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春秋戰史

古浪回到自己房中,發現諸物都被移動過,心中大爲奇怪,忖道:“會是什麼人來翻我的東西呢?”

正思忖間,門外突然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之聲,古浪心中一動,沉聲喝道:“什麼人?”

門外急促的敲門聲立時停住了,但卻改爲以指輕彈,發出噦噦音響。

古浪很是詫異,說道:“到底是誰?”

說着伸手拉開了房門,只見童石紅在門外,面上滿是焦急之色。

古浪想不到童石紅會來找自己,說道:“啊……童姑娘,找我有什麼事麼?”

童石紅閃身進入房內,說道:“你快關上房門,我有話告訴你!”

古浪感到有些不便,正猶豫之際,童石紅已經把房門推上,狀甚神秘。

看到這種情形,古浪不禁更是詫異,說道:“童姑娘,你這麼緊急,莫非發生了什麼事不成?”

童石紅壓低了聲音說道:“我不能耽誤太久,只告訴你一件事情,明天起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弄不好就有殺身大禍!”

童石紅沒頭沒腦地說了這幾句話,把古浪弄得一頭霧水,說道:“童姑娘,這話怎麼說?”

童石紅這時稍微平靜下來,但是仍顯得有些顧忌,她含糊地說道:“你不必問這麼多,明天你特別小心就是了。”

古浪追問道:“姑娘,你要是不說清楚些,豈不有存心嚇我之嫌麼?”

童石紅搖了搖手,說道:“我來此只能告訴你這句話,別的我也不知道!”

她說罷便要推門離去,但是古浪很快攔住了她,說道:“姑娘!你若是不說清楚,只怕我會辜負你的好意呢!”

童石紅無可奈何,頓了一頓,說道:“好!我就多告訴你一句:小心這一羣老人!”

說完之後,她從古浪身旁掠過,一伸手推開了房門,閃身而出,飛快地向前院奔去。

古浪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心中驚詫萬分,這一羣老人都是爲春秋筆而來,爲何要加害於我?莫非他們已經知道了春秋筆的下落?

想到這裡,古浪不禁一陣心跳,他意識到,這支春秋筆,已經給他帶來了麻煩。

童石紅的匆匆趕來送訊,也使古浪疑惑不定,這個姑娘的本意真是使人難測啊!

古浪想了一想,突然想道:“童石紅怎麼會知道?必定是況紅居也有害我之意!”

想着,古浪不禁怒氣填胸,他不知道什麼地方得罪了況紅居,以至三番兩次地要加害自己。

古浪靠在牀頭上,室外靜悄悄的,偌大一座古廟,像是沒有一個人,那一羣老人,一個也不見,不知到何處去了。

他不停地思索,由於並不知人家將如何謀算自己,所以也想不出什麼應付的辦法。

過了一陣,古浪已快入睡,突然一陣陣掌風交擊之聲由後面傳了過來。

古浪立時驚醒,挺身而起,他連門都來不及開,就由窗口躍了出去。

出了窗口,便是後院天井,那陣陣掌風,便是由後院一隅傳來。

古浪放輕了腳步,循着發聲之處,慢慢地走了過去,似見牆外樹木枝葉微顯晃動。

古浪心中忖道:“什麼人會在這裡動手?”

他掩住身形,慢慢地向前欺過去。

一直到了院牆根下,才見二人在院牆之外,激烈地拚鬥着。

古浪隱在一株樹後,仔細一看,原來是石明鬆和琴先生在動手!

這真大出古浪意料,琴先生怎麼會與石明鬆動上了手?

這時琴先生大袖一擺,人已飛出了三丈以外,笑吟吟地說道:“孩子!你武藝也高了,膽子大了,再過些年,只怕我真不是你的對手了!”

石明鬆靜立不語,雙手撫着胸,不住地喘息,好似疲累異常。

琴先生又接着說道:“我對你多年教誨,恩重如山,想不到爲了幾句謠言,你便立時反目成仇,真令人寒心,唉……”

他說着,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石明鬆仍是一言不發,臉上的表情非常沉痛,眸子發出了冷澀的光芒,注視着琴先生。

琴先生搖了搖頭,接着道:“孩子,你以爲得了春秋筆,學成春秋筆法就可置我於死地麼?你錯了!”

石明鬆的目光閃動了一下,嘴脣微動,但是並沒有發出聲音來。

琴先生又道:“春秋筆法,雖然是江湖上不傳之秘,可置任何人於死命,但我卻有自保之法!”

聽了這話,石明鬆睜大了眼睛,目光閃動,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古浪不太瞭解琴先生的意思,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有何恩怨,正思忖間,琴先生又道:“古浪,你出來一談!”

古浪心中一驚,便走了出去,向石明鬆拱了一下手,說道:“二位又有什麼爭執?”

石明鬆只向他點點頭,仍是一言不發,琴先生用手摸着下頷,微笑道:“古浪,聽說春秋筆已經不在阿難子的手中了,你可知道?”

古浪極力鎮定着,說道:“啊,有這等事?這麼說,春秋筆是在你這裡了?”

琴先生微微一笑,說道:“你倒很會說笑話,春秋筆在我手,我焉會再來此處?”

古浪淡淡地說道:“反正我此來並非爲春秋筆,這事與我無關。”

琴先生冷笑一聲,對石明鬆說道:“鬆兒,我們到別處去談那末了之事吧!”

石明鬆沉默了半晌,這才點了點頭,以低沉的聲音說道:“好的!”

說過之後,身形一晃,撲上了後山,再幾個縱身,已經消失不見。

琴先生扭過頭來,對古浪說道:“我們明天再談!”

說完也幾個縱身,立時無蹤。

古浪因爲弄不清楚他們之間究竟有何恩怨,有心想跟去看個明白,但他們此舉分明是爲了避開自己,只好忍了下來。

他在後院徘徊了一陣,也就回房休息。

古浪方一進房,不禁驚喜交集,原來阿難子竟端端正正地坐在牀頭。

古浪立時掩上了房門,翻身就要跪倒,卻被阿難子伸手攔住,說道:“不必多禮,我最後有幾句話交待你!”

古浪壓低了聲音,說道:“師父,哈門陀還在暗中監視着我……”

話未說完,阿難子已笑道:“不要緊,我已經把他調走了。”

古浪這才放心,說道:“師父,我有好多話要問你!”

阿難子笑道:“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問,可是我已沒有很多時間與你細談,現在先聽我說!”

古浪只得按下性子,坐在一旁,阿難子說道:“我知道,你最想知道的是,爲什麼這麼多人都來搶春秋筆,爲什麼春秋筆在江湖上被目爲第一至寶?它到底有什麼作用?”

古浪連連點着頭,說道:“是的!是的!”

