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張定邊堅守武昌,分派勇將把守各個城門,自己率塗貌、方雲、曾詢、陳虎、伍林、洪可郎、劉金禪、榮澤、雷正等,督軍死戰堅守。朱元璋兵馬一連攻打武昌四個多月,卻無法越城半步。朱元璋得悉後大怒,道:“陳友諒六十萬大軍與我二十萬大軍對抗,被我殺得兵敗如山倒,就連陳友諒也死於非命。現一個孤立無援的武昌城,我大軍攻了四個多月居然攻打不下,真是一幫廢物!”於是親自率援軍再赴武昌,指揮攻城。在嶽州的張必先聞訊,忙率嶽州之軍赴武昌援助張定邊。漢軍到了武昌城外,不料消息走漏,被朱軍大將常遇春途中設伏,張必先漢軍猝不及防,悉數被殲,常遇春生擒大漢丞相張必先,俘漢軍將士數千員,押往武昌城下,逼漢軍獻城。漢少帝陳裡年幼膽怯,見丞相張必先被俘,身邊只有張太尉一人,想既然嶽州已失,自己獨守孤城,難已久撐,漢朝難保,不如開城投降,且救了丞相及數千漢軍性命。張太尉見皇上降意已決,自己孤掌難鳴,爲丞相及衆漢軍將士性命計,只好依從少帝,開城歸降。
漢軍歸順後,朱元璋封陳理爲德順侯,敬佩張定邊英勇善戰,對主子忠心耿耿,有意重用,張定邊卻堅辭不受,道:“忠臣不事二主,容老夫歸田隱居,了卻殘年罷。” 朱元璋只得罷了,張定邊當夜攜帶全家悄然離去,來到沔城湖口。後來入泉南靈源山隱居避禍,削髮爲僧,自號沐講禪師,潛心佛學,赤足芒鞋,率衆僧開荒種地。後劉尚、馮平、劉道成、王六結伴來到靈源山與張定邊相聚半月而別。張定邊直到朱元璋去世後,還活了十幾年,壽九十有餘而終。這是後話。
再說易華被大漢封爲湖廣參政後,因他在潭衡寶永之地根基很深,大漢令他監督這一帶賦稅糧食繳納。陳友諒戰死,陳理即位後,朱元璋率兵攻打武昌,丞相張必先得知武昌被圍,急需糧草救濟,命守將陽從政趕急到湘鄉取糧。湘鄉是人口衆多之州,屬產糧重地,宋元時期湘鄉州每年實繳三萬三千石。易華見軍糧任務緊急,一時難以徵集,便協助陽從政與一幫大戶商議,先由他們代繳糧食十萬八千石,衆大戶敬重易華,竭力支持,不惜空倉淨櫃,傾力出糧。陳理投降後,朱元璋部進駐湖南,在清理漢少帝徵糧冊上,查到曾在湘鄉取糧十萬八千石,朱元璋便指令降將陽從政按此數徵糧。這易華沒有想到自己臨時所徵的十萬八千石的徵糧數,給湘鄉州百姓帶來巨大災禍,老百姓被逼傾家借糧上交,苦不堪言。至正二十六年,朱元璋大舉北伐,急需糧草,賦銀猛增無度,湘鄉州百姓更是雪上加霜。被朱元璋仍封爲湖廣參政的易華目睹這一切,痛心難安,便與陽從政商議,請陽上書朱元璋,言明湘鄉糧數來歷,請求仍按原稅年三萬三千石上繳。陽從政哪裡肯聽,道:“太平年間,以此數收繳,尚可,此時乃戰時非常時期,官軍在前線送命,所需糧銀緊缺,上峰火急催討,寧增不減,我等此時如要減免糧稅,豈不自尋死路。”易華見勸說無效,嘆息道:“湘鄉一州,鄉民受苦已久,不堪重負,實難從命,你若要是強逼,我等只有抗命了。”陽從政一聽,大驚道:“你是要想造反麼?”易華道: “老夫受吳王之命,任湖廣參政,既要受命於上,替朝廷分憂,也要體恤百姓,爲災民請命,若見死不救,眼見鄉民生靈塗炭而置之不顧,吾要這官職何用?不如棄了這官,爲鄉民請命罷。”陽從政一聽,不禁惱羞成怒,道:“你棄不棄官,與我何干?我只要完成糧賦銀稅就是了。你要是從了,你我無話可說,你要是不從,或是爲民抗命,也休怪我從陽不講情面。”易華一聽,也怒道:“吾的意願,當政者不可不明,鄉民的意願,吾不能不聽。如當政者不改弊政,老夫會抗爭到底,死則死耳!”
