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城南門外槍聲不斷。哭喊成片,一百七十餘名如狼似虎的日軍已經把數百平民團團包圍,開始逐一進行甄別,幾個膽小的年輕人驚恐之下,如沒頭蒼蠅般撒腿跑出兩百餘米,卻都在日軍準確的步槍射擊之下,一個個魂歸黃泉。
大隊長池田次郎跳下卡車駕駛室,在幾個中隊長小隊長的簇擁下,大步走向躺在地上沒了腦袋的日軍軍曹,蹲下身子端詳軍曹脖子上整齊的斷口,稍一打量便知道是用軍曹失去的武士刀砍出來的。
池田次郎勃然大怒,豁然站起,漲紅着臉連吼出三個“八格”,直指仍然傳來零星交戰槍聲的南面,對一羣慚愧低下頭的部下憤怒地叫咆哮:“絕對是楊九霄!只有這股匪徒才這麼狂妄囂張,纔會這麼冷酷無情……這是他們慣用的手段,是對我大日本帝國陸軍極大的侮辱!這個面子不找回來,叫我如何向上峰交代?全體聽我命令,加速追趕,一定要俘虜他們,我要親手砍下這個楊九霄的頭顱!”
“嗨依——”
僞軍營長劉維平戰戰兢兢地上前一步。哭喪着臉道:“太君,南面路不好走……”
“啪——”
池田次郎一巴掌將劉維平煽得原地轉了一圈,拔出腰間的長刀,“嗖”的一個虛劈,準確地架在了滿嘴是血的劉維平脖子上,圓睜噴火的小眼,用生硬的東北話咬牙切齒地下令:
“你的、不配做個軍人!懦夫,王八蛋!我現在命令你,立即帶領你的兩個連發起追擊,留下一個連,把這裡所有人全部抓回軍營,好好審訊看看有沒有幫兇!走!立即就走,要是追不上楊九霄匪徒,我處死你!”
“是、是……小的這就集合隊伍……”
劉維平嚇得臉色慘白,避過頸間的武士刀,連連後退,雙腿發軟摔了一跤頭腦才清醒一些,連忙爬了起來,踉踉蹌蹌跑到空地中間,扯起嚇得變音的嗓門極力叫喊起來。
池田次郎拄着長刀,緊閉雙脣一言不發,最後掃視一圈已經控制的場面,接連吼出幾道命令,這才收起刀插回腰間,大步走向卡車駕駛室,一步便上到車裡,戴着保暖手套的大手向前用力一揮。迅速整隊完畢的近兩百日軍一半爬上四輛卡車車廂,一半在中隊長的率領下,邁開步子向南跑步追擊。
城南十公里,大姚溝。
匍匐在南面山崗上的楊九霄,一直端着望遠鏡,緊張地注視着北面的道路,兩旁山崗和土臺後面的積雪上,匍匐着兩個大隊共兩千四百餘名弟兄,平時藏着掖着捨不得使用的三十幾挺嶄新的捷克機槍分佈在道路兩旁的高地上,露出白色僞裝布邊沿的黑洞洞槍口,悄悄地指向前方。
兩側山崗上臥在雪地中的參謀長佟志強、作戰科長倪顯榮也和司令楊九霄一樣,通過望遠鏡緊張地觀察正北方向。
北面距離大姚溝四公里左右的大淩河哨口橋南端,率先進行追擊的日軍步兵中隊長檢查完地上被打死的兩具日軍屍體,望了一眼南面四百餘米外相互攙扶拼命逃跑的抗日隊員,覺得有些不對勁,快步跑到剛開過橋面徐徐停下的卡車側面,向伸出脖子探望詳情的池田少佐大聲報告:
“池田君,這部敵人僅是小股武裝,被我中隊士兵打死兩人打傷多人後,仍在繼續向南逃跑,而不是選擇逃進大路兩邊的山崗之中。這很不合情理,屬下擔心會不會是楊九霄的陰謀詭計?而且楊九霄部是整個遼寧境內最爲兇殘戰力也最爲強大的武裝,傳言該部官兵多達三四千人,屬下擔心……”
“小野君,你這是怎麼了?膽怯了嗎?啊?”池田次郎推開車門跳了下來,面容猙獰大聲呵斥:
“九一八期間,你率領一個小隊五十四名帝國勇士,就取得殺敵兩百餘人、俘虜敵人五百餘人的驕人戰績,而且當時你的對手全都是東北軍正規部隊,你也因此戰晉升中尉,受到我關東軍官兵一致敬重,可如今你已經是領導近兩百人的中隊長了,面對的又是裝備極爲低劣毫無訓練可言的烏合之衆,你竟然猶豫不決停滯不前,大日本武士的勇氣哪裡去了?