阿難子接口道:“春秋筆之所以揚名天下,主要是由於江湖中正派人物,把它奉爲金科玉律。”

阿難子說到這裡,頓了頓,接着說道:“在二百年前,江湖上的三大盟主,爲了懲治不法之徒,聯合所創這套‘春秋筆法’,他們各人傾其所學,融會貫通,費了三年的時間,才把這套筆法創成!”

古浪啊了一聲,說道:“那三位高人是誰呀?”

阿難子微一思索,說道:“談起這三個人你一定也聽說過,就是沈燕山、單夢古、施沁。”

對於這三人,古浪確曾在傳聞中聽說過。

阿難子又接着道:“這三個人,每一個都是江湖中不可一世的人物,他們三人聯合研究出的這套筆法,自是天下無敵了!”

古浪問道:“後來呢?”

阿難子道:“他們研究好了筆法之後,特往衡山,請出天下鑄兵之祖金老壽,費了一年的時間,鑄造出這支‘春秋筆’來。”

古浪不禁暗自咋舌,阿難子接着說道:“春秋筆造好之後,他們三人各執往江湖行道一年,三年之後,春秋筆聲名大噪,成爲江湖第一神兵!”

古浪這才知道春秋筆出世歷史,神往不已。

阿難子白色的眉毛鬆了,回憶着說道:“在春秋筆聲名大噪之後,不但一般黑道人物聞之喪膽,就連一些守身不嚴的正派人物也惶恐終日,因爲春秋筆把一切罪惡都記下了,情形嚴重的,立時由春秋筆主人處死,情形輕微的,也由執筆人予以適當處分!”

古浪心中很感敬佩,但也感覺這是一件很不容易執行的任務。

阿難子接道:“五年之中,被他們懲治的不肖之徒,至少有三十以上,於是春秋筆威信確立,成了江湖第一信物,所過之處,無人不服!”

古浪睜大了眼睛,問道:“後來呢?”

阿難子把身子向後仰了仰,說道:“那時三老年紀已經很大了,於是決定選出一人繼承春秋筆,行道江湖,最初決定在三人後裔中選出一人,後又決定由江湖中挑選,結果選中的是時村,也就是春秋筆第一代筆主!”

古浪詫異地問道:“春秋筆二十年轉手一次,到現在怎麼才換了五個人呢?”

阿難子點點頭,說道:“剛開始的時候,並沒有這個規矩,傳到第三代筆主,才定下這個規矩,每隔二十年就要另傳一人。

春秋筆歷代筆主,遍查天下惡人惡事,一一記下,集成一本惡名錄,然後依照名錄,分別懲戒,就是天下一流高手也不敢不懼,因爲到現在爲止,還沒有一個人,能在春秋筆法十招內逃生!”

古浪聞言好不吃驚,忖道:“春秋筆法竟有這等聲勢!”

阿難子又接着說道:“春秋筆傳到我手之後,由於我篤信佛教,不願傷生,所以上代筆主留下的名錄,我還有一半的人未作懲治呢!”

阿難子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接着說道:“現在這個責任就落在你的身上了,你接掌了春秋筆之後,要代我執行未完的任務。”

古浪問道:“可是你未將名單留給我。”

阿難子笑道:“名單當然不會放在身上,我把它留在一處地方,留給你的信上已寫明,以後你自然會知道。”

古浪又問道:“我還是不太明白,這些江湖上的人,爭奪春秋筆有什麼用處呢?”

這時院外似有輕聲,阿難子把窗門推開一些,向外望了望,古浪低聲說道:“有人來了麼?”

阿難子搖了搖頭,又道:“春秋筆有一個規定,每五年接受較技一次,若有人可以在春秋筆下走過十招,則其名可由惡名錄上消除,所以每隔五年,便有不少江湖強人追蹤此事,有的根本沒有罪行,只是不服氣,想見識一下春秋筆法。”

古浪這纔有些明白,說道:“原來他們爲此而來!”

阿難子笑道:“還不止此!春秋筆第三代筆主之妻桑九娘,通曉春秋筆法,但她已退隱多年,不理江湖之事,有些人爲了與我爲敵,都去向她求教,桑九娘卻向他們說:

‘若要我傳授春秋筆法’,除非執春秋筆來見我!”

“所以江湖羣雄,想盡了辦法,想把春秋筆弄到手,然後去求桑九娘傳授筆法,如果成功,他們就可以在江湖上爲所欲爲了!”

古浪這才恍然,說道:“啊!原來如此!”

阿難子點頭道:“桑九娘就是我的師母,這次傳筆與你,因爲時間緊迫,不能親自傳你筆法,所以明日事畢,你要執信去見桑九娘,以春秋筆爲證,她一定會傳授予你,不過她脾氣過於古怪,要經過不少波折呢!”

阿難子說到這裡,站起身子,接道:“這是江湖羣雄奪取春秋筆的重要原因,此外還有很多其他的因素,我都寫在信上了,以後你可以詳閱,本來這些我不願這麼早告訴你,可是你如此着急,我只得提前告訴你了。”

古浪思索了一下,說道:“他們謀奪春秋筆都是爲了任意胡爲?”

阿難子笑道:“再正派的人,在氣盛之餘,也難免作些不當之事,不過江湖上無人敢予評斷罷了,但是春秋筆卻不放過,正因爲如此,纔不辜負‘春秋’之名,也正因爲如此,江湖上不分正邪,都欲得之而後安。”

古浪點頭道:“我知道了,可是春秋筆法真是天下無敵麼?”

阿難子笑道:“自然!否則春秋筆還有什麼權威?”

他說到這裡,雙目一閃,壓低聲音說道:“小心哈門陀、琴先生二人,我要走了!”

話才說完,房外哈門陀的聲音已傳了過來:“浪兒在房內麼?”

古浪大驚,脫口答道:“我……在!”

房門推開,哈門陀一閃入內,古浪心中暗喊:“糟糕!他們碰上了!”

但是大出古浪意料之外,阿難子早已無影無蹤,窗戶還是原樣,竟不知他是怎麼出去的。

古浪好不駭然,忖道:“師父真是神人,他由窗戶出去,竟連哈門陀都沒有發現!”

哈門陀進房之後,說道:“你今天的表現還不錯,尤其是你佯稱與阿難子有仇,使他們對你減少了疑心,這對你奪取春秋筆很是有利!”

古浪搖頭道:“這批老人都那麼厲害,我怎麼奪得過他們?”

哈門陀雙目一閃,不悅道:“有我在暗中助你,他們誰也不成!”

他說到這裡略爲停頓,又道:“琴先生這個老兒真個可惡!這麼多人他不注意,偏是對你盯得很緊!”

