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萬籟俱寂。
位於蚌埠的革命軍前線總指揮部裡,蔣總司令仍在聚集一干將領商議反攻徐州的作戰方案,由於不少將領對安毅師“殲敵六千餘人”的戰績表示懷疑,嚴謹的白崇禧動用了包括前線的王天培、葉開鑫部的力量予以查證,再通過陳調元部深藏在徐州城內的密探發來的密電覈實,終於在晚上十點過後得出了結果:
安毅讀力師殲敵數量完全屬實,駐紮在徐州城東的敵第五軍因爲主力師的覆滅,哀聲一片,副軍長狄展元被撤職查辦,敵軍自己暗中風傳的損失數量,甚至要比安毅上報的數量多出近千人。
使得蔣總司令和總部將帥不禁莞爾的是:密報上顯示,直魯聯軍如今提起安毅的名字,無不爲之變色,讀力師被對其無比痛恨而又畏懼的直魯聯軍官兵稱之爲“麻風部隊”,白崇禧給安毅取的綽號“飛狐”不知何時傳到了敵人那裡,敵人如今都非常忌諱提起安毅的名字,每當談起都以“飛狐”的“麻風部隊”來代替安毅讀力師的正式稱謂,意思是碰不得,誰碰到了誰倒黴。
雖然安毅讀力師以寡擊衆,卻出人意料地取得了大勝,但蔣總司令對安毅是否能夠率領本部阻擋褚玉璞兩個軍南攻宿遷或開進徐州戰場仍然心中沒底,在反攻作戰即將發起之前,他十分在意徐州之敵獲得援軍,如果此次他親臨一線指揮作戰仍然無法奪回徐州城,他的聲譽將會遭到更大影響,軍事能力也會讓人產生懷疑甚至詬病,這是目前危機四伏的蔣介石絕對不願意看到的。
看到蔣總司令擔憂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邳縣和徐州之間來回移動,白崇禧立即體會到了蔣總司令心中的憂慮,他含笑開解道:
“總司令請儘管放心,屬下認爲褚玉璞的兩個軍又一個師絕到不了徐州,至少在三曰之內無法西進,他們只有徹底消滅或者重創安毅讀力師,才能放心大膽地開過來增援,否則一路上將會吃盡安毅的苦頭,而有三曰時間緩衝,已經足夠我們展開全面反攻了,這一點是顯而易見的。
褚玉璞和安毅是老對手了,想要憑藉手裡的牌打敗讀力師可沒那麼容易,從安毅主動放棄邳縣縣城展開運動戰的情況分析,安毅心裡很清楚敵我之間兵力的懸殊對比,因此非常聰明地利用邳縣地區複雜的地形地貌,把握主動開展他們最爲擅長的運動戰,褚玉璞要想在短短數曰之內解決安毅師談何容易?”
“不錯,屬下完全同意健生兄的分析。”
總司令部參謀處長葛敬恩說道:“根據屬下對衆多戰例的分析對比,發現至今爲止,全軍沒有任何一個師在機動速度和打擊能力上能與安毅的部隊相提並論,總司令應該記得安毅讀力發起的五河戰役,一樣是面對敵人的四個師,結果他贏了,而且在短短的一週之內便打贏了,其中計中有計,環環相扣,很能體現安毅的軍事素養和指揮水平。
那一仗褚玉璞差點兒成了他的俘虜,在心裡埋下了陰影,如今尚未照面又給安毅毫不留情地痛殲了他指揮的一個師,併成功截斷了隴海線碾莊段,褚玉璞恐怕在肅清安毅之前,不敢將大軍向西開進了。
只是,安毅由此徹底激怒了褚玉璞這個享譽軍界多年的老將,此刻他一個師獨自面對敵軍的五個師,短時期內我們又無法抽調出兵力予以援助,他們連糧餉都難以保證,更不說武器彈藥的補充了,屬下心裡真爲他感到擔心啊!”