“小野君,我現在就告訴你,千萬不要相信中國人的傳聞,中國人沒有勇氣而且愛撒謊,區區數百烏合之衆就能說成數千人,有句中國古語叫做人云亦云,就是指誇大楊九霄部這樣的情況!楊九霄是什麼?那是一個亡命之徒,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土匪,你說他們沒有趁機逃進山裡,那是因爲兩邊山丘上全都是積雪,他們根本就無路可逃,哪怕逃上山去也會被積雪阻隔,成爲我們最好的活靶子!退一萬步講這是敵人的誘兵之計,憑藉那些烏合之衆,能對我們產生威脅嗎?我們正好趁着這個機會。全殲這股土匪,爲大日本帝國建立殊勳!
“好了,現在我命令你,立刻率領勇士們全速追擊,一定要把前方那幾十個匪徒全部抓起來,這些人全部配備有毛瑟手槍,肯定都是土匪武裝裡的重要人物,一定要全速追趕,追到他們的老巢去,把他們全部殲滅!”
“嗨依——”
小野不再猶豫,敬了個禮轉身衝回隊伍前方,依依呀呀連續下達幾聲命令,拔出腰間的佩刀,身先士卒第一個向南衝去,一百七十餘名日軍官兵精神大振,緊緊跟隨在小野身後,全速向南追趕。
兩個連的僞軍見狀,哪裡敢偷懶?在僞營長劉維平的叫囂聲中,全都沒命地追趕跑得越來越快的日本官兵。
池田次郎一腳跨上駕駛室外的腳踏板,仔細觀察了下形勢,滿意地點點頭,信心百倍地舉起右手向前一揮,四輛駕駛室頂上駕着機槍、車廂裡滿載日軍的卡車接連啓動。很快加速向南駛去。
四十多分鐘過去了,隨着槍聲越來越近,埋伏在大姚溝四周山崗上的將士們終於看到自己兄弟們的身影,七八名生死不明的弟兄在二十餘弟兄或扛或擡下艱難跑來,讓楊九霄和弟兄們的心臟全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就在逃跑的弟兄們成功進入伏擊圈的時候,揮舞雙槍斷後的孫復突然中彈倒地,嚇得西面山崗上的參謀長佟志強差點兒驚呼起來,好在兩名弟兄冒死跑回後面,手忙腳亂擡起不知死活的孫復,沒命向南逃跑,一百多不斷嚎叫吶喊的日軍也在這個時候殺氣騰騰地衝入伏擊圈。不斷向逃到南面拐彎處的抗日隊員展開射擊。
“打——”
隨着楊九霄一聲震天的虎吼發出,道路兩側山崗上的三十幾挺輕機槍陸續噴出火蛇,數百枚長柄手榴彈冒出吱吱青煙飛進敵羣之中,密集的槍聲和劇烈的爆炸聲沖天而起,瞬間響成一片,濃烈的硝煙和火光洶涌蒸騰,在一片銀白大地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耀眼。
第一輪打擊就將進入伏擊圈的三百餘名日僞軍消滅近半,剛剛駛入開闊伏擊圈的兩輛運兵卡車,幾乎被打成了蜂窩,第一輛卡車司機胸部中彈,撲倒在方向盤上,滿是彈孔和火星的卡車車頭一歪,衝向道路左側的山腳,卡車壓過一道突起的土坎,高高向上拋起,再重重下跌,一頭撞在山腳土坎上劇震幾下,便再也無法動彈了,車上二十餘名日軍近半被巨大的衝力高高拋起甩出車廂,慘叫聲、驚呼聲不絕於耳。
僥倖不死的池田次郎用力打開車門,一腳跨在踏板上跳離卡車,一片機槍彈雨適時飛來,將躍在半空的池田次郎打得血肉模糊全身冒煙,重重下墜,來不及叫出一聲就橫屍當場。
第二輛卡車的日軍司機要機靈一些,眼見情況不對,當機立斷,在密集的子彈打擊中飛快調轉車頭,可惜剛剛橫過車身,就被後面失控的卡車重重一撞,在巨大的撞擊力下,第二輛卡車失去平衡,迅速側翻倒地,車上數十名日軍全都飛離車廂,其中一些大難不死的鬼子兵還沒從地上站起身來,就成了兩側山崗、土坎上將士們的活靶子。
