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大通庵戰場的紅軍在魯逸軒十七師炮營進入戰場發射第一輪炮彈前,盡數撤退,五十旅旅長郭培榮和四十九旅旅長周明熙這兩個黃埔三期畢業的同門師兄弟略作商議,徵得師長魯逸軒同意,由五十旅衝過硝煙瀰漫的戰場展開追擊,周明熙率領幾乎全都是山東籍官兵組成的四十九旅跟隨策應。
與此同時,全速開進到章水上游黃梅渡口的五十一旅,在旅長章祖穎的指揮下,開始渡江。這位今年剛滿三十歲、畢業於淅江講武堂的少將是十七師三個旅長中唯一的將軍,自北伐奉新戰役結束起便開始擔任當時安毅補充團作戰參謀,先後擔任獨立團步兵營副營長、機炮營營長、步兵團副團長和獨立師教導團軍事教官、胡家林獨立師第五團團長,後來又調任楊斌的江西省警備司令部,擔任參謀處上校處長。
何應欽併吞南昌警備部隊後,江西和贛中各警備部隊營團長以上主官幾乎全部辭職不幹,三個旅的官兵到最後也只剩下兩個旅,其中軍心浮動問題最多的五十一旅曾數次發生譁變,原旅長董齊暉因頂風作案販賣鴉片被蔣介石下令處決之後,五十一旅更是羣龍無首無法管束,魯逸軒考慮良久,纔不得不放下面子請求楊斌幫忙,隨後穩健踏實作風過硬的章祖穎走馬上任,以其在安家軍和警備部隊中的威信和深厚資歷,迅速平息了兩個旅的混亂,兩個旅打亂重新編排,新組建的山地旅交給了魯逸軒的結義兄弟黃塘三期步科畢業的郭培榮,剩下的兩個團江淅贛籍的老兵痞子便組成了步兵旅五十一旅,在章祖穎的領導下很快顯示出良好的凝聚力和戰鬥力,四千五百名經過安家軍新式練和政治思想教育的官兵在長達一年的圍剿戰鬥中越來越成熟,各級指揮官也像他們的旅長章祖穎一樣,越來越穩健。
第一五二團突擊營在章祖穎的望遠鏡裡成功渡過淡浪翻涌的江面,迅速佔據有利位置展開警戒,十餘根長達六十餘米的碩大麻繩被工兵營官兵緊緊固定在兩岸的大樹和木樁上,用鋼環鐵鏈固定在粗繩上的木船滿載官兵,順利穿梭於激流之上。章祖穎放下望遠鏡,擦去上脣濃密鬍子上的水清,命令作戰參謀致電師長魯逸軒:五十一旅正在渡過南岸,預計四十分鐘後可對原定目標展開攻擊。
下午兩點,接到急報匆匆趕來的彭德懷軍團五軍軍長鄧萍站在南再森林覆蓋的半山腰上,遙望北面章水南岸突然出現的大量國民黨軍隊,驚訝不已:“怎麼會突然冒出一股敵人來,查清楚渡江的部隊番號沒有?”
紅七師師長急忙回答:“可以肯定這是魯逸軒十七師中的一個旅,不過到底是四十九旅還是五十一旅尚未弄清楚。根據十二軍通報,正在被他們牽着鼻子走的大通庵敵軍,是魯逸軒的精銳山地旅郭培榮第五十旅。”
鄧萍點了點頭。再次舉起望遠鏡細細觀察,看了一會兒非常肯定地說道:“一定是章祖穎率領的五十一旅,這個旅三月下旬和咱們碰過面,官兵幾乎全都是老兵痞子,很能打,章祖穎也和他們的師長魯逸軒一樣非常狡猾我軍幾次重兵設伏都沒能困住該部,這次他們竟然敢孤軍渡江急進,顯然是想一舉佔領牛頭嶺,斷絕我軍東西通道,與東面十二公里的十七師兩個旅形成持角之勢,,老彭可真厲害,這也給他想到了,還提前做出有針對性的佈局,不服不行啊!”
