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憩廬。
隨着氣溫的日漸升高,樹木爭先恐後吐出嫩芽,庭院裡的蘭花、海棠、瓜菊、蟹爪蓮含苞怒放,再加上幾棵櫻花樹韻芳吐蕊,把央軍校內的委員長官邸渲染得春意盎然。
一樓東側寬大的客廳裡,擺設着紅木茶几、靠背椅和新購的沙發,牆上掛着一幅著名的合影:先總理着山裝端坐着,蔣介石一身戎裝立於身後。照片上方是先總理親書的條幅:安危他日終須仗,甘苦來時要共嘗。
此刻,蔣介石坐在間的真皮沙發上,身體略微前傾,做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樣。
說話的人是陳紹寬,臉上帶着一絲潮紅,顯得非常興奮:
“此次閱艦式,讓所有出席的各國政要和將領都感到無比震驚,紛紛用‘不可思議’、‘不敢置信’來形容!原本準備在海上閱兵過後於京南市召開的盟國海軍會議,也由於各國政要和將領紛紛趕回國去彙報情況而作罷。由此看來,西方人對異軍突起的安家軍海上力量感到茫然甚至恐懼,需要回去統一口徑後重新面對!
“我粗略算了一下,僅僅此次出席閱艦式的安家軍海軍戰艦就可以組成一支龐大的航母編隊,其實力並不比日軍空襲珍珠港的第一航母特混艦隊弱多少!考慮到南華海軍還擁有大量從法國人和日本人手裡得到的戰艦,南華海軍的實力要比我們所預計的還要強大得多!”
“真是難以想象!”
坐在陳紹寬斜對面、肥頭大耳大腹便便的行政院院長孔祥熙連連搖頭:“我在看到相關新聞報道的時候,第一反應也是極度震驚,我們都知道,海軍是一個吞金的窟窿,國民政府成立到現在已經有十年,我們的海軍僅僅只能守着長江。安毅何德何能。在短短的七年時間裡便發展起這樣一股強大的海軍力量?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陳紹寬沒有回答孔祥熙的問題。繼續說道:“亮疇(王寵惠字)兄歸國覆命,我在南邊滯留了一週時間,期間陪同安將軍一起。參觀了位於梭桃邑港的京南造船廠,然後又列席了一次海軍合成演練,在離開前還和從亞歸來的顧長風見了一面……”
“慢!”
坐在陳紹寬右手邊的何應欽驚訝地問道:“你確認是顧長風?他不是在亞嗎?”
陳紹寬的話語數度被打斷。心裡十分窩火,不過看在何應欽參謀總長的面上,只好賠笑道:“敬之將軍說笑了,顧長風曾經在央軍校將官班學習過,兩次淞滬會戰我與他均有接觸,豈能看錯人?此番顧長風奉命南下,據悉將出任東南亞戰區司令一職!”
“東南亞戰區!?”
何應欽皺起了眉頭:“看來安毅又把目光瞄準日本人佔領的蘭印羣島和呂宋羣島了!我們的太平日恐怕持續不了多久了……”
坐在何應欽對面的軍政部部長陳誠淡淡一笑:“遠征軍從去年就開始籌劃,如今**的軍隊已經在北非戰場上建功,英美法等國政府均發來賀電。盛讚**軍隊作戰英勇頑強。我們身爲央軍,豈能落於人後,消極避戰?”
“日軍豈是那麼好相與的?”
何應欽不屑地看了一眼陳誠:“美國人在自己的國土上被日軍打得滿地找牙。在西南太平洋地區也處於守勢……日本已經平定澳洲兩年。期間向這塊新大陸大量移民,白種人幾乎全部被遷移、屠殺或者是充當廉價勞動力修路開礦。如今不知道能剩下多少活口,從某種意義上,澳洲已經算是日本人的第二故鄉。在日軍佔據天時地利人和的地方作戰,要拿多少人命才能實現反攻澳洲的意圖?如果央軍都死光了,那不是白白便宜了**?對此我堅決反對!”
陳誠沒有妥協的意思,冷笑着道:“現在國際局勢已經發生變化,在北大西洋,德國海軍的主力艦隊已經覆滅,盟軍奪取冰島進而威逼挪威只是時間的問題。在北非,隨着火炬行動成功,盟軍已經把戰火燃燒到突尼斯與利比亞邊境,而在埃及,盟軍剛剛光復了開羅!
“作爲小字輩的安家軍,已經在東西兩個戰場上證明了自己,**也在北非戰事獲得了國際社會的承認。在這種國際大背景下,如果我們堅持不出兵,英美等國會如何看待我們?戰後我們如何贏得世界各國的尊重?