古浪心中一動,故意問道:“他說春秋筆已經不在阿難子身上,此話當真麼?”

哈門陀淡然一笑,說道:“哈!那個老兒,存心極深,想各方刺探,若是春秋筆不在阿難子手中,他還在此作甚!”

古浪心中暗笑,忖道:“如此一來,他便不會懷疑我已經得到春秋筆了!”

哈門陀坐在靠椅上,端起一杯冷茶,喝了一大口,說道:“這一羣老傢伙,都練就了金剛不壞之體,現在我把他們的弱點告訴你,你要仔細聽着!”

古浪聞言又驚又喜,連聲答應着。

哈門陀閉上眼睛,以平靜的聲音說道:“婁弓的致命之處,在他頷下一寸處的‘天突穴’!”

古浪牢記心中,哈門陀又道:“莫雲彤的死穴爲左眼眼窩!”

古浪心中暗驚,忖道:“哈門陀真厲害!這些人物的死穴,都被他找出來了。”

哈門陀接道:“況紅居的死穴,在她後腦‘玉枕骨’下二分處!”

他說着站起了身子,走到窗前,以低沉的聲音接着道:“谷小良死穴爲腹下‘開元穴’,石懷沙致命處爲‘巨闕穴’!”

他把這一羣老人的致命死穴,都告訴了古浪,對古浪來說,真是一種莫大的收穫。

練武之人,無論武功多高,必然有一兩個致命之處,但是若非武功奇高之人,絕難察出。

古浪把這幾個老人的致命之處,牢牢記住,心中突然想起一人,問道:“琴先生的致命處在哪裡呢?”

哈門陀轉過身子,面色凝重,說道:“這個老兒過於機靈,他每次與高手較技,總是護着前胸,但我斷定他致命處決不在胸部,我想明天之後,就可以察出來了!”

古浪心中暗暗驚異,忖道:“以哈門陀這等有心人,居然也一時無法把琴先生的致命處查出,可見琴先生是個非常人物了。”

纔想到這裡,哈門陀又道:“明天你儘量不要先動手,只要琴先生與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動上手,我就可以看出來了。”

古浪答應一聲,這時他心中突然掠過一個念頭,說道:“師父,是不是每個練武的人都有致命處?”

哈門陀點點頭,說道:“武功高如阿難子者,也有致命處,他的致命處在足心!”

古浪暗驚,說道:“師父!那麼我的致命穴在何處?”

哈門陀啞然失笑,說道:“你這孩子說話真個可笑,像你這種功夫,全身各處都是致命處!”

古浪面上一紅,說道:“那麼師父你呢?”

哈門陀笑道:“我自然也有致命處,不過我像阿難子一樣,把致命處逼在不顯露的所在,就是……”

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說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古浪一驚,鎮定着答道:“我只是隨便問問!”

哈門陀接道:“等你取到春秋筆,練完了春秋筆法後,就知道我的致命處何在了!”

古浪大爲詫異,說道:“春秋筆法與此有何關係呢?”

哈門陀笑道:“春秋筆法我雖然沒有見過,但我知道,春秋筆法第三章,有專門觀察強敵致命穴的方法,所以江湖上的人才拚命地奪取它!”

古浪這才明白,春秋筆還有這一層妙用,江湖中人爲了報仇、奪寶,往往不能如願,難怪要來爭取春秋筆以遂願了。

如此看來,任何一件事物,都是利弊各有,春秋筆法雖是正義之筆,卻也會造成許多廝殺。

哈門陀走到門前,說道:“記好我剛纔的話,明日動手時伺機下手,你現在好好休息,我就在近處,任何人都傷害不了你!”

說罷推門而出。

古浪在室中細思阿難子和哈門陀的話,愈加感覺到“春秋筆”給自己帶來了一生的煩惱,但維護春秋筆的令譽,執行春秋筆的任務,也正是自己一生的事業。

他回想那一羣老人的致命死穴,突然想起石明鬆之言:“琴先生周身都有奇功,只有鼻子是其短處……”

心中不禁大喜,忖道:“啊!琴先生的致命處我也知道了!”

他靠在牀頭上,細想明曰之事,忖道:“如果一切如阿難子所料,事情完了之後,我將如何擺脫這一羣老人?尤其是哈門陀,只怕擺脫他是一大難事……”

古浪靠在牀頭沉思,不大會的工夫,便沉沉欲睡,彷彿夢見了一場大戰。朦朧之中,忽聽房外一聲低沉的叱喝。

古浪立時驚醒過來,一躍而起,推開房門,來到後院之中。

出乎他意料之外,況紅居站在一隅,扶着右手的膀臂,面色極爲難看。

古浪詫道:“啊,原來是況婆婆,有什麼事麼?”

況紅居怒氣沖天,叱道:“怎麼,我不能隨便走走麼?”

古浪一見就知道況紅居吃了暗虧,必然是哈門陀暗中出的手,如此看來,況紅居顯然是來暗算自己的了。

面對着這個古怪的老婆婆,古浪真是有些莫測高深,在這個古廟之中,有着這麼多老輩奇人,可是況紅居爲什麼要向自己這個後生晚輩下手呢?

況紅居一直扶着自己的手臂,輕輕地揉撫着,顯然她剛纔吃的暗虧還不小。

她閃動着一雙光芒凌厲的眼睛,說道:“這裡還住有什麼人?”

古浪搖搖頭說道:“除了我以外,再沒有第二個人住宿!”

況紅居冷笑一聲,說道:“哼,你這孩子真會扯謊,莫雲彤明明告訴我,除了你以外,還有一個老和尚住在此地!”

古浪含笑答道:“那是個苦行和尚,已經走了好幾天了,我以爲你們早就知道了呢!”

況紅居半信半疑,狠聲道:“這麼說來,難道達木寺有鬼不成?”

古浪笑道:“老婆婆你說什麼?”

況紅居叱道:“沒什麼,我來此就是要告訴你,以後你少與石紅來往!”

古浪詫然道:“我根本就沒有與她來往,況婆婆何出此言?”

況紅居點了一下頭,說道:“沒有來往更好,以後可得注意點!”

古浪有些不悅,說道:“這是爲何?”

況紅居放開了手,冷冷說道:“她已經有了人家了,你少打她的主意!”

古浪聞言又驚又怒,正色道:“況婆婆,你把我看錯了,我古浪豈是好色之徒!”

況紅居冷笑一聲,說道:“那可不一定,總而言之,以後你要檢點些,否則落在了我的手中,我可決不客氣!”