紅七師師長也拿起望遠鏡看了又看,卻怎麼也沒看出眼前這支部隊與十七師其他兩個旅有何差別,最後疑惑放下,望着邸萍不解地問道:“鄧軍長,你怎麼能看出這是章祖穎的五十一旅,而不是周明熙四十九旅?”
“你們啊,就是不肯多動動腦子,四十九旅幾乎全都是由清一色的山東大漢組成,眼前的五十一旅雖然身穿一樣的蛤蟆裝。扛着一樣的武器,但是身材普遍矮分明就是江西和湖南兵,稍微用心就能分辨出來。”
鄧萍扭頭望了一眼嘿嘿笑的一羣師長團長:“命令,各師立即撤離兩條道路周圍陣地,埋伏在兩側的雞冠山和馬鞍嶺深處,把敵人放進來,在鎮子北面的嶺腳佈下伏擊戰場。記住,千萬別企圖抓捕和消滅敵人的偵查小隊,更不能讓敵人發現我軍蹤跡,誰暴露行蹤老子槍斃他!
“這次咱們一定要全殲國民黨軍隊序列中最爲精銳的十七師,讓蔣介石這個反動派頭子感受切膚之痛,知道咱們紅軍的厲害!快去準備
“是!”
衆將敬了個禮迅諒離去。
鄧萍對自己的政委低聲吩咐:“命令獨立團立即離開潛伏地點,向右繞行,戰鬥打響之後立即殲滅敵軍留守渡口的小股部隊,佔領有利地形,把五十一旅的退路緊緊堵死。老彰的指示,一旦十七師任何一部出現,我們都要毫不猶豫地吃掉他,只要打掉十七師其中任何一部,東邊的一軍團就好打多了,要是一切順利的話,咱,“勺軍團六個師定能一舉全殲這股讓咱們頭痛的部隊。世”川反動派的陰謀破產。”
“好,我親自趕去獨立團,機會難得,我們一定要消滅這個五十一旅!”說罷。政委轉身就走,毫不猶豫親赴一線指揮作戰。
鄧蔣轉向草棚裡的通信參謀:“給電報:敵五十一旅正緩慢向我結合部前進。預計一個小時內,敵前鋒部隊將到達鎮北嶺腳位置,進入我軍伏擊圈中。”
下午兩點十分。梅嶺北麓大祖廟。
上午就已坐鎮此地指揮各師行動的軍團長默默聽取麾下參謀的報告,手中的雙色錯筆從容地在地圖上畫下一個個標記和箭頭,扔下筆向身邊的聶榮臻和陳奇涵微微點頭:
“彭軍團長料敵先機啊!他們以三今後備團打着主力第五軍旗號,在四個地方大隊的配合下向東急進,一個衝鋒就撕破張發本第西軍的包圍圈,佯攻到天黑吸引敵軍注意之後悄然撤離戰場,全速調頭東進,終於讓敵人產生誤判。素以穩健著稱的敵十七師在我們兩個軍團的嚴密配合下率先被調動起來。
“以目前邸萍同志第五軍的佈置來看,敵十七師五十一旅很快就會進入他們兩個師又兩個團的伏擊圈,等他們的西線全面打響之後,我們就可以對敵五十旅展開夾擊。一接戰就要狠狠地打,逼迫跟在五十旅身後三公里的四十九旅快速馳援,然後埋伏在大通山西麓的一師全力攻打併佔領大通庵關隘,將這兩個精銳旅死死地堵在這片方圓四公里的區域,爭取天黑就發起衝鋒,以優勢兵力分割並徹底消滅這股頑敵。
衆將齊齊點頭,臉上滿是喜悅之色。聶榮臻想了想問道:“大部隊都調到我們這兒來了,朱老總僅以兩個師和兩千多地方部隊對付敵五十二師。是否在兵力上薄弱了點兒?”