陽從政氣得七孔生煙,求見朱元璋,告易華率民違抗政令,大有謀反之意。朱元璋一聽,大爲光火,怒道:“易華匹夫!對陳友諒百般順從,積極納糧,孤不計前嫌,準他繼續作湖廣參政,他卻骨子裡反孤,孤豈能容他!”於是派遣軍隊往湘鄉殺來。此時衡州義軍大都散了,劉尚、馮平早已遁入空門,不問俗事,袁勤、易峰、唐林、曾英等都辭了官成了平民。易華知道抗糧惹怒了吳王,也不想束手就擒,得知朱元璋派大軍征剿,便召集舊部,聯絡數縣之衆舉義旗抗官軍。易華雖已是古稀之年,率領義軍以深山老林爲依託,與官軍周旋。官軍與易華義軍相持數月,難尋義軍決戰,卻時時被義軍襲殺。官軍惱醜成怒,大開殺戒,一時義軍駐地周圍百姓,被殺者無數。易華見殃及無辜,便放風說義軍已彈盡糧絕,作鳥獸散,易華在烏石寨投水自盡。官軍半信半疑,殺入烏石寨時,見山寨空無一人,盔甲刀槍丟棄得滿山都是,漫山遍野一遍狼藉,便信以爲真,收兵回營交差了事。
吳王朱元璋滅了陳友諒之後,於元至正二十五年開始攻打張士誠,一路勢如破竹,接連攻下通州、興化、鹽城、泰州、高郵、淮安、徐州、宿州、安豐等地,至正二十六年佔領杭州,第二年炮轟被張士誠佔領的漢地襄陽城。張士誠突圍未成被擒,被朱元璋棍殺,時年四十七歲,結束了東吳天下。張士誠死後,江南全歸朱元璋。之後朱元璋出兵北伐,先從山東進軍河南,奪取潼關,後進軍大都,再派兵西進,攻山西、陝西關中至甘肅。至正二十八年,朱元璋於金陵稱帝,國號大明,年號洪武。一個昔日混吃的和尚,竟今日成了大明天子。
一日,大明洪武天子上朝接受文武百官朝拜。只見得:
昔日小衲今登基,文武百官兩班齊,
瑞氣霞光照鳳閣,金鐘齊鳴繞龍旂,
珍珠簾卷映金殿,煙含御柳拂彩旗,
護衛持戟抖神威,御女扶屏現嫵媚,
白玉階前三聲響,仙樂聲中扶駕來。
天子坐定,殿頭喝道:“今日上朝,有事出班早奏,無事捲簾退朝。”只見班部中宰相李善長出班奏曰:“今天下初定,然湖廣湘鄉,有原湖廣參政易華與我朝爲敵,吾皇曾派兵清剿,易華無處可逃,便詐死以騙我官軍,現又在潭衡之地煽動民衆造反。臣奏請皇上下詔派兵征伐,以除後患。”皇上朱元璋一聽,惱怒不已,道:“易華這賊,倒也狡詐,如此不識事務,屢屢與孤作對,我朝新政,必以天下太平爲首要,何容這廝煽亂!”即旨名王陽從政領兵數萬,前往湘鄉討伐,有違抗者,恪殺無論!