說罷拂袖而去,弄得古浪怒氣滿胸,氣得說不出話。

他與童石紅不過數面之緣,雖然當他寂寞之時,偶爾會想到她,但是仍非常陌生,彼此間並無感情可言,想不到況紅居竟爲此提出了警告。

古浪回到房中,奇怪,童石紅的影子,卻一直浮現在他的眼前。

他思索着況紅居的話,忖道:“想不到童石紅已經許配了人,不知道她的未婚夫是什麼樣子……”

他想着這些渺茫和不着邊際的事,漸漸就進入了夢鄉。

翌晨,是一個清朗的好天氣,旭日東昇,彩霞滿天,照耀着被雨水沖洗過的達木寺。

這破落多年的廟宇,在紅日映照之下,也發出了一片光輝,甚是迷人。

古浪被百鳥喧聲驚醒,匆匆爬起,洗漱已畢,吃了些東西,便趕到前院去。

才一到前院,古浪不禁嚇了一跳,原來那一批老人早已到齊——連琴先生在內。

他們都坐在四周的石階上,七零八散,彼此誰也個講一句話,安靜得出奇。

在天井之中,擺着一張椅子,想是爲阿難子準備的,但是阿難子並不在場。

古浪尋了一個地方坐下,在他身旁不遠,便是琴先生,這時他雙目微閉,似在小睡,又似養神,看他鼻息均勻,似甚舒適。

童石紅坐在況紅居身旁,不時把目光偷偷瞟過來,由於昨日況紅居的那番話,古浪立時把目光避開,不願再去看她。

況紅居雙手套在抽筒內,仰着頭,望着大樹上一對嬉戲的小鳥,嘴角掛着一絲淺淺的笑容,看得入了神。

婁弓坐在她的右方不遠,手中拿着一根細細的枯枝,在階前的泥土地上,輕輕地划着。

古浪注意看去,才知他畫着圓、方、三角各種不同的圖形,如同孩童塗鴉一般。

谷小良和石懷沙居然已分開坐了,石懷沙雙手抱着膝,兩隻手輕輕地拍着膝頭,口中低聲地哼着四川小調,雖然很滑稽,但是也很悅耳。

谷小良竟脫下了鞋襪,把右腳架在了左膝上,兩隻手抱着腳丫子,正在撕腳皮,皺着禿眉咧着嘴,其狀醜怪,令人作嘔。

古浪看着噁心,便把目光轉向一旁,莫雲彤兩隻手掌貼在一處,貼着又分開,然後又合上,好似要比較哪一隻手大一些似的。

石明鬆遠遠地坐在一隅,一言不發,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這些人的神態各異,不一而足。

古浪心中奇怪,不知他們爲何沒有一個人講話,也不見阿難子出現。

他心中忖道:“暴風雨來臨之前,必有一段出奇的平靜,如此看來,少時就要有一場流血之戰了!”

纔想到這裡,突見正殿之門打開,阿難子含笑走了出來。

阿難子的現身,立時驚動了這一批人,大家全把目光集中過去。

谷小良也慌得放下了腳丫子,拚命地往鞋裡面擠,其狀可笑已極。

阿難子穿着一件淡青色的衣衫,足下一雙新履,精神奕奕,神采飛揚。

他一走入院子,立時向衆人拱了拱手,含笑說道:“諸位早!諸位早!”

衆人有的還禮,有的一言不發,但他們的目光,卻始終集中在阿難子的身上。

古浪知道他們的心意,都是在查看,春秋筆是否已經帶來,但是由於阿難子的衣服寬大異常,所以很使他們失望。

這一剎那,古浪可以由這一羣老人的目光之中,看出他們的貪婪之情。

阿難子走到天井中間,看了看那張擺好已久的椅子,笑道:“難爲各位老朋友,對我阿難子如此愛護,十分感激。”

說罷,將身坐到椅子上。

古浪心中詫異着,忖道:“我且看這一場奪筆之戰如何開始?”

這時阿難子又發話道:“各位老友,今天時間已經到了,不知各位是如何商量的?”

衆人聞言,不約而同把目光射向琴先生身上,彷彿是衆人中的領袖。

琴先生緩緩站了起來,提高了聲音說道:“春秋之筆,天下奇兵,得者可昌可亡,我們這一羣人,前數年爲了此筆,已經喪命了好幾個,我想人一多,事情便難安排……”

琴先生說到這裡,其他的老人臉上都露出了驚詫之色,莫雲彤首先站起說道:“琴先生之意,莫非要單獨行動?”

阿難子也問道:“琴先生,這一次不聯合行動麼?”

琴先生微微一笑,對莫雲彤說道:“莫老師,人一多難免良莠不齊,春秋筆若落入野心人之手,難免造成江湖浩劫,不但有損此筆令譽,也辜負了阿難子傳筆之意,莫老師以爲如何?”

莫雲彤的眸子中,滿是驚訝,但很快便即消逝,微微一笑,說道:“啊!琴先生有先見之明,我莫雲彤無話可說!”

說罷坐回原處,這時谷小良霍然而起,睜着一雙怪目說道:“啥,你們啥時候作的決定?我小谷一點也不知道!”

他一口河南土腔,古浪差點笑了出來。

由於他名叫谷小良,所以自稱小谷,江湖上有些缺德的人,乾脆把他谷小良三字重新排過,稱之爲“小姑娘”(小谷良)。

谷小良話未說完,琴先生已說道:“算了吧!你少說兩句,我琴先生作事,難道必須事先通知你不成?”

谷小良大怒,正要爭辯,石懷沙已經站了起來,說道:“小谷,我們聽聽下文再說!”

谷小良這才憤憤地坐了下來。

阿難子說道:“不論怎麼說,我是誠意來陪各位的,至於各位怎麼行動,但憑各位自己決定。”

琴先生接口道:“我已說過單獨行動,現在哪一位先上場,請自便!”

莫雲彤立時站了起來,說道:“我先向阿難子老師請教!”

說着走到了阿難子面前,相隔三尺左右站定。

阿難子笑道:“莫老師怎麼說?”

莫雲彤一笑,說道:“這事好辦,只請老先生先把春秋筆拿出來讓我瞻仰瞻仰!”

阿難子一笑,道:“恐怕沒有這個先例吧!”

莫雲彤道:“有人說春秋筆已經不在你身上,你何不取出一解衆疑?”

衆人立時顯得緊張起來,雙目大睜,注視着阿難子,靜觀他的反應。

阿難子淡淡道:“莫老師,春秋筆若是不在我身上,你說會在誰身上?”

莫雲彤不禁爲之語塞,面上一紅,向衆人望了一眼,又對阿難子說道:“難道我看看都不成麼?”

阿難子搖頭道:“恐怕不成!”

莫雲彤漲紅了臉,說道:“爲何?”

阿難子笑道:“莫老師,你難道不知道,春秋筆出手,就有不幸之事發生麼?”

