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獄“咕咚!”不知什麼時候,我已經趴在了值班室的地板上。
我的腦子在剎那間一片空白。
老鷂子用腳踩着我的脖子,對站在窗前的老辛說:“他在外面偷聽,捎上他!”
老辛跨過我的腦袋,一把將老鷂子推了出去:“再看着點兒外面,這屋的燈一滅,馬上出發。”
我頓時明白了——越獄,我真的是遇到了越獄!空氣彷彿凝固了,我只能聽見我的腦子在“嗖嗖”地轉着。
大虎手上拿着一把閃着寒光的利器,蹲在我的頭頂,聲音急促地問老辛:“辛哥,怎麼處理他?”
不行,我得爭取主動!不等老辛回話,我忽地坐了起來,聲音有些發抖:“辛哥,事情讓我撞上了算我有福氣。我被別人打了,反倒加了我十幾年。本來我就想跑呢,一直沒下這麼大的決心,既然來了,就讓我跟你們一起走吧!”
老辛提溜着我的腰帶把我拎到窗前,發出的聲音像護食的狗:“把鐵櫺子拉開。”
我二話沒說,扳着兩根鐵櫺子用力一拉——紋絲不動。
老辛把我的手拿到最右邊的一根鐵櫺子上:“拉它。”
我的手上一使勁,那跟鐵櫺子就彎上去了,原來這根鐵櫺子早已經被鋸斷了。
老辛過來按住了我的雙肩。他的臉在笑,可我看不出一絲好意,我覺得他的臉在破裂,逐漸變成碎片:“好樣的!從現在開始咱們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生死一線!你不會不承認吧?是你打開的鐵窗。還有,鐵櫺子怎麼斷的?是你提供的鋸條。”
見我一臉茫然,沒有吭聲,老辛哼了一聲,從褲兜裡拿出一根指頭長短的鋸條,在我的眼前一晃,“看看吧,這就是我夾在筆記本里的作案工具,你不會忘了你給我拿過筆記本吧?好,不跟你囉嗦了,”轉過頭去厲聲說,“大虎,押着老金,上路。”
我這才發現老金戰戰兢兢地蹲在門後,像一灘剛拉出來的稀屎。看來他跟我一樣,也是撞上的,那麼大虎呢?再差幾天他就是要走的人了呀,應該也不是自己願意的。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啊,腦海裡忽然就冒出了這麼一句話。反抗?絕對不行!這幾個人裡面沒有一個是跟我一條心的,只要我一動彈,老辛和老鷂子就可以在瞬間要了我的命。我偷眼瞄了瞄大虎,沮喪的心情更加強烈,我知道大虎此刻的腦子已經不屬於他自己的了,也許我剛一動彈,他的刀子就已經插入了我的心臟。大虎把手裡的匕首遞給老辛,轉過身來,用一把磨尖了的螺絲刀頂着老金的胸口,低聲說:“不老實捅死你,走!”
老辛微笑着瞥了大虎一眼,慢慢將鋸條別在後腰上,走到窗前,把腦袋往那個口子裡探了探,滿意地點了點頭,回來坐在牀上點了一根菸,悠閒地抽了起來。
我的心臟彷彿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哥哥,你可真能沉住氣啊,我這裡幾乎要暈倒了,你還在過你的煙癮啊。轉頭看了看大虎,大虎好像要哭了,戰抖着雙臂不停地揮舞螺絲刀:“辛哥,走吧?走吧?”
“急什麼?”老辛朝大虎的臉上噴了一口煙,微微一笑,“一會兒你先從窗戶裡出去,我把這兩個混蛋給你遞出去。都貼牆根給我站好了,等着我和老鷂子,然後咱們排成隊,大搖大擺地走。老四,委屈你了,哥哥其實也不想難爲你,畢竟咱們兄弟一場。來吧,”說着,一把將我拽到地下,用一根繩子猛地套在了我的脖子上,“你要是敢反動,我立馬勒死你。”
我幫他緊了緊繩子,直直地看着他:“辛哥,我理解你,先這麼辦吧。”
老辛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了片刻,伸手拉滅了電燈:“出發!”