搖搖頭:“夠了,朱老總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他反覆算計之後才把手上的三個主力團分撥給我們。李明的五十二師年初被我軍重創,剛剛重組還不到兩個月,所部由兩個旅五個團的甲種師一下變成了三個團的乙種師。而且一半以上是新招募的兵員。戰鬥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只要進入油山鎮南那片谷地就難逃敗亡的厄運;其次,周至柔十四師看似與李明五十二師直線距離不到十公里。可兩部之間卻隔着三十多公里長的大山,周至柔就是拋棄輻重翻越山坳全速馳援,大白天也得六個小時才能趕到,何況是沒有星星和月亮的黑夜?我們有六個時足夠了,說不定打完之後,還能狠狠地揍一下週至柔的十四師,徹底打亂蔣介石的戰略部署。”
衆將聽了的解釋全都放下顧慮,掃視一圈,鄭重地說道:“彭德懷同志值得我們學習,這一次他非常堅決地執行軍委的指示,並做了艱苦的努力,巧妙利用敵軍第四軍長途跋涉、兵力相對薄弱的大好時機,果斷指揮所部衝擊張發本第四軍防線並兩次突破,致使敵軍做出我主力部隊向西突圍的誤判,從陳誠所部匆匆忙忙揮師進逼來看,敵人已經徹底上當了,爲我軍伏擊敵軍主力打破其包圍圈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更難能可貴的是,三今後備團晝夜之間轉戰一百五十華里,併發起兩次大規模衝鋒,使得尚未站穩腳跟的張發聖部匆匆迎戰,至今仍在等候援軍。不敢向東進逼一步,爲我軍主力集結殲敵創造了戰機,他們的貢獻非常大,此戰若順利達到作戰目的,首功應歸功於他
。
下午兩點四十分,大餘縣衙十七師師部。
魯逸軒與一羣參謀圍着地圖展開緊張商議,前線各旅發回的情報讓魯逸軒心裡越來越沒有底,五十旅追擊的敵軍一直逃向西南方向,一路上沒有任何的阻擊。五十一旅渡過章水之後,進展出奇順利。連以往不斷憑藉密林騷擾阻擊的赤衛隊都人影都沒見着一個,如此順利的進展,突然讓魯逸軒警覺起來:
“不對勁。不對勁,對方應變實在是有違常…參謀長,是不是先讓培榮和老章兩部停止前進,等候五十二師到達預定地點之後,我們再繼續向南挺進?現在我師各部前出太多,危險啊!”
“我這心裡也七上八下的,感到要出問題,“看來你我感覺非常一致。”浙江籍的參謀長文俊浩有些焦慮地擡起頭,這位去年年初調到胡家林獨立師擔任作戰科中校副科長的黃埔三期畢業生,於去年十一月被魯逸軒通過司令部要來擔任自己的參謀長,在七個月的轉戰中,爲魯逸軒帶來很大幫助。
魯逸軒網要下決心,情報科長匆匆到來:“報告師座,五十一旅遭遇敵三面埋伏,章長官請求放棄目標,全速撤退。”
魯逸軒大吃一驚:“快!回電同意章旅長,讓他們全速後撤,回到章水北岸,實在不行也要退到南岸據險死守,我會抽出兵力馳援,協助他們順利渡江!”
“是!”
文俊浩非常沉着,揮手叫過作戰科長:“立即叩愕詐屬,兵營。帶!所有砍伐,具和捆紮竹排的緩索鐵姆榮,腳特務營一連協助行動,趕赴黃梅渡口上游全力伐木砍竹,一定要在最短時間內把五十一旅接應回來。
“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五十一旅留守南岸渡口的工兵連,很有可能成爲赤匪奇兵率先攻擊的靶子,要安真讓赤匪佔領南岸渡口,一連和工兵營儘量不要暴露自己,繞過北岸渡口,快速趕赴上游兩公里處的曹家灣,從那裡製作竹排順流而下,漂到對岸的赤匪西面打他個措手不及,只有這樣,才能配合五十一旅主力突圍。”
“是!”