莫雲彤冷笑道:“如此說來,你還是慈悲爲懷了?”

阿難子笑道:“我一向慈悲。”

莫雲彤點了點頭道:“好!那麼請問,我想要春秋筆,老師父你如何才能給我?”

阿難子站了起來,說道:“簡單得很,只要能在我春秋筆下走過十招,立時奉送,絕不食言!”

莫雲彤冷冷道:“還是老規矩,那就請你亮筆,我莫雲彤願意先接你十招!”

阿難子把椅子拉向一旁,谷小良立即跑過來,把椅子送得遠遠的。

阿難子笑道:“這時亮春秋筆還太早,我就先以掌上功夫,向莫老師請教!”

莫雲彤臉色難看已極,說道:“這也是規矩?好,我陪你!”

他說着退後幾步,雙目如炬,狠狠地盯在阿難子的臉上。

阿難子含笑退向一旁,若無其事地向衆人望了望說道:“五年以來,莫老師功力想必更驚人了!”

莫雲彤面罩寒霜,說道:“不必說這些廢話!”

說罷之後,雙目微閉,好似在調息暗運內力。

阿難子笑吟吟地望着他,一言不發,古浪在一旁暗想:“看來莫雲彤不是師父的對手,不然師父爲何如此不在意?”

他正想着,忽聽身旁琴先生說道:“古小弟,這是一場好戰,不要放過了學招的機會啊!”

古浪瞟目過去,看到琴先生那張醜惡的面孔,感到十分討厭,冷冷道:“我知道!”

琴先生又道:“莫雲彤最拿手的功夫你知道麼?”

古浪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

琴先生一笑不語,這時但見莫雲彤雙目已經張開,朗聲道:“恕我得罪了!”

阿難子笑道:“儘管來!”

莫雲彤大喝一聲,怪鳥般地撲了過去!

莫雲彤的身形快過飄風,閃電般向阿難子撲出,一雙蒲扇般的虎掌,以雷霆萬鈞之力,向阿難子的前胸擊了過去!

阿難子大袖一拂,人似清風,飄出五尺,呵呵一笑說道:“莫老師,我們這麼動手豈不太江湖氣了麼?”

莫雲彤停下手,說道:“本就是江湖中人,你還有什麼高見?”

阿難子微笑說道:“雖是江湖中人,我卻不喜歡像一般武夫般的動手,再說莫老師之後還有這麼多老師,我們這麼打,豈不是太耽擱時間了?”

莫雲彤雙手插在腋下,顯得有些不耐煩,說道:“那麼你說怎麼辦吧!”

阿難子說道:“莫老師的‘千佛指’震驚天下,聽說一共十二招二十四式,不知可肯賜教麼?”

原來莫雲彤最成名的功夫,就是“千佛指”,他行道江湖數十年,沒有人能在他“千佛指”下走過三招。

可是一聽阿難子之言,卻大吃一驚,因爲他一向自稱九十七招,而實際上只有十二招,連他最親近的朋友也不知道。

阿難子一口說破了他的秘密,莫雲彤臉上立時變了色,他強笑了一下,說道:“你真是高人,我這點壓箱子底的功夫也逃不過你的眼目。好吧,我就以千佛指向你討教!”

阿難子拱了拱手說道:“擡愛!擡愛!”

說着又退開一步,雙手平垂,溫和的目光平射在莫雲彤的臉上,接道:“莫老師請賜招吧!”

莫雲彤說道:“既是以千佛指向你領教,我們文打如何?”

阿難子一笑說道:“正合我意!”

於是二人再不開口,互相對立着,相隔約有六尺左右。

古浪知道他們所謂的“文打”,就是武家最狠的打法,一般所謂的“內功較量”。

其他的老人,都是全神貫注,注意着他們二人,因爲莫雲彤是江湖一流高手,阿難子更是傳奇人物,這種較技在江湖中也是百年難見的。

這時雖然是風光綺麗,但是達木寺中的空氣卻是無比的緊張。

阿難子和莫雲彤四目相對,良久不見行動。

古浪雖然知道他們都在運氣待發,一旦發招猛不可當,但仍不禁等得心焦。

半晌,莫雲彤開聲說道:“來了!”

阿難子一言不發,含笑點了點頭。

莫雲彤雙掌本來是下垂的,這時突然閃電般地揚了起來,一雙大袖發出了“呼”的一聲悶響。

衆人不禁同時睜大了眼睛,全神貫注,但卻不見一點動靜。

原來莫雲彤只是把雙臂揚了起來,他的第一招並未發出,害得衆人虛驚一場。

這時只見他一雙蒼白的手,在日光之下微微地顫動。

古浪仔細看他的雙手,只見他的一雙手,似乎比一般人的手要大上了五分之一,十個指頭微微顫動,看來很是恐怖。

阿難子仍然是老樣子,雙目平視,目光射在莫雲彤的鼻樑上。

如此又相持了一陣,只見莫雲彤的一雙手掌,漸漸地向上翻起。

緊接着,他十個指頭微微分開,發出一陣格格之聲。

怪異的事情立時出現了,只見阿難子如同立在風口一般,全身的衣服一齊向後飄去。

但是他的身形,卻絲毫沒有移動,他含笑吟吟,右掌平舉當胸,如同扇子一般地微微地擺搖着。

這一羣練武之人,立時都看出來了,莫雲彤的第一式,名爲“佛陀洗手”,表面看來輕鬆平常,實際上他十指之力不下萬鈞!

而阿難子一掌當胸,乃是佛家真傳的“上元掌”,雖然只是那麼輕扇着,卻已經把莫雲彤的萬鈞之力撥開了。

他們二人這一接觸,都已感覺到對方渾厚的內力,但是他們仍是平靜如恆。

莫雲彤十指不住地顫動,勁力一成成地加上去,威勢愈發驚人。

只見阿難子如遇暴風,寬大的衣服一齊吹向身後,並且在掌風中搖擺,發出了“啪啪”之聲。

古浪心中好不驚懼,忖道:“啊!這些老人的功力都如此驚人,如果換上我的話,豈不馬上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他想到這裡越發心寒,因爲他接掌了春秋筆,日後必然要與這些人爲敵!

古浪下定了決心,一定要下苦功,練出驚人之技,以保春秋筆威譽。

莫雲彤的指力已經加到了十成,阿難子的掌力也加強了,那一隻單掌在胸前不住地搖擺,每一擺動,便與莫雲彤的指力相馭,發出了一陣裂帛之聲。

古浪、石明鬆、童石紅等小輩人物,無不看得張口結舌,這才知道這批老人並非徒有其名。

莫雲彤見第一招不能奏效,立時雙掌一錯,左手託着右手手腕,右手五指猛然向外一張,“春花怒放”,一股突然來的勁力霍然涌出,發出了“波”的一聲輕響。

阿難子不敢輕視,他肥大的衣袖立時由身後飄起,在胸前閃電般地一拂。

這一手功夫名叫“鐵袖拂雲”,莫雲彤那股銳不可當的勁氣,竟被他這一掃之力立時化解!

