說沒有,羅家說是要帶着那些物資偷偷離開!”羅癩子像只耗子一樣,在屯民中散播着謠言。
“真的假的?首領不像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屯民們不相信。
“切!責任?禍事臨頭了誰還顧得上責任不責任?”
“癩子啊,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事情?”
“就是啊,這話可不能瞎說。”
羅癩子看看周圍,小心巴腦地貼到人耳邊上,用恰巧能讓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量道:“昨晚我走羅家門口走,你們猜我聽着什麼了?”
“什麼?”
“官府得到消息,就要來抓捕他們了。”
“什麼!?”
“哎哎,你們聽着就好了,別說是我說的啊。”
羅大強召集了一幫子人躲在一名羅家村族老的屋裡悄悄合計今後的出路問題。
“我今兒個去找海娃子,聽他的意思似乎又要遷徙?”一名族老盤膝坐在炕上道。
“是啊,說是這裡地動不穩,天知道到底什麼原因。”一名村人埋怨。
“癩子說他聽到那黴星跟家裡人說官府盯上了他們,這大概纔是他們想要再次遷徙的主要原因。”羅發財冷笑。
“那……這次我們還跟他們一家一起走嗎?”
“走什麼走?能走到哪裡去?”
“就是啊,也沒說清楚要遷徙到什麼地方,好不容易安生下來,又要……”
“我想回家鄉。”羅大強突然道。
屋裡人一起看向羅大強。
“落葉歸根,無論我們走到哪裡,那裡都不是我們的家鄉。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我想就算我們回去,也不會有人再找我們麻煩。官府想抓的是海娃子一家,跟我們就沒什麼關係。”
“可是……”
“那殺人的不管是過路的強盜也好,還是官府的人也好,誰會盯着那塊遭了水難的地方那麼久?而且我覺得當初那些人敢殺人,也是因爲村裡沒有青壯都是些老弱婦孺,他們纔敢動手。”
包括羅癩子在內的羅家村人都沉默了。誰不想回家?
“大強說得有理。那塊地好歹是咱們羅家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手上也有地契握着,雖然有水難的威脅,但回到那裡,總比在外面和人搶耕地、看人臉色過活要強。”另一名族老也同意道。
“可我們就這樣回去?現在那裡除了光禿禿的土地和快要塌掉的房子,還有什麼?我們一路討飯回去嗎?回去又要靠什麼買種子、買家畜、修葺屋子、填肚子?”羅癩子提出非常現實的問題。
羅大強和幾位族老互看一眼。
“這事好解決。”一名族老態度強硬地道:“那黴星不是帶回來那麼多東西嘛,叫他們家拿出來一部分分給我們,就當他們家還債的。”
“正好騾馬大車都是現成的,我們也好一路趕着回家鄉,省得還得靠兩隻腳走回去。我這個年紀,真讓我走回老家,命都能走沒了。我們幾個老人家裡就一家分一輛大車,你們看如何?”
“是這話。有老弱的家裡都應該分一輛車。不過那麼多畜牲和家禽我們要怎麼分?那些玩意兒帶在路上也不好帶,總不能全留下來給他們家吧?”
“有什麼帶不走的?殺了醃成鹹肉帶上不就成了。”
一屋子人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傳山帶回的東西要怎麼分、分給誰的問題,似乎那些東西已經都是他們的囊中之物。有幾個人還因爲分配的問題先吵了起來。
“行了,都別吵了!海娃子不說明天下午召集全屯的人說事嘛,大強你把咱們的要求全部記下來,到時候一樣樣和海娃子提。”
“那他要是不答應……”
“他敢!他要是敢不答應,我們幾個老的就跟他拼了!他爹、他爺、他一家子都別想進祖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