這陽從政領兵到了湘鄉,來尋易華決戰,易華得報,早已領兵藏匿到麓寨深處。這陽從政兵馬找不到易華部,只有殺附近的百姓來清匪。一時這幫討伐明軍見人就殺,見房就燒,真是千村血洗,萬竈煙寒,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悽慘無比。湘鄉之外,連同衡州、湘西,大半個湖南也同遭劫難。這就是後來傳說的血洗湖南。這陽從政在湖湘清匪半年有餘,才找到易華潛伏之地麓寨。這麓寨地形十分險要,建在險峰之上。陽從政便率數萬官軍,將山寨圍困得如鐵桶一般,一隻山雀也別想飛過。易華見狀,只得與各寨頭領商議,與其讓官軍清寨剿滅,不如放火燒山,與官軍同歸於盡。此時已是深秋,少雨多風,草幹物燥,易華下令放火燒山。只見四周一片火起,風捲火舌,遍山飛竄,煙塵直衝九天雲外,陽從政圍山的官軍,來不及逃脫的,全被大火吞噬。幸易華所居之峰,遠在林木之上,火勢不及,只是被濃煙包圍,又幸虧風大,沒有受嗆。火勢持續數天,竟倖免於難,易華趁深夜明軍混亂之際,突圍出去,後探得陽從政住宿處,便和心腹化裝成明軍士卒混入軍營,進入從陽的帳內。陽從政正在飲酒,毫無察覺,猛見易華持刀入內,大驚,還疑是在做夢,聽易華怒喝道:“從政惡賊!你待除我,也還罷了,爲何縱容官軍殺屠無辜百姓!今日不殺你,天理難容!讓吾來取你的頭,祭奠這些百姓的冤魂罷!”說罷手起刀落,砍下陽從政的頭顱,提着陽從政的頭,潛出敵營。可嘆陽從政除易華不成,濫殺無辜,反被易華民殺,真是:
只爲邀功殺性起,湖湘一片血肉池,
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易華取了陽從政的人頭,匆匆祭奠了湖湘冤死的百姓,便潛逃到江西袁州,朱元璋聞訊陽從政被殺,萬餘明軍死於山火,痛心不已,仍派軍追剿義軍不止,前後長達數月,哪裡見到易華的影子。易華數年後隱姓埋名回到湘鄉,與陳玉明等據守烏石寨,繼續反抗朝廷,享年八十三歲,死後葬於湘鄉羊樓村鐘鼓石。傳說每當風雨交加之夜,墓地所在的山谷間便有金鼓之聲。當地百姓爲他立廟紀念。
話說衡州義軍大部自歸漢後,先後東征西伐,隨漢主陳友諒東下江西,出師浙江、江淮等行省征戰,義軍頭領楊洪仲、周升、雷正、成鬆、成志武、聶風、李立志、陳鬱、黃得成、鄭豪、唐元初、蔣孝天、譚粗立、朱長貴、廖林生、趙寧、王樹林等先後陣亡。塗貌在鄱陽湖決戰中因護衛張定邊身中數箭,後與張定邊搶陳友諒的遺體時,被大雨淋溼了傷口,因無法及時治療,導致傷口感染化炎,轉爲敗血症,到武昌後不治身亡,死時四十五歲。臨終時託付義兄凌環高、薛梧與陳國雲把他的遺體燒了,將骨灰送回衡州安葬。凌環高等三人依囑帶上塗貌骨灰,攜黃仁初家眷和夏凡等衆人回到衡州,將塗貌骨灰交給塗夫人,葬於鐵頂峰下, 凌環高等兄弟也在衡州落戶。
陳虎從二十歲投軍,在元朝官至守將,後因攻打袁公寨,被劉尚、馮平勸降,投奔東落寨做了頭領。陳友諒攻佔湖南嶽州與潭州後,與衡州義軍議和,陳虎又在大漢做了將軍。陳友諒死後,少主陳理獻城投降,張定邊出走,張必先已死,鄒普勝逃去蜀中。此時陳虎已歷事三朝,恐遭人恥笑而不願再投朱元璋,數月後,悄悄逃回衡州與夫人一家團聚。衡州歸順明朝朱元璋後,陳虎怕有麻煩,舉家遷往鐵頂寨附近,開荒種地,教育兒女識文練武,享受農夫之樂,壽至八十一歲而終。