唯獨尾巴上的第四輛卡車在剛剛進入伏擊圈時就快速做出反應。在密集的彈雨和手榴彈硝煙中突然停下,緊接着快速掉轉車頭,沒命地向北衝去,車廂裡的二十餘名日軍在死傷數人成功逃出,沿着來路全速逃命。
一直默默觀察戰況的楊九霄也不下令追趕,打了十幾分鍾,伏擊圈裡的日僞軍已經十不存二,僥倖活下來的數十僞軍早已扔掉武器,高舉雙手跪在地上大聲悲嚎不斷求饒,唯獨殘存的日軍官兵不管是否受傷,仍在負隅頑抗。
楊九霄見時機已到,立刻命令一旁的司號員吹響衝鋒號,兩側山崗上黑壓壓的將士們一躍而起,吶喊着衝下山崗,對殘存之敵展開最後的殲滅。
成功逃出伏擊圈的卡車在距離哨口橋三百餘米的地方,車上驚恐萬狀的鬼子兵突然聽到一聲震天的爆炸聲,前方被炸燬的橋樑碎石紛飛,濃烈的煙柱在斷橋上空翻卷盤旋,絕望的日軍司機猛然踩住剎車,卡車發出刺耳的尖嘯聲,激起一片雪霧,車廂上的日寇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再次迎來密集的彈雨,三百餘名早就埋伏在此地的抗日將士,從三個方向對準車上的日寇同時射擊,密集的槍聲中,一個高亢的聲音不斷提醒:別打破油箱和車輪……
幾乎在伏擊戰打響的同時,朝陽城裡一個留守日軍小隊突然遭到三百餘名手持駁殼槍、花機關槍的便衣將士的突然襲擊,大街上巡邏的僞軍和南北兩座城門的日僞軍,同時遭受無情的打擊,縣衙後院的臨時軍需庫裡的十三名日軍在五分多鐘的頑強抵抗之後,盡數被殲,綽號老四叔的三營長率領潛伏的兩百餘名弟兄洶涌而入,將日軍所有物資和儲備彈藥劫掠一空,車行的十餘夥計趕着大車匆匆而來,將彈藥物資和七名受傷弟兄全都扛到車板上,快速出城。
河西關帝廟旁的戰鬥則進行得異常激烈,特務連長魯彥青率領百餘弟兄,對日軍駐紮於此的炮兵中隊發起猛烈襲擊,由於攻打縣衙日軍指揮部的槍聲提前響起,正在準備午飯的一百一十名日軍炮兵匆匆組織起來進行抵抗,要不是日軍炮兵裝備的輕武器較少,魯彥青率領的那個連很可能付出極爲慘重的代價,饒是如此,一百餘有備而來火力遠比對手強大的抗日勇士,還是用了近二十五分鐘才結束戰鬥,只可惜最後倖存的兩名日軍官兵炸燬了兩門九二步兵炮,戰鬥前楊九霄反覆交代要求盡數繳獲的步兵炮只剩下兩門。而魯彥青連卻爲此犧牲了十一名弟兄,還有二十餘人身上不同程度地掛彩。
一場殲敵九百三十餘人、繳獲所有武器彈藥和軍需物資的激烈戰鬥,前後不到三個半小時便全部結束,等槍聲停止,朝陽城裡一萬六千多民衆戰戰兢兢打開家門時,縣衙大院後方的日軍臨時倉庫火光未滅,仍然在冒出滾滾濃煙,街道上到處可見被剝得精光的日僞軍屍體,道路上一灘灘已經板結的鮮血,在殘雪的襯托下,格外刺眼。
一個滄桑的聲音大聲感嘆:一定是楊九哥領着弟兄們幹得了……
衆人凝神四看,立即恍然大悟,消滅日僞軍之後全都剝光,衣褲鞋帽全都擄走的事情,除了楊九霄的部隊之外別無分號。
左鄰右舍街坊鄰居戰戰兢兢地避過屍體,到處觀看,相互間頗爲興奮地打探消息。這個說楊九哥和他的弟兄們全都是鐵打的漢子,那個問爲啥他們總喜歡把日僞軍扒拉個精光?某個非常有見識的聲音隨即響起:
沒見識了吧?楊九哥他們哪兒來那麼多武器?哪裡來的豐衣足食?不全靠從日本人手裡和身上弄回去嗎?洗乾淨稍微縫縫補補,再支幾口大鍋,燒上熱水,把軍裝布匹等等玩意兒全都染成深藍色或者深綠色,不就成了抗日義勇軍自己的衣服了嗎?這天底下哪來這麼方便和實惠?實在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