莫雲彤面上微微變了色,強笑道:“好俊的功夫!”

阿難子微微含笑,說道:“過獎了!莫老師,你的千佛指真個名不虛傳!”

莫雲彤臉上浮現出一片陰雲,說道:“比起你來差遠了!”

就在二人交談之際,古浪聽得琴先生自語道:“唉,老莫的功夫還是沒什麼進步。

真怪!”

古浪聽了,目光瞟了過去,只見琴先生一雙光彩熠熠的眼睛,正在注視着自己。

古浪立時把目光避開,心中很是詫異,忖道:“奇怪,琴先生自從見面之後,好似就對我特別注意,莫非他有什麼詭計不成?”

想到這裡,不禁對琴先生增加了幾分戒心。

莫雲彤已連出了一招兩式,不但阿難子的皮毛沒有傷到,就連他的身形也未能逼出半步。

他輕咬着嘴脣,一雙手掌握在一起,搓來搓去,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

古浪知道他正在暗中思索,想以奇招致勝。

就在古浪轉念之際,莫雲彤的雙掌已突然分開,十指如鉤,一陣亂彈。

阿難子只覺一團團的勁力,如同流星彈一般,連綿逼到,周圍一丈以內的空氣,都受了極大的震動。

霎時間,阿難子連呼吸都感到困難,他輕輕地翻起右掌,向外一託,一股驚天動地的掌力,立如排山倒海般,迎着莫雲彤指力撞來。

莫雲彤指力尚未盡出,突覺大股勁力迫來,不由深吸了一口氣,大喝道:“好!我們比比看!”

隨着這聲大叫,他化點爲擊,一雙手掌當胸平推,自掌心之內,涌出了一股勁氣,抵住阿難子的掌力。

這兩股驚天動地的掌勁才一接觸,二人的身形同時向後一仰,但是雙方的腳步卻沒有絲毫移動。

他們二人隔空相推,就好像中間有着介物一般,始終保持一定距離。

莫雲彤面上微現血紅,他長吸了一口氣,雙臂奮力向前推出。

阿難子的雙臂立時被壓退了!

只見莫雲彤的雙掌寸寸逼進,阿難子的雙掌漸漸向後退縮。

古浪見此情形,心中忖道:“師父一定有出奇之招……”

纔想到這裡,阿難子的雙掌,已經退縮到離胸前不過數寸。

古浪這時不禁有些擔心,因爲這類名家較技,若是一方手掌被逼到胸前,便非常危險了!

阿難子的手掌仍是一寸寸地向後退,但是他的臉上卻看不出一點什麼表情。

莫雲彤雖然運着全力,但是他的臉上,已浮現出幾絲喜悅之色。

就在阿難子的雙掌,快要退到貼胸之際,莫雲彤突然又是一聲大喝:“下去吧!”

他運盡全身之力,猛然向前一推,其勢如山。

但見阿難子一笑道:“忒也討厭了!”

雙掌向外一抵,莫雲彤偌大的身子,竟一連退後了三步,一陣嗆咳,吐出了一口熱血!

衆人不禁一陣混亂,莫雲彤早已用大袖把嘴上的血漬拭去。

阿難子拱着手,說道:“啊呀!誤傷了莫老師,真是罪過,罪過!”

莫雲彤面色煞白,頹然說道:“想不到我的千佛指,在你手上過不了四招,真是慚愧得很……”

話未說完,阿難子已接口道:“比武較技,勝負難免,莫老師何出此言?”

莫雲彤接着說道:“可笑我不自量力,竟想覬覦春秋筆,真是自取其辱,恕我先告辭了!”

說罷向羣老拱了一下手,大踏步走出廟門,一閃而逝。

莫雲彤走了之後,羣老都有些微的驚恐之情。

因爲莫雲彤這種人物,在阿難子手下也不過兩招就敗,看來自己也是差不了多少!

古浪見阿難子技業如神,心中好不高興,忖道:“像師父這等神技,恐怕天地之間,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阿難子這時說道:“諸位老友,莫老師竟先告退了,真是遺憾……”

才說到這裡,突聽一個粗啞的聲音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古浪循聲望去,見是谷小良,心中忖道:“此人真個討厭,最好師父給他個厲害!”

阿難子見是谷小良,笑道:“谷老師自然另有驚人之技了!”

谷小良大步走到阿難子面前,說道:“我谷小良行走江湖也有數十年了,奇功絕技確也不少,你就隨意挑一樣吧!”

他說起話來驕狂異常,令人討厭。

阿難子望了他幾眼,笑道:“谷老師的武技我是久仰了,可惜很少機會瞻仰,現在借了春秋筆的光,我要請教你幾手‘雲天劍法’!”

衆人都知道谷小良震驚武林的拿手絕學,就是一套雲天劍法,施展起來,神鬼莫測。

谷小良雙目睜得圓圓的,說道:“行!咱是十八般武藝,件件俱通,使劍更是拿手!”

他的話引起衆老人一陣輕笑,他立時顯得有些不自然,紅着臉縮了一下脖子。

阿難子笑道:“谷老師真個快人快語,那麼就請谷老師亮劍賜招吧!”

谷小良雙目一閃,說道:“要我亮劍可以,你以什麼接招?”

阿難子一笑道:“我若以春秋筆應接,豈不對不住莫老師?谷老師你說可是?”

谷小良大聲道:“那麼你用什麼兵刃?”

阿難子雙手一攤說道:“老朽願以一雙肉掌,接你幾手高招!”

谷小良聞言不禁勃然大怒,瞪口道:“好狂妄的老兒,你把我谷小良看成後生晚輩了!”

阿難子搖手道:“谷老師誤會了,我阿難子一向沒有稱心的兵刃,不得不以雙掌對敵啊!”

谷小良搖頭道:“不行!你不亮兵刃我就不動手!”

衆人都知道,阿難子如果空手對敵,谷小良面上太不光彩,這時琴先生又對古浪說道:“古兄弟,你看江湖上這些臭規矩多麼討厭?谷小良也太作態了!”

古浪望了他一眼,口中嗯了一聲,忖道:“少時你與阿難子對敵時,且看你如何做法!”

這時阿難子面色一沉,對谷小良說道:“谷老師既然不願賜招,就請站去一旁!”

阿難子說出這句話,谷小良更是氣得滿面通紅,他矮小肥胖的身子用力地搖晃一下,球般的腦袋隨着身子打轉。

他怒喝道:“好!我就看看你這青海第一奇人有什麼出類拔萃的功夫!”

