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留園,第三戰區作戰總結會議正在舉行。
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馮玉樣端坐主位,他的左手邊坐着副司令長官顧祝同,右手邊坐着戰區參謀長安毅。
顧祝同的一排,端坐着第八集團軍司令張發本、第十集團軍司令劉建緒、新趕至蘇州的第十一軍團司令上官雲相。而安毅一邊,則坐着第九集團軍司令張治中、第十八軍軍長羅卓英、第五十四軍軍長霍控章。
分屬各集團軍、各軍團和各軍的師旅級主官,分坐在後面幾排,偌大的房子擠得滿滿當當的。
聽完參加第一階段戰鬥的各級軍事主官的彙報,馮玉樣、顧祝同先後表揚了第九集團軍在攻堅作戰中變現出的英勇無畏精神,會議室裡便沉默下來。安毅看了一下,只見馮玉祥老神在在,優哉遊哉,顧祝同悶頭看着手頭的文件,一句不發,其他將領或是神遊物外,或是閉目假寐,絲毫也沒有檢討一下力求改進的意思。
安毅終於忍不住站起來:“這段時間的戰報我一一看過了,也親臨戰場觀察了兩天,我發現我們的進攻中存在諸多問題。既然各位尊長、師長、兄長都沒有開口的意思,那我就拋磚引玉一下。
“首先,我覺得我們的戰術制定是有問題的。縱觀戰局演變,日軍並沒有利用其自身具有的機械化裝備,發揮其快速機動的特長,通過大縱深的側面快速迂迴,實現對我軍的反包圍以求打破攻守平衡反而一再實施正面的防守和反攻,形成了殘酷而又低效的消耗戰,我們的戰術就應該更具有針對性:我發現北伐都過去快十年了我們的軍隊仍然沿襲着一些北伐時不好的習慣,明知道我軍的單兵素質比不上對手,重型武器也不如日軍的情況下,竟然不智地實施地毯式的密集人海攻守戰術,而且機械呆板地試圖不惜代價守住每一寸土地,而不是利用內線作戰的優勢,攻擊日軍的薄弱環節最大限度地消耗日軍的人力和戰略物資資源……這些表現都是不可取的,必須在以後的作戰中進行改正:“其次,我們對武器裝備的運用很不合理。根據我這兩日的調查,明明各軍各師都裝備有三七戰防炮,爲什麼不全部拉出來,配屬到一線攻堅部隊,對付日軍精心構築的堡壘?日軍並不是所有的工事都修築得像公大紗廠、匯山碼頭那樣堅固只要用三七戰防炮直射日軍的射擊孔就可以解決問題的戰鬥,爲什麼非得用人命去填?這樣的無謂消耗有價值嗎?還有,我們的坦克只知道猛打猛衝,不注意側翼保護和坦步協同,連丁點兒效果都沒有達到就被日軍給殲滅掉了這算是怎麼一回事?我寧肯大家不懂,也不要不懂裝懂,這樣的消耗會導致我們原本就薄弱的工業生產能力吃緊,而且會極大地打擊官兵的士氣。所以,我希望大家以後在制定作戰計劃的時候,要儘量考慮周全一點想想所部有哪些武器裝備沒有用到,想想我們對某些新型武器,是否需要聽聽專業人士的意見?對不成熟的戰法是否需要先進行驗證一下,再做出最後的決定?要儘量發揮前線官兵的主觀能動性獻計獻策,用最佳的方法來打擊我們的對手:“再次,在整個戰役發起之前,我們有沒有考慮過日軍堅固的街頭堡壘,以及來於自黃浦江面的艦炮威脅?有沒有制定專門的應對措施,怎麼樣才能揚長避短,在打擊日軍的同時,保存我們的有生力量?我親眼目睹我軍一支進攻部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收復了一條街區,結果迅速招到日軍艦炮的轟擊,一個營或者說是被打殘了的一個團的官兵,差不多全死在了這一輪艦炮攻擊之下,而且日軍還利用我軍進攻中出現的這個短暫空擋,迅速在原地構築起堅固的工事,把這各街區變成了消耗我有生力量的血肉磨坊。日本海軍第三艦隊長期在長江流域駐守,比起我們的中*央海軍,更加熟悉長江和黃浦江的水文狀況,對於日租界的情況,更走了解的一清二楚,我想他們的炮手,閉着眼睛都能命中其炮擊觀察員引導的目標。在這種情況下,如何攻打日本人牢牢控制的租界,是一個很考驗人的問題,因爲日軍的勁毫米以上的艦炮,一炮下去,一棟樓就沒了,我們需要向裡面填多少人才能把日軍的艦炮餵飽?
