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漸漸地停歇下來,微山湖煙波浩渺的湖面上,霧氣蒸騰,很快飄渺的厚重煙霧便籠罩了整個微山湖,爲秀美的湖光山色穿上了純潔的白紗。
微山湖是連接京杭大運河的重要水道,平日湖面上過往的船隻不少,可是今天先是暴雨傾盆,然後緊接着又是大霧瀰漫,在這種極端惡劣的天氣裡出航的船隻原本就極少,再加上能見度太低,沈鳳道等人在岸邊蹲守了半個多小時,連個船影都沒見着。
遠近的蘆葦蕩、荷塘,從灰白色的迷離中,隱隱送出些翡翠色和一抹抹暗紅。前方不遠處,野鴨浮游的深墨色影子,於霧濛濛的天空中變化各種陣容;燕子破霧而出,掠過湖面層層漣漪,轉瞬飛近身旁,突然又急轉離去,迅速與模糊的天地混爲一色。
沈鳳道嘆了口氣,轉過頭,對身邊的沈子凌道:“篝火升起那麼久、煙柱直衝雲霄如此明顯,也沒領來搜救人員,現在湖面霧氣蒸騰,再想尋得幫助更是千難萬難了。”
沈子凌出身萬壽宮,師從萬壽宮長老松風真人,算是沈鳳道的俗家師弟。沈子凌是個孤兒,自小被萬壽宮收養,安家軍入駐老南昌後,十六歲的沈子凌被推薦考入江南理工大學,短短數年間,便熟稔地掌握了日、德、英、法、俄等多國語言,從江南理工大學外語系畢業後,又考入敘府士官學校特種專業,一畢業便被沈鳳道調到了安毅身邊,成爲三十六鐵衛之一。沈子凌一專多能,除了日常安保任務外,有時候還偶爾客串一下安毅的機要秘書,協助處理公務,目前他的身份是第一侍衛小組的組長,領少校軍銜。
沈子凌望着霧濛濛的湖面,不無疑慮地道:
“照理說這個時候了咱們的專機還沒到南京,方方面面應該有所察覺纔對,蚌埠機場的彭祖亮將軍早就該派出戰機前來搜尋,可是直到現在還杳無音訊,我估計是某個環節出了問題,現在天氣如此惡劣,短時間內獲救的可能已經微乎其微。”
“還好,司令跟着我習武多年,又經過我金針刺穴,病情總算是穩定下來了,可若是沒有湯藥調理身體,恐怕會出現反覆。相對而言,現在葉小姐的情況最爲糟糕,她沒有功夫底子,受創最嚴重,再加上風寒浸體,若得不到及時救治,恐......”
沈鳳道搖搖頭,眼裡滿是憂色。
“師兄,你快看,我們發現了什麼?”遠處兩人迅速靠近,一邊將雙手高高揚起,不斷地揮舞,一邊大聲叫着。
沈鳳道注目一看,眼睛一亮,待兩人來到身前,好奇地問道:“這是好東西啊,在哪兒發現的?”
來的二人也同出自萬壽宮一脈,並且還是同一個師傅的師兄弟,前面雙手舉着一雙木桶的是李桃,後面一手拿着黑不溜秋的砂鍋、一手拿着個炒菜的鐵鍋的是成世明。倆人是萬壽宮傳功殿長老松濤道長的弟子,李桃是貴州畢節人,一身功夫在衆侍衛中獨佔鰲頭,僅遜色於沈鳳道;成世明是四川成都灌縣人,幼年失怙,母親無力撫養,將之送入青城山的古常道觀。松濤道長至清晨時訪友,憐其聰明伶俐收爲嫡傳弟子,但成世明心思卻不在功夫和道術上,反而對謀略和蒐集各種信息更感興趣,目前在衆侍衛中,擔任的是沈鳳道情報助手的角色。
李桃高興地指了指島後的那片蘆葦蕩:“成師弟發現蘆葦蕩中有一個黑乎乎的影子,若隱若現,像是條船,於是和我一起脫衣下水,游過去看個究竟。果不其然,那是一條廢棄的客船,大概可以乘坐五六人的樣子,棚戶和帆板已經破舊不堪,艙底也嚴重積水,倒是船頭竈臺上鍋碗瓢盆等日常用品一應俱全。成師弟說這條船可能是被水賊打劫後遺棄在蘆葦蕩裡的。”
“水賊?這裡有水賊?”