“開戰至今,美國已向我們借貸十億美元,會不會因爲我們的消極避戰,導致美國政府逼我們還債?”
何應欽臉色鐵青,不服輸地道:“德國人海軍本非其所長,失敗是意料事,能夠從開戰堅持到現在,已經是一個奇蹟了,打擊英國人補給線路的狼羣戰術,才應該是他們理智的選擇。陸軍卻是德國人的強項,目前雖然暫時失利,但德國名將倍出,隆美爾尤其深不可測,北非局勢未必樂觀!
“還有美國,當年他們的廢舊鋼鐵和石油,有力地支持了日軍的侵華戰爭,現在不過是讓他們體會到當初我們所承受的痛苦罷了。日本人不好惹,登陸戰尤其殘酷,我們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去作戰,不是拿官兵的生命開玩笑嗎?”
坐在陳誠下方的錢大鈞趕忙打圓場:“敬之將軍和辭修將軍說的都有道理,不過,我們是《聯合國家宣言》的締約國,又與日本這個惡鄰有着三四十年的恩怨糾葛,於情於理都應該出兵。
“當然,爲了確保央的利益,同時兼顧地方將領拳拳報國的赤之心,在首批出國的遠征軍選擇上,我認爲應該以地方軍隊爲主,比如西北軍、晉綏軍、川軍和西南軍隊,都可以考慮。我想在殺小日本、爲國爭光這一事上,沒有誰會退縮的!”
作爲安毅老長官的錢大鈞,抗戰爆發後先是擔任侍從室主任和侍衛長。三八年擔任航空委員會主任。三年因特別軍費案被撤職查辦,去年復出擔任軍政部常務次長。
錢大鈞的話甚得蔣介石歡心,他微笑着道:“遠征軍既然成立了。自然是要出去打仗的,不然豈非留人笑柄?不過這個出兵時機卻不是我們能掌握的,目前印度洋航線未靖。日本人依然控制着印度洋部和南部島嶼,我們就算是想爭功,也是有心無力……厚甫,不要管他們,你接着講!”
陳紹寬瞥了孔祥熙一眼,道:
“我在京南造船廠參觀的時候,看到那裡的廠房連綿十數裡,擁有附屬的電廠、鋼鐵廠、氧氣站、乙炔站等等,廠區沿着近兩公里的海岸線建設。所有生產流程按照‘’字型分佈,主要生產設施包括兩座船塢,一號塢長400米。寬60米。二號塢長380米,寬80米。500噸龍門起重機四座,舾裝碼頭泊位四個,具備維修和建造五萬噸及以下級別艦船的能力。
“根據安毅將軍介紹,年生產五十萬噸船舶能力的京南造船廠,只是衆多造船廠的一個,這個造船廠去年年底剛剛建成,目前已經有四艘輕型防空巡洋艦在建。有着這樣的生產能力,安家軍海軍的強大並不值得奇怪。”
孔祥熙悻悻道:“興辦一個船廠需要資金衆多,而且有些事情不是有錢就能解決問題的,比如萬噸水壓機,再比如龍門起重機,衆多的機械設備和熟練工人缺一不可,我就不信以西南那點兒家底,這些年能夠實現如此規模的擴張……”
“糊塗!”
蔣介石沒好氣地訓斥:“庸之,你忘記滯留安南的法國人和猶太人了嗎?你做不到不意味着別人也做不到。看看這幾年安毅和我們合資的企業,哪一個不是生機勃勃?再對比你管理的國有和民辦企業,其的雲泥之別難道我看不出來嗎?”