天上的月亮很大很亮,水銀一樣的月光透過樹梢將斑駁的光影灑了一地。
我緊緊貼在暗處的牆上,試探着把手伸進脖子上的繩套裡想要慢慢摘下來,剛挪動了一下,就覺得繩子一緊,有人在後面拉繩子。我知道現在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只要裡面的人一用力,我的腦袋就會被卡在窗櫺上,然後窒息或者被大虎捅死在窗下。
我放棄了逃跑的想*,就勢拉了拉繩子,那意思是,哥哥們,別誤會,咱們趕緊走,兄弟我等不急啦!裡面沒有一絲聲息,我估計那兩個傢伙在觀察外面的動靜呢。我趁機低聲探大虎的口風:“兄弟,咱們怎麼辦?”
大虎的眼睛變成了貓眼,黑暗裡放着熠熠的藍光:“四哥,想開點兒。”
沒等我說話,脖子又緊了一下。好嘛,拿我當驢對待了。我“噓”了一聲,慢慢把手伸向大虎拿螺絲刀的手。
大虎“嗖”地把手抽了回去,貓眼登時變成了狼眼:“別動,現在我不聽你的。”
老金忽然像條蛇一樣,軟軟地順牆根出溜到了地下。
大虎用螺絲刀頂在他的脖子上,低聲吼道:“起來!想死我馬上成全你。”
“兄弟,你能不能聽我說兩句?”我想作最後的一次努力,拉了拉大虎的手,咽一口唾沫,動情地說,“你還剩幾天就可以回家了,你的老父老母眼巴巴地在家裡等着你,你覺得這樣冒險值得嗎?順利出去了還好,萬一被人發現呢?好兄弟,聽哥哥一句,我覺得咱們就這麼幹不值得,你仔細想想……”
“你不明白,”大虎抽回我捏着他的手,邊回頭望着黑洞洞的窗口邊說,“就我這樣的,出去了也沒好,我什麼也不是啊。四哥,你就別勸我了,辛哥答應我,出去以後他‘罩’着我,我要跟着他闖蕩江湖……”
“這樣的話你也相信?”我打斷他道,“如果這樣出去了你是什麼身份?逃犯啊。”
“我知道,”大虎猛地攥緊了螺絲刀,衝我一晃,“我佩服辛哥的腦子,他們抓不住我們的。”
“你怎麼這麼容易相信人呢?”我有些着急了,“來不及跟你講道理了,你這樣……”
“別說了!”大虎的眼睛猛然瞪大了。
窗戶裡有一雙狼一般的眼睛在盯他:“還不快走?”
“快走!”大虎用螺絲刀把猛戳了我一下,一把將我推離了牆根。
看來這小子是被老辛他們徹底洗了腦子了。我不想再在他身上打什麼主意了,貼緊牆角飛速地轉動腦子。怎麼辦?就這樣跟着他們越獄?前面是兩條路:一,還沒等着出去,“啪啪啪!”武警的子彈就把我打成了蜂窩;二,出去了,不到三天又被抓回來了,下場跟寒露差不多。那麼就跟他們展開殊死的搏鬥!這時候,我突然就變成了李小龍,“嗷嗷”叫着把老辛和老鷂子踢到了半空。大虎剛要上步,就被從天上掉下來的老辛砸倒在地上。兩個人剛想站起來,老鷂子又掉下來了,這下子更狠,把兩個人直接砸進了水泥地裡面,半天找不着人……
我這裡正展開豐富的聯想,眼前忽然就多了一個人。
老辛站在我的面前,三兩下給我解開繩套,很沉穩地說:“老四,麻煩你走在前面,我在你的身後,來,穿上鞋。”
我不得不佩服老辛的沉着,這種時候還顧得上給我拿一雙鞋。他肯定知道,萬一走在路上遇見隊長什麼的,我光着腳容易露出馬腳。
老鷂子也出來了,四下一打量,回身把翹上去的那根鐵櫺子扳了回去,冷眼一看,什麼異樣也沒有。
穿上鞋,我們一行五人排好了隊伍,走出黑影,步伐整齊地走在了通往車間的路上。
我在最前面,後面依次是老辛,大虎和老金,老鷂子跟在最後。
拐過了一個彎,我輕聲問老辛:“辛哥,咱們走牆還是走河?”