他說到這裡,反手向後一拍,只聽得“嗆”的一聲輕響,一柄光華閃閃的寶劍,已然掣在手中。

谷小良仗劍微微一抖,發出一陣龍吟之聲。

古浪心中忖道:“想不到谷小良如此醜怪,卻用了這麼一把好劍!”

思忖之間,只見谷小良手中寶劍一揚,說道:“怎麼樣?你還等什麼?”

阿難子雙手合十,狀如老僧,說道:“還請谷老師先賜招!”

谷小良又氣紅了臉,大叫道:“阿難子!你不要太藐視於我……”

一言未畢,閃電般向阿難子撲了過去,掌中劍“萬里來歸”,夾着凌厲的破空之聲,向阿難子當胸刺到!

練武之人有一句俗話,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谷小良這一招甫出,立時可以看出他功力非凡。

古浪見他身法、招式、速度,無一不及於至高的境界,心中好不吃驚,忖道:“想不到他人如此粗魯,卻有這等高超的身手!”

谷小良劍尖帶着寒光,眼看就要刺到阿難子的前胸,阿難子一聲沉喝:“好劍法!”

高瘦的身子,如同一面風旗一般,一個疾轉,已經到了谷小良身後!

但是谷小良也是快若神龍,他長劍尚未吐盡,猛然向後一撤,矮胖的身子已滾球一般轉了過來。

阿難子雙掌還未襲出,谷小良的長劍又已揮出,“玄鳥劃沙”,劍身帶着輕嘯,寒光閃閃,好不驚人!

谷小良長劍遞出,冷笑着道:“我早知你有此一招!”

寒光劍矯若飛龍,斬向阿難子雙腕,阿難子身形猛向後挫,雙掌倏分,“大鵬展翅”,谷小良的長劍,貼着阿難子的前胸劃了個空。

就在谷小良劍落臂沉之際,阿難子右掌突伸,二指如電,點向谷小良的“華蓋穴”,快速絕倫!

口中同時喝道:“我也早知你有此一招!”

阿難子這一指之力何止萬鈞,莫說被他點上,就是稍被觸及,谷小良也要肝腦塗地。

谷小良慌忙向後退出半步,掌中寶劍“平地飛揚”,自下而上,反削阿難子的手腕!

這一式變化得也是神速無比,阿難子二指才遞出,谷小良的長劍已然反削過來,他只得把身形帶開,飄出三尺。

谷小良緩了一口氣,掌中劍一擺,“飛渡關山”,身如鬼魅一般又逼了過來。

這兩個老人一交上手,當真是驚天動地,風雲變色!

古浪見谷小良的劍法使得出神入化,心中也很欽佩!

他想起初來“哈拉湖”時,曾在湖邊,利用石像之影,研習諸老本門的絕技,這時對證起來,有很多絕妙的招式,湖影之中根本未曾出現過。

於是古浪全神貫注,把自己所習心得,參照谷小良的招法,用心參悟,果然心領神會,得到不少啓示。

古浪心中一高興,愈加專心觀摩。

就在他全神貫注之際,突聽耳旁有人低語道:“古小弟,這等曠世劍法,可要用心學啊!”

古浪聞聲一凜,那說話的又是琴先生,不知何時竟坐到了自己身旁。

琴先生指着谷小良道:“這老兒別看他長得醜怪,功夫比莫雲彤還高呢!”

古浪不知他爲何對自己說這些話,心中厭惡已極,立時站起身子,目光仍然注視着谷小良。

琴先生見他不予搭理,一笑不再說話。

谷小良越戰越勇,一柄寶劍如同神龍一般,忽前突後,倏左忽右,把阿難子罩住劍幕之中。

阿難子雙掌如同一雙飛蝶,在谷小良的劍網之中急起猛沉,快得驚人。

那一羣旁觀的老人,都靜靜地坐着,況紅居的雙目,不看谷小良,卻全神望着阿難子,好似在研究他的身法與掌招。

石懷沙顯得更關切,他也站得最近,顯然準備在谷小良不支時出手解救。

只有婁弓坐得遠遠的,一雙眸子如同明燈,把阿難子及谷小良籠罩其中,右手的手指,並不住地在左手掌心中划動着。

這時阿難子正躲過谷小良的一劍,谷小良倏地“神龍翻身”,劍光耀目,削向阿難子肩頭。

阿難子喝聲:“來得好!”

肩頭微晃,右掌猛擡,二指閃電般向寶劍上一彈!

只聽得“嗆”的一聲輕響,谷小良的寶劍,立時被蕩向一邊!

谷小良不禁變色,喝道:“好傢伙!再吃我一……”

“劍”字還未出口,阿難子左掌又已遞出,五指如鉤,向他前胸抓到!

谷小良趕緊向後退開一步,長劍帶回,一片光網,向阿難子雙眉之間刺來。

阿難子低頭讓過,右掌由下往上,貼着谷小良的小腹,向前胸擊去!

這一掌之力,非同小可,谷小良顯得有些慌張,雙足用力,拚命向後一縱,身如倒箭,退出了六尺以外。

但是阿難子如影附形,不差分毫地趕了過去,雙掌猛瀉,大喝道:“留神這一掌!”

他竟使出了“大翻天掌”,雙掌疾如沉雷,向谷小良的頂門壓下!

谷小良大驚失色,無法再退,眼看就要喪命,突然一條黑影怪鳥般撲到阿難子身後,右掌大開,向他後腦抓到!

這人的身勢好不神速,衆人都被驚動了!

只見阿難子頭也不回,大袖向後一甩,那人的身子立時被撞出了五六尺遠!

緊接着一聲怒喝,三個人倏然分開,阿難子面色一沉,說道:“石懷沙!以多勝少麼?”

原來那暗施毒手之人,正是石懷沙,這時退立一旁,面有愧色。

谷小良死裡逃生,面色煞白,怔怔地站在一旁,有些發傻。

阿難子對谷小良及石懷沙說道:“怎麼樣,二位是否要一齊上麼?”

石懷沙面上一紅,說道:“谷老師已然落敗,我石懷沙願意請教你幾手高招!”

阿難子微微一笑,說道:“好得很!好得很!”

說着,目光射向谷小良,谷小良狠狠地跺了一腳,說道:“好!我們回頭再說!”

古浪忖道:“他恐怕也要走了!”

但是谷小良並未離開,退至一旁,雙手環抱着,嘴角掛着一絲冷笑,看情形好似還有些不太服氣。

阿難子面向石懷沙,說道:“石老師如何賜教?”

石懷沙一笑道:“願以無相神功,與你比較比較!”

