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日深夜,湘東茶陵火田鎮北。
立秋後的第一場大雨從入夜時分一直下到晚上十點多方纔淅淅瀝瀝逐漸停歇下來,延綿的羣山入黛蒼莽幽深,蒸騰繚繞的薄霧在變幻的讓x風吹送下漂浮不定,潮溼的氣流攜帶着絲絲寒意,在松濤與竹林之間蔓延開來。
坐落在茶水支流貝江東岸的廢棄山神廟裡,一燈如豆,臨時清理出來的神案上架起兩部無線電臺,“嘀嘀嗒嗒”的發報聲和收報聲仍在繼續,四名通信、作戰參謀悄然無聲地忙碌起來,兩位身穿迷彩作戰服的漢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一同走進正殿,脫下雨衣,摘下蒙上迷彩布的頭盔,隨即聚集在正央的方桌周圍,一邊聽取麾下參謀人員的彙報。一邊對着地圖細細查看。
“請看這裡:西面,譚峰小組正在嚴密監視茶陵縣城,昨日午時開到茶陵的湖南保安七團一千四百餘名官兵沒有東進跡象;南面,堯水、泉山一線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東面公里的高隴鎮發現敵蹤。
約一個連的兵力於傍晚由東向西開進鎮駐紮,已經初步斷定爲第軍教導師的先頭偵察部隊。
半小時前,參謀長謝長官來電。我師一、二團已於傍晚點四十分進入空無一兵的永新城,全體休整完畢,靜候副師長進一步的指示。”
黃堵五期畢業的作戰參謀清風彙報完畢,肅立一旁靜候指示。
丁志誠欣慰地點了點頭:“這個謝馳走得還是很快嘛,大風大雨的,山路崎嶇泥濘不率,兼之又是夜行軍x兩個團四千五百弟兄能提前趕到永新城,非常不容易“啊!這個速度還快啊?我覺的沒什麼,要是小弟手裡的兩個主力團能參戰,絕對走得比你的警備師快多了,咱們雖然名義上是地方保安部隊,但只需換身正規軍的衣服就比那些所謂的正規軍還要正規一百倍,數月來咱們兩次對抗演習,你的警備師什麼時候能賺過小弟的便宜?”
少將司令夏儉還是那副臭脾氣。
周邊弟兄們想笑又不敢笑,丁志誠白了得意洋洋的夏儉一眼,點x上支菸,敲敲桌面上的地圖:
“別那麼多廢話了,說說你的想法吧,你想什麼時候打?在哪兒打?怎麼打?”
夏給搶過丁志誠手裡的“三炮臺”香菸,抽出一支點上,愜意地吐出一口煙霧,才慢慢地指着地圖:
“天亮就打!我讓張浩團在這裡拉開阻擊線,機炮營在這兒協同,你的特種大隊佈置在兩翼高地配合。前提是你的兩個團要在明天上午八點之前趕到這、還有這兒,只有這一地區最適合阻擊合圍,要是按照原定計劃在腰陸鎮東設置戰場,恐怕西面數公里茶陵城的湘軍第七保安團就要過來瞎胡鬧,到時候就不好辦了。
咱們爭取用兩三個小時解決戰鬥,打完就走,鳥毛都不留下一根給他們,何健那孫就任湖南清鄉督辦署會辦後,再面三刀濫殺無辜,大肆拙刮民脂民膏。搞得民怨***小弟早就看他不順眼了“這主意不錯,咱們倆想到一塊兒去了,只要老謝帶領的兩個團能在明早七點趕到秩堂鎮東,就能封死羅霄山脈三十公里內的唯一通道。進入高隴鎮之敵就成了甕之鱉,到時候咱們傳援可定清風?”丁志誠轉頭喊道。
“到!”
作戰參謀清風大步上前。
“命令:一、特種大隊派出一個分隊嚴密監控高隴鎮的敵軍先頭連,不要打草驚蛇;二、電告謝參謀長,主力部隊必須於明晨七點趕到秩堂鎮東。
丁志誠果斷下令。
“是!”