沈鳳道心頭微微有些擔憂,隨即搖頭啞然失笑,自己和五個師兄弟哪一個不是身經百戰,再加上已經醒轉的出自廣州蔡李佛門下的李稚鶴、滄州八卦門的劉無忌以及佛山詠春拳傳人閆培這三名侍衛,區區毛賊怎能威脅自己分毫?
小島頂部簡易棚子下面,出身萬壽宮藥師殿的劉源、胡嘉龍,比起沈鳳道矮上一個輩分,此刻他們席地而坐,爲同樣坐着面向他們的李稚鶴、劉無忌仔細把脈,閆培則在一旁靜靜地看着。
劉源率先放開手,笑着說道:“稚鶴兄,你的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今後只要再調養一番即可無虞”
李稚鶴一臉欣喜,剛要說幾句感謝的話,李桃興沖沖地衝進棚子,舉起手裡裝滿水的兩個木桶,大聲嚷嚷:
“弟兄們,快幫把力,搭架子、挖土竈,世明正在後面洗鐵鍋和砂鍋,沈師兄在捕魚,很快就有魚湯可喝了”
閉着眼睛的胡嘉龍睜開眼,拍拍正焦慮看着他的劉無忌的手臂:“無忌兄的身體沒有大礙,現在當務之急是吃點兒熱東西進肚子。適才我聽到‘咕咕’的聲音了哈哈”
劉無忌如釋重負,長身而起,笑着從腰間取下半尺長的特製工兵鏟,拾起一根手腕粗的樹枝,嘴裡招呼着:
“大家都不要和俺搶,走南闖北,篝火架和土竈俺不知道搭了多少,這些活計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
等沈鳳道兩手各提着一提五六尾去除內臟,通過血淋淋的鰓巴串聯在一起的鮮魚回來,鐵鍋裡的水早已經沸騰了,劉無忌和李稚鶴連忙接過,將魚一一放進鍋裡,很快一股香氣便溢了出來。
沈鳳道來到安毅身邊蹲下,將手指放在人中位置,感覺呼吸還算平穩,轉過頭,向正在給閆培檢查身體的劉源問道:“小源,司令的情況怎麼樣?”
劉源向閆培歉意一笑,回過頭對沈鳳道說:“司令身體恢復得不錯,他腦後的那個血疤竟開始慢慢癒合,我想這可能與師祖平日爲司令服用的道家藥物有關。不過由於在水裡泡的時間太久,加上心神激盪之下風邪最容易入侵身體,等下還得給司令喝些肉湯,調養一下身體,如果能有草藥加以鞏固就更好了。周小姐勝在年輕,身體機能正處於人生最旺盛的階段,加之她在被高高拋出座位撞向艙尾的時候,不知道誰擋在了她身前,故身體受創不重,沒什麼大礙,昏迷一段時間就會自己醒過來。只有葉小姐傷勢最爲嚴重,不僅腦部有傷口,五臟六腑也受創嚴重,若是得不到快速治療,恐怕......”
沈鳳道擡腕看看錶,再看看遠處的天空,搖搖頭:“雖然現在還不到下午…,但天色已經快暗下來了,估計今天沒法離開這個島了。等會兒我去那條船上看看,就算不能把船修復,也要拆下幾塊木板來。這微山湖東西最寬處也不過三十餘公里,狹窄處更是隻有十餘公里,我努力一把,半天時間應該能夠趕到湖邊的鄉鎮,儘快和駐軍取得聯繫。”
“師兄,你看這些草藥對司令他們的傷勢有用嗎?”