魯逸軒望着細緻周到的文俊浩,低聲嘆道:“工兵營和特務營一個連不知道夠不夠?如果我判斷正確的話,五十一旅至少遭遇三倍於己的赤匪主力夾擊,否則以老章的牛脾氣,絕不會這麼匆忙地要求撤退。”
文俊浩點點頭:“我想到這一層了,老章肯定面對三面強敵的猛烈打擊。這個時候他很難立即脫離戰場,看來要有苦戰的心理準備
。
魯逸軒低下頭,緊張的查看地圖:“估計培榮的五十旅也麻煩了。希望他們能順利撤退,重新佔領大通庵一線險要陣地,否則很可能也和老章一樣腹背受敵。
我這就給陳長官去電報。告訴他我們上當了,弄不好李明兄的五十二師也遇到相同的情況。”
“快去吧,我來聯繫就行。”
文俊浩叫來講官,快速下達一系列命令。
牛頭嶺鎮北谷地內,槍炮轟隆,硝煙瀰漫,三面的延綿羣山將槍炮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反射回響,弄得整個氣氛更爲緊張。
五十一旅各團官兵經過初期短暫的混亂之後,已經跳進滿是積水的溝登和尋找到適合的天然掩體,對三個方向發起猛烈攻擊的紅軍展開火力反擊。
章祖穎坐在兩塊巨大磐石中間的石板上,遙望南面一五二團激烈的戰鬥場面,心中無比焦急,突然一聲迫擊炮彈的尖嘯傳來,侍衛長飛快抱起章祖穎,撲倒在亂石凸起的石壁下,迫擊炮彈準確地撞擊五米多高的磐石頂部邊沿,轟然爆炸,幾聲慘叫在激射的石塊和彈片中響起。
章祖穎忍着肋骨撞在亂石上的刺痛,被侍衛長扶了起來,望了一眼身中彈片劇烈翻滾的作戰參謀和一死一傷兩名報務員,連忙衝向抱緊通信參謀的副旅長焦頤達,只見通信參謀的一隻胳膊已經齊肘斷掉,胸前不斷涌出細油鮮血,顯然是奄奄一息了。
侍衛長從一名侍衛手裡奪過狙擊步槍,瞄準左側山腰上煙霧繚繞的迫擊炮發射點連開了三槍。最後徒勞地咒罵一句,懇求章祖穎馬上轉移。
章祖穎望了一眼山腰上的青煙,一語不發,彎腰拍了拍副旅長焦頤達的肩膀,大步走出南面的石門口,對着七十米外的特務連長,扯開大嗓門大聲喊道:
“朱斌,你小子快過來”
特務連長朱斌飛一般衝到章祖穎面前,一發從左側半山腰發射的迫擊炮彈滑過一點五公里的距離。落在兩塊磐石後面轟然炸響,但是沒有造成任何的傷亡。
章祖穎一把拍開朱斌伸來的手,大聲呵斥:“怕什麼?能炸死老子的炮彈還沒造出來呢!你給我聽着,旅部報務員和電臺都沒了,你立玄把你連裡的那個通信小組叫過來。我耍立刻恢復與師部的聯繫,要是身後沒有援兵,咱們今天恐怕就死定了!”
“是!”
朱斌飛快衝向南面。
半山腰上,紅軍四十九團副團長放下望遠鏡惱火不已,章祖穎和他麾下官兵的表現讓這名副團長非常生氣,他幾步衝到唯一的一門八。迫擊炮旁邊,對鬍子拉碴滿臉懊悔的炮長大聲問道:
“老李,怎麼回事啊?一炮比一炮打得離譜!你看看石頭縫裡的敵軍軍官,根本不鳥你的炮彈!”
炮長老李捧着最後一發炮彈,萬分委屈地喊道:“副團長,我也不願意啊!你看,這門舊炮瞄準器都沒了,還只有四發炮彈,連續三發打不中我也沒辦法啊!就剩這麼一發炮彈了,希望老天爺能長眼!”
副團長連忙半跪下來。和氣地笑道:“好好!老李,你彆着急,瞄準了打,只要炸死敵人那個指揮官,敵人就會不戰自亂,咱們就能儘快結束戰鬥,轉而向東擴大戰果。現在就看你的了,老李,別急!慢慢瞄準…”
老李重重點頭。左手抱着唯一的一發炮彈,伸出右手,向硝煙瀰漫槍聲震天的山谷下方豎起個大拇指,緩緩瞄準好久,才下定決心,雙手捧着已經捂熱了的炮彈,緩緩放置在炮口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