清風不敢怠慢,黑夜八個小時四十公里的急行軍對久經練戰力已成的警備師將士而言,依然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凌晨點二十分,高隴鎮南。
支裝備簡陋衣衫雜亂但精神面貌煥然一新的隊伍快速自南向北穿過石壁峰下,沿着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登上距離高隴鎮南一千八百餘米的白鵝嶺,匍匐在起伏的山崗上。嚴陣以待。
山崗下,四匹戰馬快速跑來,馬上戴着縫上紅五星八角帽的四人飛身下馬,在兩位偵查員的引領下快速上山,穿過茂密的樹林,來到山崗北面下行的山道大樹旁,圍着釘在的面上的木牌驚訝不已。
紅四軍龔團長低聲讀出上面的字:“我軍大戰在即,彈不長眼。敬請貴軍靜觀爲盼。南昌警備師副師長丁志誠敬上”大戰?這怎麼可能?南昌警備師什麼時候趕到這兒來了?霄龍,你來看看,南昌警備師有沒有個副師長叫丁志誠?”
渾身水潰的李霄龍摘下帽,擦去一臉的汗水和泥漿,望着薄霧炊煙裊裊的高隴鎮,搖搖頭微微嘆了口氣:
“老龔,現在看來高隴鎮裡不止敵軍一個連啊,這回很可能咱們碰上大魚了!這個丁志誠我非常清楚。絕對是個沒油水不露面的狠人,以前我跟你說過的安毅**師特種大隊,就是此人刮練出來的,而且他現在確實在尹繼南的南昌警備師擔任副師長職務,三個月前網剛晉升的少圓謹最薪直節,語到腳聯盯肌機口“保定十期炮科畢業的謝馳,傷愈後也晉升爲警備師少將盾他們雖然名義上是警備師,可戰鬥力和裝備都比地方軍隊強數倍,是塊難啃的硬骨頭啊!”
“什麼硬骨頭?所有反動軍隊都一個樣,見到就滅了他!南昌警備師又算老幾?插塊木牌就想讓咱們一個團三天辛辛苦苦的努力毀於一旦?”
李副團長惱火地一腳踢飛木牌,目光炯炯地望向龔團長,見他眉頭緊鎖正在思考,不由哼了一聲,又把目光停在了政委李霄龍臉上,心想你這傢伙整一個投降派,如果畏敵避戰回去我就揭發你。
迎着李副團長挑釁的目光,李霄龍搖搖頭苦笑了一下,轉向愁眉不展的龔團長:“老龔,你拿主意吧。”
龔團長再次看了滿臉不屑的李副團長一眼,幾步登上路邊的巨石,舉起望遠鏡,默默觀察安謐的高隴鎮,心裡在緊張地盤算得失,這位年僅二十歲參加過南昌起頭、秋收起義的指揮員非常擔心貿然進攻可能導致的危險,之前也曾通過黃埔一期畢業的軍參謀長王爾琢在大會上介紹安毅、尹繼南、胡家林的背景。
在半個月前紅四軍軍部召開的當前革命形勢分析擴大會議上,朱總司令還特意讓李霄龍介紹了南昌警備師和贛保安部隊的情況,所有與會者印象均十分深刻,面對智勇超人、聲譽如日天的安毅,以及安毅所部長年以來表達的善意,大多數與會者都把安毅所部當成了可以爭取的對象,特別是最近老南昌商會在藥品、食鹽、布匹甚至彈藥供應上對自己部隊的支持,讓每一個指揮員心裡都極爲複雜,在是否攻打南昌地區及周邊各縣的問題上,數次會議都無法定奪,目前已經形成了兩種針鋒相對的激烈意見。
第三國際透過設在上海的穴政治局,不止一次地建議朱毛紅軍集主力攻打吉安、贛州甚至南昌這樣的大城市,可紅四軍如今的實力實在有限,朱毛紅軍主力會師後雖編成三師團,又經與老南昌貿易補充後實力有所提升,但現在也僅有槍支千多支,在金漢鼎和王均等地方部隊的圍攻下打得都極爲艱苦,拿什麼去攻打安毅所部嚴密控制的南昌及其周邊地區?可是值此危難之際,革命事業處於風雨飄搖之,誰也不敢說不打,右傾主義的帽嚇人啊!李霄龍就是被這頂大帽嚇的選擇沉默的。
“老龔,戰機難得,稍縱即逝,你就下令吧!不管對手是誰,我們英勇的紅軍都不能被這些紙老虎嚇倒!”年僅二十三歲畢業於黃誘軍校武漢分校的李副團長大聲請求。
龔團長收起望遠鏡,幾步走下巨石,把望遠鏡塞到了李副團長的手裡,指指左前方八百米開外的山粱:
“瞎嚷嚷什麼,你自己看看吧,人家故意擺出兩斤,機槍手來讓咱們看到,還有附近草叢不停晃動,明顯沒有伏兵。
再看看地勢,機槍手下方八十餘米的山道岔口就是咱們進攻鎮的唯一途徑,對方只需派出一個排拿幾挺機槍封鎖岔口,咱們就過不去了。要是發生衝突,別說攻打鎮了,只是那個橫亙在咱們必經之路上的高地,用兩個連兵力猛攻都未必能拿下來,徒增傷亡而已。
唉,看來人家是不願意讓咱們打這一仗了,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第軍教導師的主力很快就會從東面開進高隴鎮,當前最好的戰機已經失去,湘軍千餘人馬咱們是吃不下的。”
李副團長愣了一下,舉起望遠鏡立負觀看,好不容易纔在鏡頭捕捉到身穿迷彩軍服頭戴迷彩鋼盔的兩個身影,看到那兩人的一個也舉着望遠鏡肆無忌憚地觀察自己,李副團長一張臉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牙齒咬的嘎嘎響卻又說不出一句話,顯然是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意識到自己三天來的苦苦追敵伺機殲滅一部撈取戰利品擴充實力的願望算是泡湯了。
“霄龍,你是從安毅的模範營出來的,對敵軍將校最爲熟悉,你判斷這個丁志誠的話是否可信?從第軍譁變到現在僅僅過去了四天時間,他們的反應這麼快?不管是憨保安司令部還是南昌警備師,都遠在江西部和東南部地區,這麼短的時間裡他們是否真能的能調集大軍前來合圍第軍殘部?”龔團長低聲詢問李霄龍,依舊希望能佔些便宜。
李霄龍放下望遠鏡,苦笑着搖了搖頭:“老龔,你相信全副武裝再身背發八二迫擊炮彈的士兵。能在水網密佈的丘陵地帶一夜之間急行軍四十公里,接着再參加戰鬥嗎?”
龔團長想了想,一臉認真地說道:“我當然相信,不過這樣強悍的士兵可不多,咱們團真要挑出來也就一個排,這還是最近兩個月按照你的新式咱練方法實行才得出的認識,不過,就算這丁志誠的警備師咱練有素,這麼強悍的士卒恐怕也不會超過一個團吧?”
李霄龍看了李副團長一眼,有些無奈地擺擺手:“我先申明:我不是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更不是宣揚失敗情緒,我只說我所知道的:
南昌警備師下轄的三個主力團都是練有素的老兵,“恐,團配備有輕機槍一百五十挺左右,述有一個不下於二十也,一二迫擊炮、十二挺重機槍的機炮營,全團班長以上均配備有駁殼槍和自產的新式機關槍,官兵半數以上至少經歷過一次大戰役考驗,全師上到團長下到伙伕,每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個全副武裝越野五公里長跑。回營後才吃早餐。
安毅的隊伍一向吃得好用得好軍餉也高,一個士兵輕輕鬆鬆就能養活一家五口人,再加上他們一直實行“模範營,那套怪異的政治教育制度,官兵凝聚力和戰鬥力都很強。他們每個團還配備有五人的隨軍醫療隊,每斤,月進行一次團與團之間的野外奔襲比賽,掉隊的士卒通常會被清出主力團轉入後勤部隊,再表現不好就會拿着兩個月的薪水滾蛋了。他們每打一仗,繳獲品的一半會被折成現大洋獎勵給全體參戰官兵,戰功卓着者記功晉升,實行的制度、條例、待遇與安毅**師完全一樣。
最近我一直在研究從安毅**師分出來的南昌警備師和慧保安司令部兩支隊伍,判斷他們的戰鬥力不會比安毅本部低多少,要是身爲副師長的丁志誠親自出馬的話,很可能帶來的兵力不下於兩斤,團,四天急行軍兩百公里他們完全做得到“老李,不是我說你啊,你這分明是投降主義做派,未戰先怯可不是咱們工農紅軍的傳統啊!哼哼。就算他帶來兩個團又如何?一口氣跑這麼遠,就算裝備再好、戰鬥力再強也是強弩之末了!