“第四,我們許多將士,到現在還沒搞清楚,我們現在是在抗日的第一線,隨時都有可能遭到日軍的飛機、大炮、艦炮的攻擊,一點兒都不知道隱蔽和保護自己。今天從南翔來蘇州的路上,我特意繞道去杭州灣的金山衛去看了看,當時正好是中午,我的乖乖,整各海岸線上空全部都是濃濃的煙霧,當時我還以爲是部隊在搞隱蔽訓練,結果靠近一看,喲呵,感情全部都在做晌午飯,各個部隊的炊事班,生恐我們的對手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想着方兒地把煙霧效果製造得大一些,甚至幾支部隊的炊事班湊在一起埋鍋造飯。諸位,想過在戰時這樣做的惡果嗎?日軍的艦炮射程可高達二十公里,可以想象一下日軍艦炮齊射時的威力,若是在我軍吃飯時來這麼一下,這仗還能打下去嗎?第五,我們的野戰醫院,簡直就是一一一一一一怎麼形容呢。亂七八糟,烏合之衆!每支部隊軍委都下撥有建設野戰醫院、購買醫療器械和急救藥品的專款,但我今天逛各軍各師的野戰醫院一圈下來,是一番什麼樣的體驗呢?住的地方髒亂差就不說了,有的醫院醫療器械根本就不齊,甚至還有醫院連最基本搶救治療的藥物都沒有的,我們的將士在前面負了重傷,血流不止”擡下火線來竟然讓他們躺在野戰醫院裡等死,這根本,根本就是在謀殺,是在犯罪!這些可都是有着豐富作戰經驗的老兵啊”我不管在座各位,用什麼辦法,但我希望在戰火重燃時,你們能夠給我交上一份滿意的答卷,否則別怪我不留情面!
“第六……算了,說到這兒也差不多了,若是我說的五條能對大家有所啓發,我安毅不勝榮牽,如果大家對我的建議不以爲然,到時候吃虧了可別怪我沒事前提醒。對日作戰說到底,就是“保存自己,消滅敵……”的一種謀略,通過持續的力量平衡變化來積累,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我們對手的一種能力體現;對日作戰是要付出成本的”但成本是否有價值,要取決於這些成本有沒有促進預期目的的實現,戰爭就跟做生意一樣,也有自己的成本和收益配比原則,戰爭的成功與否”並不是看你們作戰用不勇敢、流多少血來衡量的。以最少的犧牲,來使敵我力量對比最大地向我方傾斜,這纔是我們在泓滬作戰的基本追求。好了,我的發言完了,大家繼續吧!”
這還是許多人第一次看到好眸氣的安毅發飆,特別是孫元良,他知道其中安毅對裝甲戰車部隊使用的指責,把張治中也給捲了進去,正是因爲張治中的堅持”才使得三個連的裝甲車部隊,全軍覆沒”連點兒浪花都沒濺起就消繹了。孫元良還知道,對於坦克部隊的損失,不僅裝甲兵部隊司令徐庭瑤不滿,南京的蔣委員長對此也大發脾氣,現在安毅在作戰總結會上公然提出來,難道說張治中要走人?
張治中臉色有些難看,悶着頭沒有說話。張發本和劉建緒相互看了一眼,也是眉頭緊皺。埋鍋造飯,這是所有部隊都要做的,生火的時候沒點兒煙霧怎麼可能?莫非你安家軍都是神仙,不用生火也能做熟飯菜?