阿難子撫掌道:“我阿難子榮幸之至,能於同時遍會各位高人絕學!”

石懷沙接道:“後面還有好幾位,我們不必耽誤時間了!”

說罷退後三尺,兩人之間,相隔約有八尺遠近。

石懷沙提高聲音說道:“老師父,我石某立着不動,你隨意進招好了!”

古浪不禁訝然,忖道:“石懷沙到底有什麼功夫,竟敢如此託大?”

只聽阿難子笑道:“石老師,我明白了,你是要以‘無相神功’對付我老頭了?”

石懷沙道:“一點不錯!你快進招吧!”

說過之後,果然靜立不動,雙目半合,暗運內力,靜待阿難子出手。

阿難子走上幾步,說道:“這樣好了,我以枯枝一根,試試功力如何?”

石懷沙道:“悉聽尊便!”

阿難子轉過身子,對古浪道:“小兄弟,煩你爲我折節枯枝來!”

古浪略爲猶豫,答應一聲,走到廟門口,順手摺了一節枯枝。

當他正要回來時,目光偶掠,似見一條人影在廟後一閃。

古浪詫然,忖道:“還會有什麼人來呢?”

由於阿難子還在等着,古浪也顧不得追查,匆匆走了回來,把枯枝交給了阿難子。

阿難子接過說道:“有勞小兄弟了!”

接着轉身對石懷沙道:“石老師,我就這麼試攻你的穴道,使得麼?”

石懷沙仍是不動,冷冷道:“請便!”

阿難子舉步向石懷沙走去,相隔三尺處站定,說道:“先試眉心穴!”

一言甫畢,手中枯枝隔空向石懷沙雙眉之間點去,其快如矢!

只聽石懷沙突然喝道:“來得好!”

即見阿難子點出的枯枝,好似突然遇到了反震之力,只聽“噗”一聲輕響,整根枯枝又彈了回來!

阿難子面上也有詫異之色,笑道:“石老師的功夫果然越發精進了!”

石懷沙冷冷地說道:“不妨再試試看!”

阿難子道:“好,‘腹結穴’!”

像這種點明瞭部位再出招的打法,古浪還是第一次看到,自然也表示出阿難子的託大了!

這一次枯枝進行甚慢,距離石懷沙穴道還有一尺時,枝頭微微一動,阿難子立時含笑把枯枝收了回來。

古浪看得莫名其妙,忖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一批老人,都在不住地點頭,好似看出了石懷沙的功力非凡,有些讚許。

古浪知道“無相神功”是石懷沙的拿手功夫,看來卻不玄妙,忖道:“莫非無相神功的威能僅止如此麼?”

一念至此,阿難子第三招又出,枯枝微顫,向石懷沙右肩遞去。

阿難子進招之時,口中仍然喊道:“石老師,小心肩井穴!”

這一次阿難子的枯枝是橫着遞出,但當距離對方身前還有半尺時,突然挺直,枝頭一點勁力,“波”的一聲,逼射出去。

便見石懷沙的整個身子,爲之一顫!

石懷沙雙目突然睜開,身子用力一挺,阿難子的枯枝立時被盪開一旁!

古浪看得清楚,石懷沙臉上已變了色,顯得極度驚訝!

顯然,阿難子這一招使他吃了虧。

接着,他們二人就這麼比試下去,阿難子仍是出一招喊一招,越來越快。

只見他的身子,圍着石懷沙打轉,快得看不清手腳,出奇的招式,像狂雨般點點遞出!

古浪暗想:“看來這一下石懷沙要落敗了!”

這時琴先生竟又湊上來說道:“無相神功,防身比攻敵好!”

古浪連看也沒有看他,心想:“這老兒必是發現了什麼,才如此地盯着我,我可要小心!”

阿難子與石懷沙較技,霎時已是數十招過去。

其實“春秋筆”早已放在古浪懷中,可笑這一羣老人,還在爲此拚命。

石懷沙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面上也有些微紅,顯然已漸感不支。

他狠狠地咬着牙,抗拒着阿難子的枯枝,額頭上也滲出了汗水。

這時陽光正烈,照着這一羣老人,場中驚險的打鬥,使每一個人更增熱炙之感。

阿難子至此已先後發了二十六招,第二十七招時,他大喝道:“白海穴!”

只見他的枯枝,閃電般向石懷沙大腿白海穴擊到,激起了破空之聲!

石懷沙把氣一沉,正要抵禦,阿難子卻突又道:“天突穴!”

枯枝倏然上揚,石懷沙氣才沉下,提之不及,不禁大驚失色!

就在這當兒,阿難子的枯枝已然破氣而入,逼至他的咽喉!

石懷沙再已站不住,大喝一聲:“來得好!”

身子如箭一般向後退出,雙掌揮出,發出十成掌力,撞向阿難子。

但是阿難子已巧妙地繞到他的身後,笑道:“石老師,我在這裡!”

又見他枯枝一送,石懷沙的身子向前一衝,一連奔出五六步,幾乎摔倒在地!

石懷沙用手扶着腰肢,面呈死灰,轉過身子,提着氣道:“阿難子!我……佩服你!”

阿難子一笑道:“來日方長,不必如此!”

他說着,把手中枯枝丟向一旁。

這時已是正午時分,三個不可一世的江湖奇人,已先後敗在阿難子的手中!

婁弓、況紅居等人,不禁大爲惶恐,怔怔地望着阿難子,他們發覺阿難子的武技,當真堪稱天下無敵了!

石懷沙退去一旁,阿難子望了望天色道:“各位可以休息休息,我們用過了飯再來!”

況紅居突然叫道:“吃什麼飯?我來會你!”

衆人的目光一齊射向況紅居身上,她霍然站起,用手提着長裙,目露神光。

古浪心中忖道:“如此看來,這況紅居也不可輕視啊!”

阿難子搖搖手,說道:“抱歉,各位不休息,我可要休息了!”

說過之後,又向衆人拱了拱手,走入大殿之內,並把殿門緊緊關上。

琴先生好像看戰看倦了,伸了一個懶腰,說道:“各位也休息一下,下午看況婆婆和我的吧!”

況紅居無可奈何,拉着童石紅的手道:“走,我們後面去!”

這時石懷沙和谷小良正在低聲地密談着,婁弓仍然不言不語。

古浪很高興,因爲阿難子已經連挫三個高人,看來這些人都不會是他的敵手了。

他正要回房用食,琴先生卻忽然喊住他道:“古小弟慢走,我有事問你!”

古浪只好停下腳步,不耐煩地問道:“什麼事?”

琴先生還未說話,突聽正殿之內,驟起一聲大喝,只見一人破窗而出,帶起“轟”

的一聲巨響,大殿的窗戶,整個被撞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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