我建議,此役咱們乾脆坐山觀虎鬥。等他們兩部狗咬狗打得精疲辦竭了,我們就狠狠給他一傢伙!我就不信他們是鐵打的,哪怕真的是鐵打的也要敲下三斤釘來,咱們一個團七百餘將士總不能白忙乎三天三夜吧?”李副團長態度很堅決,口氣也不小。
李霄龍再也忍不住了,冷笑着問道:“李副團長,就算紅軍再英勇。也得尊重事實,儘量揚長避短以免不必要的損失吧?我們一個團只有七百餘人,你知道他們一個團有多少人嗎?。
“多少?”李副團長一愣。
“他們一個團下設五個營共兩千八百人!相當於咱們一斤,師啊!而且還有一個人數不下三百人的特種大隊,這個特種大隊的裝備和戰鬥力就不用我再說一遍了吧?。李霄龍無奈地說道。
李副團長大吃一驚:“啊!這,,這麼多?這可怎麼打啊?”
“就是不能打啊!一打咱們這點兒家底就沒了,還拿什麼幹革命?”
龔團長隨即做出決定:“李副團長。你命令各營按兵不動,咱們就靜觀其變吧,我判斷丁志誠不會主動攻擊我們,我也想看看他們這仗是怎麼打的,要是情況有變,我們立即召開臨時會議,決定是否展開相應行動,辛苦了三天三夜,沒點兒收穫也說不過去,回去要被朱總司令和毛總政委笑話的。另外,我還有個想法,立即召開團黨小組會議,決定是否派人與丁志誠聯繫一下,要是大家同意的話,我們也參戰”。
李副團長驚訝地望着龔團長,看到龔團長意味深長的笑容,隨即反應過來,大步走向後方發出命令:
“警衛員,通知各營連教導員立即趕來開會!”
“是!”
半小時後,集體通過李霄龍選派的聯絡員李恆來到特種分隊潛伏哨位下方,舉起龔團長和李霄龍簽名的聯絡信件搖晃幾下,警備師特種大隊分隊長谷豐毅大步走下山道。向李恆敬了個禮,接過信件當場打開。李恆連忙制止,說是寫着“丁將軍親啓”字樣,不能拆。
谷豐毅不管不顧自行看完,收起信件衝着李恆笑了笑:“帶我去見你們的龔團長和李政委吧。
“你這人李恆着急了。
“時間緊急,這信要是送到我們丁副師長手裡,估計這仗快打完了。再一個,我認識你們李霄龍政委,當時他和你們江蘇省委幾個負責人被捕,就是我送他們回鎮江的。”健壯孔武不芶言笑的谷豐毅沒有半點商量餘地。
李恆一聽這話連忙讓谷豐毅稍等。飛也似地跑回東南方的白鵝嶺,龔團長和李霄龍很快帶着四名警衛員在半道上迎接,彼此握手完畢尚未來得及說話,山下的高隴鎮方向突然傳來密集的槍聲。
李霄龍和龔團長飛快跑到懸崖邊,掏出望遠鏡仔細觀察,發現數千湘軍混亂不堪地從東面涌進鎮。一片片迫擊炮彈追着數千湘軍的後隊轟然爆炸,整個鎮戰馬嘶叫,人聲鼎沸,警備師的一面面戰旗也隨之在鎮東、北、西三個方向的一個個高地上絡繹舉起,迎風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