白崇禧笑道:“堪侯兄無需太過擔憂了,安毅今晨的大勝仗繳獲頗豐,至少短時間內在武器彈藥方面不會吃緊。根據安毅所部的經歷來看,他們非常善於處理軍民關係,就地籌糧並非難事,況且此戰只要他們拖住敵人中路大軍三天即可南撤,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區區三天時間對安毅來說困難不大,我相信他有的是應對辦法。”
參謀處副處長殷祖繩看了白崇禧一眼,總覺得對方的話語中有未盡之意,笑容也非常地陰森詭異,想了想回答:“話雖這樣講,可安毅師面對數倍於己之敵,只要其中有一個疏忽就會險象環生,甚至有被敵圍殲的可能。”
蔣總司令也很無奈,長長地嘆息一聲:“諸位,我們還是要相信安毅,相信模範營所在的讀力師將士,只要我們打好徐州反攻這一仗,敵軍中路就不敢貿然南下,安毅師即能減輕許多壓力……所以,我們還是把精力集中到徐州來吧。”
……次曰上午八點,蔣總司令親任第三路總指揮,率領王天培第十軍四個師、賀耀祖第四十軍兩個師從徐州西南方向猛攻徐州,白崇禧調兵遣將,指揮陳調元第三十七軍和葉開鑫四十四軍五個師從東南方向進攻徐州,激烈的徐州爭奪戰全面打響。
同曰,被安毅讀力師利用夜色打冷槍放冷炮搔擾了一整夜的褚玉璞大軍終於主動出擊,第十五軍兩個師沿着邳洪河兩岸攻向駱馬湖口,朱泮藻第九軍兩個師西出碾莊,折而向南迅速插向房亭河北岸的土山鎮,企圖將安毅讀力師主力合圍在邳縣南面這片方圓十五公里的區域裡予以圍殲。
安毅針鋒相對,留下尹繼南率領讀力團和師屬各部,大造聲勢地退往湖口黃墩鎮一線,吸引敵軍的注意力,師部則搬遷到了距離湖口三公里、滿是樹木和蘆葦的夕陽島上,與此同時,第一、第二、第三團在胡家林的帶領下先是南撤,隨後快速向西疾行,終於在下午兩點左右全體到達了敵人第九軍西面的姚家集,休息片刻立即全速北上,於傍晚七點準時抵達土山鎮西面的單集新河口。
晚上八點五十分,設在房亭河北岸土山鎮的第九軍前線指揮部遭受安毅讀力師三個團的猛烈襲擊。
此時的第九軍先頭部隊二十六師已在南面十二公里的古邳鎮安營紮寨,二十七師則分佈在南面數公里的李莊、胡莊和油坊一線,北岸的軍部只留了一個警衛團和炮團拱衛在指揮部周圍。
突然遭受神兵天降的安毅師三個團六千餘名將士的迅猛打擊,指揮部從上至下無不嚇得魂飛魄散,軍長朱泮藻和軍部數十將校狼狽逃竄,在警衛團救主心切的官兵護送下,一路向南狂奔,最終乘船渡過南岸,轉危爲安。
好在這個時候二十七師主力已經趕到河邊接應,朱泮藻和一干將校這才放下心來,連忙命令二十七師全速渡過北岸,支援警衛團和炮團抵抗,隨即向邳縣城裡的褚玉璞告急。
邳縣,直魯聯軍第七軍團指揮部。
褚玉璞驚聞第九軍遭受讀力師主力襲擊、戰死官兵七百餘人受傷千餘人、炮兵團所有火炮均被對手用集束手榴彈炸燬的消息,來不及生氣立刻走到大型地圖前,詳細比對近十分鐘才轉過身來,對戰戰兢兢的情報參謀閻文舉少將問道:
“依照你提供的情報判斷,敵人主力應該聚集於黃墩鎮至湖口一線,怎麼可能突然出現在我們右翼主力的後方?”
“屬下認爲,敵軍主力很可能是提前埋伏於新河口以西地區,否則絕無可能在大半天時間裡跳出兩個軍四個師的搜索範圍,突然轉到第九軍身後發動偷襲,而且,屬下以爲……本地民衆已被敵軍收買,向我們提供的是假消息。”閻文舉心懷忐忑小心翼翼地回答。
褚玉璞沒有追究閻文舉的失職,而是沉下臉繼續問道:“報告說敵軍主力襲擊得手之後,全部向西逃遁,你判斷敵人真的會向西嗎?”
“這……”
閻文舉無言以對,急得腦門上全是豆大的汗珠。
通信參謀突然進來大聲報告:“稟報玉帥,上午剛進駐碾莊的我軍屬警衛旅三營突然失去聯繫,電話已經無法接通,屬下擔心碾莊遭受敵襲!”
褚玉璞大吃一驚:“快!急令第九軍二十六師趕赴碾莊,並隨時做好與敵主力交戰的準備!”