方雲、曾詢、伍林、洪可郎、劉金禪、黃勝寧、榮澤、聶東明與陳佑仁及步軍將校,先後歸降朱元璋,分別在名將徐達和常遇春、藍玉手下爲將,後參加北伐。在攻打元朝大都的路上,曾詢因疾不治身亡,時年四十三歲。聶東明攻打大都時陣亡,卒年四十九歲。方雲、伍林、洪可郎在北方爲將,劉金禪、黃勝寧、榮澤、陳佑仁在蜀中爲將。方雲後受藍玉牽連,於洪武二十六年被害,其家人因湯和出面相救,倖免於難。劉月芳帶兒女回衡州與嫂嫂同居。楊蛟龍在大漢滅後掛印, 從操舊業, 仍做船排幫主,其餘將校先後辭官辭將,陸續回到衡州置地養老。
劉尚隨同師叔祖智廣和尚來到牧雲峰,由漢主封號爲牧雲大師。智廣坐化後,劉尚便做了方丈。劉道成與王六先後回到紅橋寨開荒種地,住了數年,後被劉尚叫到牧雲寺,劉道成被智廣取名爲牧濟禪師,王六爲牧靈禪師。
且說龍王洞黃獵戶因當年帶領劉尚改打龍王寨有功,受過劉尚厚贈,念念不忘劉尚大恩,不敢動用所贈金銀分毫,臨到去世前還交代長子黃洪生,要尋找劉尚三兄弟,將所贈銀倆回送。黃洪生遵照父親遺願,打聽得劉尚做了大將軍,不便去找,後得知劉尚辭了大將軍做了牧雲寺的方丈,覺得是報恩的時候了,便辭別娘和婆娘,帶上父親生前留下的金銀,來到牧雲寺來見方丈。
這黃洪生帶了兩個挑夫,一路爬山涉水,到了牧雲寺,見了門前的小僧,求見方丈,小僧忙報與劉尚,劉尚早已不記得有甚黃獵戶,只得請進,這黃洪生一見到劉尚,慌忙跪下道:“恩公在上,請受晚輩一拜。”劉尚納悶,只得上前撐扶道:“施主請起。老衲與你素昧平生,如何對你有恩?”黃洪生道:“恩公,晚輩乃龍王洞黃獵戶之子,恩公難道不記得當年我爹同恩公收龍王寨之戰麼?”劉尚一聽,細細一想,猛然記起,道:“原來是黃老施主之子,這許多年了,黃老施主現在可好?”黃洪生道:“家父已去世多年,臨終時念念不忘三位恩公,說他生前不能報恩,吩咐晚輩在他死後一定要來謝恩。”劉尚一聽,傷感不已,道:“難得你爹有此情義,吾等不及也!”又道:“黃老施主說的三位兄弟,現在都在本寺,不妨一同會會。”便喚小僧去請牧濟、牧靈兩位禪師。不一會,劉道成、王六來了,劉尚指着二人對黃洪生道:“這便是當時與吾一道的二位兄弟。”黃洪生一見,又慌忙跪地,道:“兩位恩公在上,受晚輩一拜。”劉道成、王六一時摸不着頭腦,只得上前阻止,黃洪生哪裡肯依,還是硬拜了三拜。
就聽劉尚道:“兩位兄長有所不知,我等三人當年在攻打龍王寨時,幸虧他爹當嚮導並出謀劃策,取了龍王寨後,吾送了些金銀之物答謝,不想這黃獵戶有如此情義,終生不忘,直到去世前還遺囑其子專程前來謝恩,這位黃施主,便是龍王洞黃老施主之子。”劉、王二人一聽,也深爲感嘆,稱佩不已。黃洪生叫挑夫把帶來的金銀檀香供果等挑進寺裡來,道:“這些金銀,便是當年恩公所贈,家父一直未敢動用,吩咐我等定要如數交與恩公。”王六嘆息道:“當年吾等所送這些金銀之物,本是尊父置身家性命不顧,領我等除匪有功,我等賞賜,你家應得之物,如何終生不敢擅用,卻又送來,這是何苦!不知黃施主現家境如何?”黃洪生道:“託三位恩公的福,現家裡人丁興旺,不但有了大院,還買下了大片田地和山林。家有兄妹六個,個個都有後人,日子紅火。”劉尚一聽,釋然道:“想黃老兄弟如此有情有義,必是有福之人,家裡人丁興旺,也是善報。既然如此,本寺就權且收下,作爲黃家助本寺香火之資吧。”黃洪生見劉尚收了,歡喜不已,劉尚忙吩咐廚下備飯,款待黃施主,黃洪生推辭要走,劉尚哪裡肯依,黃洪生只得謝了。