總結會報喜不報憂是官場慣例,衆人拾柴火焰高,拆臺的事情很少有人願意幹,因此幾乎所有部隊的官長,都對安毅的公開質疑感到驚訝,會議室裡一片沉默。
馮玉祥看到氣氛有些不對,連忙打起了哈哈:“安參謀長,泓滬作戰乃委員長親自制定之作戰策略,早在開戰前,委員長對廬山軍官玉練團談及對日作戰的戰法時,就認爲我們應“處處設防,、,深溝高壘,和,固守不退,乃,救國的要訣,。
自盧溝橋事變後,更是一再強調,比如委員長在《告抗戰全體將士》中說,我軍能屹立如山,堅守陣地,有進無退,等到接近,衝鋒肉搏??定可取得最後勝利”,後來,委員長又在《敵人戰略政略的實況和我軍抗戰獲勝的要道》中說,“要多築工事,層層佈防,處處據守”“敵人的利器是單兵素質強,大炮、戰車犀利,我們的利器是深溝、高壘和厚壁”,我們要固守陣地,這是我們抗戰勝利的惟一要訣,。自開戰來,我戰區嚴格按照委員長的叮囑來做,難道有什麼不對嗎?”,安毅心想,我這明明是說進攻中出現的問題,你怎麼扯到防守上去了?就算和稀泥也不該這樣生拉活扯吧?但想到今天日間在金山衛看到的一幕幕,再看到馮玉樣笑吟吟滿含深意的表情,有些話不吐不快,當即道:“我們應該靈活領怪委員長的用意,比如這個構築工事吧,委員長一再提醒,反覆強調,我發現有的部隊就是不重視,今天在金山衛左右兩翼防線,我就看到我們的守軍只修築了一條戰壕,而且戰壕深度不到腰部,整條防線缺乏側防掩體和縱深陣地,也無隱蔽工事和僞裝。試想一下,這樣的陣地經受日軍一輪重炮轟擊,會是個什麼下場?戰壕裡的將士都被炮彈炸光了,誰來守衛國山”,張發本再也忍不住了,站起來出言反駁:“安參謀長,不知道你實地考察過情況沒有?泓滬地區地下水位極高,掘地不及一米便會滲出水來,若是挖得深了,將士們立於戰壕中,水深齊腰,怎能保持戰力?戰壕挖掘得稍微密集一些,則一大片地方都會坍塌,整個防區很快就會變成一片澤國”難道參謀長能有辦法讓地下不滲水?”
張發本一臉譏笑地看着安毅”慢吞吞坐下。
安毅微微一怔,隨即道:“這個我在實地考察吳福線國防工事的時候已經看到了,好好的國防工事”倒有大半泡在水裡,不得不說,這是個極爲現實也非常嚴峻的問題。但是,地下不能挖,我們就不能向地面上想辦法嗎?金山衛不是自明朝起就修築了堅固的城池嗎?日租界那些個防禦工事和堡壘,那一座不是建在這樣的水位上?爲什麼人家修築的陣地,就能經受大口徑重炮的轟擊?”,劉建緒站了起來:“參謀長你不能拿日本人和你們安家軍的標準來要求我們,我們這些部隊,平日官兵連練習射擊時子彈都要省着點用,生恐把彈藥庫存打光了,槍爛在手裡當燒火棍用。要在濤滬地區修築堅固工事,沒有大量洋灰、鋼筋和磚石,根本無法達到設計要求”日軍一輪艦炮轟擊下來,不照樣做無用功?所以,這些我們私下談談即可,無需擺到桌面上來——廠一番冷嘲熱諷,劉建緒也想坐下去”但被安毅叫住了:“慢!劉司令,既然明明知道有問題,爲什麼不做出一些改正呢?我們同處一個戰區,彼此就該精誠團結,守望相護纔是…這樣,我出建築所需一切材料”杭州灣一線的防禦工事還得麻煩向華將軍和恢先將軍派出將士施工。
此外,爲聊表我安家軍將士對兩位將軍率部奮勇抵抗日寇的敬意,我決定向第八集團軍、第十集團軍捐贈萬nm火炮刃門”炮彈一萬發,子彈勁萬發”如果還有其他方面的難題,也請一併提出,只要我安毅能幫忙的,決不推辭。”
劉建緒和張發本面面相覷,一時間愣住了!