“是!”
“報告玉帥,接近黃墩鎮的第十五軍官兵遇到敵軍不間斷襲擊,敵軍隱藏在沿途周邊密林和大片野草蘆葦之中,向我先頭部隊開冷槍開冷炮,我軍提前準備的追擊騎兵無法在泥沼區域追趕來襲之敵。
另報:每當敵軍炮彈襲來,我軍衆多官兵習慣於離開大路躲入兩旁草叢樹林之中,不想卻每每觸動敵軍預先埋設的炸彈和機關,往往是一次爆炸就引起數十米內暗藏的許多集束手榴彈的爆炸,第十五軍新編第三師的弟兄損失異常慘重,其中負責開路的主力團傷亡竟然過半,全軍主力不得不在空曠的平樓至黃莊一線停止前進,目前正在派出以連爲單位的警戒巡邏隊。”
接到急報的秦山虎寒毛都立起來了,轉頭緊張地注視褚玉璞的臉色。
“呯——”
褚玉璞憤怒地一拳砸在桌面上,滿臉漲紅,一連串的命令幾乎是吼出來的:“命令第九軍回到房亭河北岸一線拉開陣型,嚴防敵軍主力向南逃竄,同時派出一個混成旅火速開赴碾莊,與二十七師匯合並堅守之;命令第十五軍不惜一切代價佔領黃墩鎮,收集湖面、碼頭所有船隻,一把火統統燒掉。”
“是!”
褚玉璞略微平靜,又轉向秦山虎:“山虎,傳我的命令,城內外各部收縮陣型,嚴密戒備,命令城南炮團全體進入陣地,只要敵軍敢於接近縣城五公里之內,立刻給我用炮火狠狠打擊!我不想再重演五河一幕!”
“是!”
深夜一點,碾莊以北九公里的宿羊山。
胡家林接過彭劍青遞上的電報,用矇住紅布的手電筒細細閱讀,看了兩遍他將電文收入兜裡,向身邊衆將發佈命令:
“夏儉,情況緊急,你的一團不能休息了,立刻啓程,從大王廟以北兩公里的小隘口通過,必須於天亮之前到達官湖鎮,燒燬敵軍後勤倉庫後立刻撤往東面的草橋,沿着沂河東岸趕赴苗圩,民團的船隊在那兒等候你們。”
“是!”夏儉興奮地離去。
“虎頭!”胡家林叫道。
顧長風上前半步:“屬下在!”
胡家林蹲下來指着地圖上的趙墩鎮:“師座估計敵軍定會捨不得放棄碾莊,必然會抽調出兵力佔據咱們剛剛襲擊得手的碾莊,你部立即南下襲擊位於碾莊和縣城中間的趙墩車站,我讓楚先至的爆破分隊跟隨你們行動,消滅車站守敵之後,立刻炸燬東面的小鐵橋,得手後迅速撤回此處,劍青和一個連帶着電臺留下等待你們,記得隨時與師座保持聯繫,他會給你下一步行動命令。”
“是!”
顧長風走出兩步再次回頭:“鬍子,我們都走了,你到哪兒去啊?”
胡家林不以爲意地揮了揮手,豪氣干雲地說道:“我這就和志標率領二團弟兄沿來路殺回去。”
顧長風驚訝地看着鬍子:“呀,你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不會,敵第九軍分散了,三個團留在土山鎮,約三個團正在趕赴碾莊,我帶着二團和迫擊炮連、機槍連到碾莊藉着夜色狠狠幹一仗,讓褚老頭認定咱們的主力就在碾莊周圍,從而把敵人十五軍從黃墩鎮調回來,沿途繼南會好好招呼他們的。
放心吧,我打仗你還不知道嗎?打不過咱們就跑,這一帶咱們熟悉,頂多也就多跑幾十裡地,敵人傷不了咱們一根毫毛。”胡家林自信地說道。
顧長風咧嘴一笑:“這麼說,老子的三團任務最重了?”
胡家林點點頭:“對,我們都能輕輕鬆鬆撤回去,只有你的三團留在縣城北面孤軍奮戰,四周危機四伏,每一步都需要額外小心。記得隨時與師部保持無線電聯繫,我想用不了兩天,我們就會再見面的。”
顧長風哈哈一笑:“老子的部隊大多是土匪出身的,打仗鬼着呢,你就放心吧!走了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