一時齋飯備好,劉尚親率劉道成、王六相陪。黃洪生見滿桌飯菜,雖是素食,卻也是七八小碗,**不同,食其味,卻也別具一格。黃洪生道:“黃某有一言相求,不知當說否?”劉尚笑道:“我等與尊父乃有生死之緣,現又重資助我佛廟,何分彼此,施主有話,但說無妨。” 黃洪生道:“黃某記得十年前,曾有一位算命先生說我將來必入佛門,當時我也是一笑而已,現今到了這佛地,才深有感悟,吾莫非此生真與這佛門有緣?如若三位恩公不嫌,黃某願剃髮修行,在此相伴三位恩公,可否?”劉尚一聽,呵呵笑道:“黃施主願歸依佛門,吾等當然不敢拂意,只是敢問黃施主老母妻子是否健在,共有幾位子女?”黃洪生回道:“家母健在,已七十有二,兄弟四人,晚輩老大,下有三男兩女。”劉尚一聽,搖了搖頭,道:“阿彌陀佛!黃施主,老衲不打誑語,你雖與佛門有緣,然你上有老母,身邊有賢妻,下有兒女,你可忍離別妻兒老少,靜心修煉麼?便是你能淨心修煉,吾也不忍令尊老母終日掛念,賢妻寡守相思,子女受父子別離之苦。”黃洪生一聽,也不好再言。後黃洪生老母去世不久,便立志出家,婆娘苦苦相勸無益,來到牧雲寺削髮爲僧。數年後劉尚坐化,享年六十七歲;隔年劉道成去世,享年八十六歲;王六在劉尚坐化五年後去世,享年八十二歲。黃洪生便成了牧雲寺第三代方丈。牧雲寺香火興旺,僧衆盛時多達數百人,香火綿延,經久不衰。
再說天足峰道觀的馮平道長被漢主封爲天師之後,人稱馮天師,道觀也被稱爲天師觀,天足峰也被稱爲天師嶺,從此名聲大震,天師觀香客不絕。後來東落寨王興去世,夏全明一人在東落寨孤苦伶仃,馮平邀他上天師道觀作伴,夏全明與馮平本有師徒之分,欣然答應,從此入了道門,法名天隱。數年後馮平仙逝,享年八十七歲,夏全明便成爲天師道觀第二任道長,壽至八十一歲。
還有一批沒有隨大漢天子陳友諒部出征,在衡州等七路四州之地爲官的各地將官頭領,在大漢滅亡之後,都紛紛效劉元帥和馮軍師後塵,棄官而去。衡州總管袁勤早就有去職之意,在大漢已滅湖南混亂之際,與同知王六留印離開衡州城。因他與馮平一樣也是獨身,沒有家室,在鐵頂寨做副軍師時,就相中鐵頂寨西面的麻土嶺,於是在那裡搭棚而居,研究史學,救濟窮人,直到壽終。當地百姓爲紀念這位清廉的府官大人,捐銀爲他建廟塑像,享受人間香火。麻土廟香火綿延,世代相傳。當地人稱東有牧雲寺碧雲庵,西有天師觀麻土廟,四處香火長久延續不斷。
易峰卸任郴州路府總管後,舉家遷往碧雲峰南面山腳下築屋居住,取名桃花莊。易峰遍栽桃李,到了春天桃李盛開之際,易峰便邀齊故友聚會,一邊賞花一邊飲酒,逍遙自在。唐林從永州離職後與夫人徐小青回到徐家,與易興陽一樣做了徐家的上門女婿,與岳父徐貴、徐祿以務農爲樂。王克平一生伴隨易興陽,在徐家歸老,後徐小紅爲感謝他一生忠主,又終生未成家,把她的二兒子過繼給他,以續王氏香火。伍林在明朝做了十幾年將軍,見朱元璋大殺功臣,便辭了將軍之職,回到寶慶與岳父趙成鬆住在一起,後來成了商人。武岡路府總管邢開山,地道的綠林出身,卻成了三朝元老,總管不做改做將軍,一直做到花甲之年,才卸任還鄉,置了大遍的田地,修了一個大宅院,享受人間之福,沒有半點挫折,直到壽終。
歐明從紅橋寨回衡州後,教育趙賢唸書。洪武年間開科舉後趙賢應考中了進士,從縣令做到布政使,還了歐明的心願。歐明活到九十一歲,一生從開辦學館到佔山爲王,後來金盆洗手與家人團聚,承擔教育歐趙兩家兒孫,享受天倫之樂,也是綠林好漢中難得以善終結局之人。
且說朱元璋創建大明江山後,爲保江山永固,懷酒釋兵權,將一班跟隨他打江山的功臣一一清除,連隱退的也一個不留,卻也敬重和尚道士,不敢擅開殺戒,以致劉尚、馮平、張定邊等得以平安。朱元璋不敢犯道觀佛地,有人說其出身便做過和尚,不想相欺同道,還有就是原有一傳說,說是在朱元璋與陳友諒奪天下時,在鄱陽湖一戰被陳友諒打得大敗,一直逃到廬山,眼看追兵就要趕上,忽然在竹林深處出現了一座古廟。朱元璋近前一看,見山門上有破舊不堪的“竹影寺“三個字,便趕緊藏進廟裡。等陳友諒的兵馬趕到,只見山谷中煙霧瀰漫,根本不知朱元璋的去向,陳友諒搜索了半天也不見蹤影,只好悻悻地走了。朱元璋在廟裡只聽得外面人喊馬嘶,卻不見有人進廟裡來,覺得非常奇怪。