好大的手筆!與會將領也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要知道敘府生產的7弧m毫米火炮,乃是仿製德國克魯伯軍火工業公司卜福斯炮廠同規格的產品,由於冶金技術的突飛猛進,現在敘府產的火炮,質量比起原裝進口的卜福斯火炮絲毫不見遜色,僅以現在世界軍火市場上75——毫米炮每門1.6萬美元、每發炮彈20美元計,安毅一口氣便送出了價值上百萬美元的武器裝備,讓受困於部隊火力不足的一干將領如何不羨慕劉、張二人的好運氣?
張發本、劉建緒震驚之餘,突然爲自己的小雞肚腸感到慚愧。張發本再次站了起來,眼睛通紅,用粵語感激地說道:“安”安將軍,請原涼,我老張是個粗人,說話直來直去,先前在言語上衝撞了你——其實我們帶兵打仗的人,怎麼可能不心疼部下呢?戰壕這麼重要的事情,我老張自然不可能忽視,不過現在我們主要在構築浦東防線,那裡直面日軍三個師團的盛脅,我老張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力應對!至於海面上的盛脅,我們一時間還無法顧過來…”現實奈件,束住了我們的手腳,所有的防禦工事都很簡陋,但現在有了將軍的無私援助,我張發本發誓,如果守不住浦東和金山衛一線,提頭來見。”
安毅連忙站起,同樣用粵語勸慰:“向華將軍勇猛,世所皆知,當年前輩在北伐戰場上一路所向校靡,麾下第四軍號稱鐵軍,汀灑橋、賀勝橋之戰,安毅記憶猶新,至今不能忘懷。有向華前輩鎮守浦東和金山衛一線,安毅非常放心。我所提之建議,其實也不外乎是想爲我軍保留點兒元氣,一個老兵,作用往往抵得上好幾個新兵,若是平白無故消耗,安毅心疼啊!”
張發本連連點頭:“當年我第四軍就是憑藉着百戰老兵,才能縱橫天下,待後來老兵差不多消耗光了,表面上看起來隊伍擴大了,但戰鬥力連原來一半都發揮不出來,現在每每想起,我還爲我當年的衝動導致老兵不必要的損耗而懊惱,安將軍,你是一個無私的人,我老張算是服你了!”
說罷,張發本恭敬地向安毅敬了個軍禮,整個會場爲之愕然。
安毅慌忙還禮之餘,看到劉建緒也要行禮,連忙道:“恢先將軍,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別謝我,這是你該的,鎮守杭州灣一線責任重大,特別是杭州,乃我空軍基地之所在,以後還得拜託恢先將軍多加照顧纔是!”
劉建緒感激地連連點頭,馮玉樣、顧祝同、張治豐等師長及安毅的一干黃埔師兄弟,均目露深思之色,爲安毅舉手之間折服兩位桀驁不馴的軍中前輩的手段欽佩不已。
其實安毅想的更多,拿出一筆武器來強化第八、第十集團軍的戰力,不僅可以減輕整個戰區所承受的側翼壓力,緩和安家軍與兩支友軍的關係,給予日寇更大的威脅,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張發本擔任着皖、獷、淅、閩四省邊區總指揮及蘇淅邊區綏靖主任,劉建緒擔任着閩淅翰皖邊區緩靖公署主任的職務,下轄區域與安毅集團存在諸多利益往來,有了這份見面禮,以後進一步的合作纔好展開。
畢竟對現在的安毅集團來說,福建、江西、廣東、廣西等地的鎢、猛、錚等有色金屬,還是一個巨大的寶藏,只要一天以上地區不受戰火威脅,生意就要一直做下去,賺取的利潤又豈是這區區一百多萬美元的付出所能比擬的?
PS:早上八點停的電,據說是連日的狂風,致使許多地方的線路出現問題,電業局怕傷到人,臨時檢修,晚上七點來的電。
另外,本來今天中午有個作者會要參加,但勇兄舅嫂一家來訪,得留在家裡搗鼓酒菜和陪客,故此沒去出席,連到網吧向大家請假的時間也沒有,請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