孔祥熙一張臉漲得通紅,可是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二八年至三一年孔祥熙在擔任工商和實業部長期間,曾聲稱“謹遵總理民生主義及建國實業計劃,力謀發展國家富源,改善人民生計”,主持釐定了工商法規一百多種,其較爲重要的便有票據法、公司法、海商法、工廠法、船舶法、商標法、交易所法和保險法等法規,其目的在於通過促進並刺激工商建設來加強南京政權的統治。
可是,這些法規更多的是起到爲政府斂財的作用,其興辦實業的條款,基本上只流於形式。
截止七七事變前,除了安毅所在的西南地區工礦業穩步發展外,國民政府基本沒有斥資建設工礦業,所謂的黃金十年,扣除西南和日本佔領的東北地區,鋼產量竟然出現了負增漲,發展比較快的採礦業、機制麪粉業、紡織業和火柴業這四大產業,投資的不是民族資本家就是日資企業,實在看不出國民政府幹了些什麼。而辛苦修建的鐵路和公路,卻成爲日軍快速調兵的坦途,讓人哭笑不得。
這其,固然有連年戰亂的影響,但也與孔祥熙有着較爲直接的關係。
作爲相當長時間內蔣介石的錢袋,孔祥熙一直奉行“造不如買”的策略,國內所需的武器裝備和工業品,大多靠從西方國家引進,僅以鋼鐵爲例,經手人可以從得到百分之三十的回扣,成爲發財致富的一種重要手段。
戰前通過與西方各國貿易,戰爭爆發後與安毅集團進行貿易,作爲間商的孔祥熙及其家族成員,獲得了大量財富,得到的利潤遠比興辦工廠企業來得快速和直接。
在當前國民政府與安毅集團合作的企業蓬勃發展的時候,去年全國一百一十八家鐵廠,竟然有五十二家倒閉,三十一家鋼廠就有十二家倒閉,而各大軍工廠所需鋼鐵,全部由孔氏家族控制的貿易公司從川南集團購入。截止去年年底,全國機器廠維持經常開工者不到一半,停用的工機具約佔總數的30%,機器加工業可謂面臨崩盤。
工業出現衰退的原因有以下三點:其一是民族資本家辦工業得不到資金上的支持,根據前年的數據顯示,國民黨四大銀行對工業的貸款僅佔其放款量的3%。而去年的數據更糟。該年全國銀行業對商業的貸款佔其放款量的96%,而工礦業的貸款合計還不到其放款量的1%。
其次,政府對工業千方百計的壓榨。非令其倒閉而後快。像生鐵前年的稅收還僅1.28元,去年秋天對日戰爭發起後便漲到了90元,此後一直會降下來。到去年年底。工業酒精的稅額竟然是戰前的169倍,此亂象,讓人驚詫。
由於基本工業原料成本暴漲,下游加工產業自然是手拮据,無力謀求發展,再加上各省關卡林立,交易不暢,跨個省交易都要過十多二十個關卡,卡卡交錢。這極大地戳傷了工商業主的積極性。
第三則是在去年年底將日本驅逐出國境的大背景下,國民政府的法幣全然沒有因爲政府信用的好轉而升值,四大銀行竟然放任法幣惡性貶值。國內通脹率居高不下。導致工礦業名賺實虧,“貨幣稅”成爲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反觀國民政府與安毅集團合辦的企業。由於有安家軍保駕護航,不僅過關卡不用交費,而且稅收以營利扣除該分給安毅集團的一份後全部上繳央財政,避免了無關人士大伸其手,如今這些企業已經發展成爲南京政府央財政的支柱。
陳紹寬對孔祥熙沒有任何好感,原本陳紹寬以爲趕走了日本人,又新得美國人十億美元的軍費援助,人民生活會出現積極的變化。
但是,以“戰爭未結束”的名義,國民政府的舉國體制變本加厲,“專賣”和“統制物資”越發厲害。
貿易委員會和各專賣機構,一面以低於生產成本的價格統購工農業產品,以剝削生產者,使生產規模日趨萎縮以至無法維持而停產倒閉,一面又以專賣方式,擡價出售統銷產品,以搜刮廣大消費者,使民衆生活更趨艱難。
而在去年的政府報告,孔祥熙卻把這種殺雞取卵的卑劣行徑,視爲“理財的良策”,對於民族工業,政府有關部門除在原料、產品和貸款上進行控制外,更用“加入股份”、“共同經營”和“接管”等手法予以吞併,使得百業凋敝,整個國統區出現了奇怪的經濟衰退的現象。
見到孔祥熙吃癟,陳紹寬忍不住打趣道:“正如庸之先生所言,工業的發展來不得一點兒虛假,可是安將軍早在二七年便在老南昌發展工商,三年又開始開發湘西,到三〇年進入川南後,更是用了七年多的時間,打造了一個鞏固的大後方,這些都是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
“是啊,建設一個設施齊全的船廠對我們來說非常艱難,但是對擁有年產鋼三千百七十二萬噸的南華而言,是問題嗎?我覺得我們應該轉變思想,由國家出面扶助工商,取消苛捐雜稅和關卡,用低息甚至無息貸款刺激私營業主創業,只有這樣,我們的革命事業纔有希望!”
蔣介石雖然對孔祥熙不滿,但更多的是認爲其能力上的不足,對於孔祥熙的忠心,蔣介石還是信得過的,因此看到孔祥熙臉色通紅,一語不發,他開解道:“庸之啊,如今的情形,確實到了不改革不行的地步了!安毅算得上是你的乾女婿,現在既然他那裡發展得好,你大可去取取經嘛!我也不給你增加壓力,如果我們能用十年的時間,把鋼產量提高到五百萬噸,我就算你合格,如何啊?”
“是是,我知道怎麼做了!”
孔祥熙表面上唯唯諾諾,心卻毫不在意,琢磨着回去要讓夫人多到宋美齡那裡走動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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