過了好一會,看見追兵往山下趕去,他才放心了,打算休息一下再走。這時,從廟裡走出個老和尚來,手裡捧着一本化緣簿向朱元璋化緣。朱元璋接過那本緣簿一看,只見上面寫着歷人帝王的姓名,自漢朝開始,有劉徹捐銀一萬兩、孫權捐銀兩萬兩……,李世民捐銀三萬兩等等。朱元璋看着,心裡不禁罵道:真是個貪僧,我登帝位後,定要把他殺了。但轉而一想,這老和尚以此簿向自己化緣,分明是暗示自己也有帝王之份,心中又有幾分高興。當即向和尚要了筆墨,在緣簿上寫下:朱元璋捐銀四萬兩。隨後就在牆上題了一首詩:
手握乾坤殺伐權,威名遠震楚江西。
清風起處妖氛淨,鐵馬鳴時夜月移。
有志驅胡安亂世,無心參司學禪機。
蔭蔭古木空留意,三笑長歌過虎溪。
老和尚看着壁上的詩,不悅道:“出家之人慈悲爲本,佛寺非殺伐之地,豈可題這等詩。”當下命小和尚提一桶水來沖掉牆上的詩。朱元璋笑着說道:“那就待我別題一首吧!”於是揮筆又寫了一首,詩云:
廬山竹影幾千秋,雲鎖高峰水自流。
萬里長江飄玉帶,一輪明月滾全球。
眼觀湖北三千界,勢壓江南十二州。
廬山美景觀不盡,天緣有份再來遊。
和尚看了,這才高興點頭道:“這首詩到使得。”
朱元璋在廟裡歇了半日,料知陳友諒的兵馬早已下山去了,就繞道回了軍營。 後來,朱元璋打敗陳友諒建立了明朝,當上了皇帝。一日,他想到那次在竹影寺避難的事,便親自書寫了“竹影寺”三個大字,做成一塊金匾派人送往廬山。送匾的官員來到廬山,找遍了全山的竹林也沒找到竹影寺,他怕回去不好覆命,便將匾額丟在一片竹林邊的荊棘叢中。待他走下山回頭一看,那竹林中卻出現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廟宇,那塊御賜的金匾已端端正正的掛在廟門上。
後來朱元璋獲知此事,更是敬重佛門。
卻說朱元璋四子朱棣十一歲被封爲燕王,目睹開國之際國家滿目瘡痍,明白許多治國的道理。十七歲時,朱元璋準備讓他去封邑做藩王,不久與徐達長女完婚。二十歲時,朱棣率領一班護衛謀士就藩北平。北平原是元朝大都,位置險要。朱元璋駕崩後,其孫朱允炆即位,擔心藩王權重,準備削藩。朱棣高瞻遠矚,早就看到父親死後必有皇位之爭,在皇妃建議下,大量蒐羅文武人才,曾遭其父冤所殺的功臣之後、將門之子,紛紛投入他的門下,很多衡州義軍的後代也慕名而來。先是方雲之子方雄,得知燕王收錄冤殺的功臣之後,便辭別母親投靠燕王門下。朱棣見方雄身材雄壯,功夫了得,收在帳下做了一員副將。後來在方雄的推薦下,衡州義軍將領易興陽、曾詢、伍林、陳虎、楊洪仲、劉成謙、陳林、黃勝寧、聶東明、洪可郎、劉金禪、榮澤、陳佑仁等後人紛紛投到燕王門下。朱允炆見燕王勢力漸大,開始削藩。朱棣發起靖難之役,起兵攻打建文帝朱允炆。開戰之初,因朝廷很多將領是燕王舊部,臨陣投降燕王的甚多。建文四年,燕王攻下金陵,奪取大明政權,次年改元永樂。方雄等衡州義軍後人爲燕王奪取皇位立下汗馬功勞,後來又隨永樂天子北伐蒙古殘餘勢力,並參與征伐安南、打倭寇、收復西藏等戰事。天子論功行賞,方雄被加封總兵官,其他人或是參將遊擊或是鎮守一方的守備之職。永樂天子在位二十二年,死於北伐蒙古回師途中的榆木川。後來仁宗朱高熾繼位,方雄等陸續辭職還鄉,居住衡州一帶。
朱元璋雖是出身貧寒,卻也好寫些詩,倒也有些霸王之氣:
其一:
殺盡江南百萬兵,腰間寶劍血猶腥!
老僧不識英雄漢,只管嘵嘵問姓名。
其二:
天爲帳幕地爲氈,日月星晨伴我眠。
夜間不敢長伸腳,恐踏山河社稷穿。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