老辛回答得很從容:“河。”
我霍然明白,離車間一百米的地方有一條排污用的小河。聽說幾年前有人從那裡潛水,成功越獄了。不過從那以後,小河的盡頭就安裝了一排很粗的鐵柵欄,一般人根本想不到從那裡能夠出去。這裡面肯定有蹊蹺,我瞅瞅老辛,試探道:“辦*是個好辦*,可是有鐵柵欄擋着怎麼辦?”
“走你的吧!”老辛猛地推了我一把。
聽這口氣,他早已經有了安排。
我踉蹌着走了幾步,慢慢放下心來,這樣也好,不出意外的話我很快就可以脫離開你們了,你總不會讓我先鑽出去吧?萬一我一出去就給你們把鐵柵欄堵上,然後沖天吆喝一聲:“越獄啦!”我沒事兒,你們全完蛋……別亂想了,這是不可能的,老辛不傻。
離小河越來越近了,老辛拽拽我的衣服,小聲說:“靠邊靠邊。”
我慢慢貼近了牆根。這樣,整個隊伍就隱入了路邊的黑影。
小河就在眼前,散發着刺鼻臭味的河水“嘩啦嘩啦”地淌着。
老鷂子在後面嘿嘿地笑了:“真他奶奶的順利啊。老四,你先下。”
壞了,他還真的讓我先下!我的心不由得一緊,邊脫鞋邊問老辛:“我先下?”
老辛一把將我拉到了後面:“我先下!大虎和老金跟在我後面,光明,你和老四最後。”
老鷂子想說句什麼,見老辛已經下到了水裡,推我一把,不說了。
河水很淺,只有齊腰深,我們五個人手拉着手浸入到河水之中。
剛開始挪了幾步,一道刺目的探照燈光“唰”地掃了過來。大家不由自主地蹲下了身子。
探照燈光一過去,老辛低吼了一聲:“跟上!”自己先一個猛子扎進了水裡。
我磨磨蹭蹭地往前挪動着腳步,水的阻力讓我挪動得格外慢。
老辛似乎是來不及了,“滋溜”一下沒影了。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裡的鐵櫺子跟監舍的一樣,早被他們處理過了。
大虎拖着老金也沒入了漆黑的陰影裡,我隱約聽見老金嘶啞着嗓子叫道:“快快,還有胡師傅沒出來!”
老鷂子回頭罵道:“***的,快跟上!”接着也不見了蹤影。
我長長地吁了一口粗氣,好了,我總算還活着!來不及多想,我迅速轉身,狗刨幾下靠近岸邊,隨即連滾帶爬地撲到了河沿上。胸口悶得厲害,我大口地喘着氣,眼前金光亂閃。外面響起一陣嘈雜的聲音,好像是大家鑽入了牆外的玉米地,旋即鴉雀無聲,只有輕風吹過,樹葉發出一陣“沙沙”的聲響……此刻,我突然感覺自己變成了一隻蒲公英,隨着潮溼的風悠然飄向遠方。
撅着屁股趴了幾步,我滾到了一條小溝裡面,大口地喘息。這時候我不敢貿然出來,萬一我一露頭,崗樓上的武警以爲我要越獄,一梭子掃過來,那我就冤成竇娥了。靜靜地趴了一陣,我瞅個探照燈掠過的空隙,匍匐着爬到了通往車間的馬路上。我不能回監舍,萬一走在路上被什麼人碰上,我死活不定。我只有抄近路去車間的隊部。我知道車間裡有上夜班的,隊部裡有隊長,見了隊長我就等於徹底脫險了。我慢慢地站了起來,我不敢放肆地跑,我只有貼着牆根,像競走運動員那樣,扭着屁股直奔車間。
我要立功啦!辛哥,姚哥,胡四對不住你們啦……一時間,我搞不清楚在這件事情上,究竟是誰對誰錯,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抓住機會,我要立功受獎,我要回家!風從我的耳邊“嗖嗖”掠過,我感覺此刻的我如同駕了五彩祥雲的孫悟空。
一眨眼就看到了亮着耀眼燈光的隊部,我猛撲過去大聲喊道:“報告政府!”
“誰?”楊隊開門出來了,一臉驚詫。
“我!楊隊,我有重要情況向你彙報……”我筋疲力盡,一下子癱在了地下,塵土飛濺。
在新年鐘聲敲響的同時,嘲吧祝各位書友與讀者健康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