這時沈子凌和胡嘉龍各抓了一把植物回來,沈子凌湊到沈鳳道身邊,恭敬地問道。
沈鳳道心裡一動,連忙接過來一一查看:“這是花生葉,這是元胡,這是土木香,這是山薑黃,這是石巖姜,這是蘇方,這是黑三棱......呀,這個是白背三七,沒想到這個島上草藥不少......不錯,不錯,這些草藥可以湊出幾副治療跌打損傷、消除血積內瘀的藥來。尤其是這個白背三七,只需將葉子洗淨搗爛,敷於傷口處,再用大片三七鮮葉蓋在上面,便是上好的化瘀消腫止痛的良藥。”
胡嘉龍聽了大受鼓舞,向沈子凌炫耀:“師叔,我說這些藥都有用吧?再怎麼說我也是藥師殿出來的,你老不信我,現在總該沒話說了?”
“算你小子厲害,這總該行了吧?”
沈子凌隨即對沈鳳道說:“師兄,讓李桃陪你去船上吧,相互間也好有個照應。等下我和世明去挖些蓮藕回來,蓮藕澱粉含量高,可以充當糧食,明天你要行遠路,不補充體力可不行。稚鶴和閆培去採些蘆葦,這玩意兒烘乾後墊在地上,可比睡在樹枝上舒服多了。無忌兄留下來照看篝火。”
“不錯,蓮藕有益血生肌、補中養神、止血散瘀的作用,正適合司令和葉小姐食用。”沈鳳道對沈子凌的安排很滿意,振作精神站起來,向棚子下的衆人問道:“大家明白自己幹什麼了嗎?
胡嘉龍和劉源急了:“我們呢?怎麼沒分配我們的任務?”
沈子凌白了他們一眼:“這還不明白,去採草藥啊三個病人,這麼點兒草藥根本就不夠......看這天色,估計離天黑還有兩三個小時,大家抓緊時間幹活,晚上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說不一定會有更大的挑戰等着大家。”
“好”
衆人齊齊點頭,分頭行事。
北平,中南海頤年堂會議室。
胡家林雙目通紅,向坐在會議桌左手邊的一位少將咆哮道:
“他孃的小日本怎麼知道司令專機的起飛時間,竟然眼巴巴地守在黃淮地區,等着司令自投羅網?在此之前,可是有一架相同外觀的an5客機起飛離去,日軍怎麼知道司令不在那一架客機上?日軍對司令的行蹤掌握得如此清楚,沒有奸細誰會相信,而且我敢保證,這個奸細就在清苑機場,親眼目睹司令的專機起飛......劉宗玉,你主管情報工作,怎麼向我交代此事?”
第五軍團情報處長劉宗玉少將抹去腮旁的淚水,低着頭站起來,哽咽地說道:
“對不起,我沒有及時發現混入清苑機場的奸細,請求處分。現在軍團情報處和憲兵團已經封鎖了清苑機場,對每一個人進行嚴格盤查,相信結果很快就會送到我們手裡。”
魯逸軒一臉沉重:“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用了,我們必須儘快找到司令的專機,不管情況如何,必須給全體將士一個交代。我們的官兵從進入部隊開始,接受的便是忠於國家、忠於民族、忠於安家軍這個戰鬥集體的思想教育,我擔心如果官兵們知道司令出事,會做出過激的事情。”
李金龍憤怒地站起來:“還想那麼多幹什麼,老四下落不明,估計兇多吉......我們把隊伍拉上去,跟日本人拼了”
張承柱呵斥道:“金龍,不要那麼魯莽,你以爲胡司令不想報仇嗎?現在尋找司令是頭等大事,其他一切事宜都要讓步。”
說到這裡,張承柱看了看錶:“奇怪,照理說駐防蚌埠機場的彭祖亮將軍應該有了初步的結果,怎麼現在......”
張承柱話音未落,軍團通訊處長秦振邦上校匆匆來到胡家林的座位前,將一份緊急電報交到了胡家林手裡。
“什麼?胡鬧不想辦法尋找司令,卻跑去尋找日本海軍的晦氣,彭祖亮是怎麼帶兵的?”胡家林憤怒地拍了下桌子,隨即緩緩坐下,情不自禁地念出聲來:
“現已擊沉日軍‘加賀’號航空母艦,進一步的戰報稍後就到,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