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承上啓下(1)
9.承上啓下(1)(本章免費)
貨運領班的位置很微妙:就其生產地位而言,不及值班員的權威『性』和重要『性』;就其“外交”重要『性』而言,他們又掌握着與貨主的交涉尺度,是車站領導最不願得罪的人。
劉子翔虎頭蛇尾折騰一下便草草收兵,任傑候在一邊暗笑。這傢伙只知道蠻幹,遇上腦筋急轉彎的問題,就傻眼了。關係啊!這張錯綜複雜的網是你劉子翔能隨便撕爛的嗎?
春運緊張而有序地進行。春節臨近,物資單位和貨主們變着法地給幾個站領導和貨運領班送禮。電廠給他們幾個每人送了一千塊錢的“先進生產者”獎金。這個名目太有新意了,劉子翔啞然失笑。最小氣的貨主,也打個500塊錢的紅包,意思意思。
劉子翔要求貨主們再接再厲,擴大友誼範圍,除了幾個站領導和貨運領班之外,也給其他職工一點表示。他旁敲側擊、暗索明要,一千、兩千地颳了不少。
胡蓉芝的木材公司送了四份年貨,三個站領導和貨運領班每人一份,是些茶油、幹蘑菇、幹野味等土特產。這些東西在市場上比較難買,可見胡蓉芝是很精心的。東西送到車站旁邊的一家小南雜店裡,這是沿襲以前任傑候爲避人耳目所採用的老方法。而後胡蓉芝便來站長室知會了一聲。
“劉站長,東西不多,都是些山貨,表示個意思。”胡蓉芝道。
“胡經理太客氣了。”劉子翔笑眯眯地看着她:“你那都是有錢買不到的好東西啊!真正的綠『色』食品。”看他笑得陰險,胡蓉芝心裡“咯噔”一下,不安了。這是貪婪的笑,許多男人都這樣對她笑過。她警惕起來。說真的,越跟這個土包子接觸,心裡就越沒有底。這傢伙看上去不修邊幅,大大咧咧,但卻透着一股說不出是什麼氣質的氣質。
“劉站長見笑了!”“我也不轉彎抹角了。胡經理,請你再幫我一個忙。常言道:領導吃肉,羣衆喝湯。可現在,我的職工連湯都沒得喝。你好人做到底,再資助個兩三千,讓我好歹給他們湊個過年的紅包,也讓大傢伙高興高興!”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傢伙,竟然赤『裸』『裸』地索要!胡蓉芝壓抑住怒火,道:“劉站長,以前沒這規矩啊!”“以前是以前。胡經理,現在不是講究與時俱進嗎?”劉子翔體諒地建議:“要不,你把這些東西拉回去,另外換成現金。”這四份禮品價值五千多,換成現金資助個三千,自己還可以省兩千。賬是一筆好賬,可這樣行嗎?簡直是胡來!胡蓉芝媚眼輕揚:“劉站長,這樣行嗎?任支書他們同意嗎?”意思明朗:我無所謂,但其他幾個人願意嗎?不是人人都樂意捨己利人。打點是一門學問,不能像撒胡椒麪兒一樣得不償失,得花在關鍵處。
“別人我管不着,副站長和貨運領班我總管得着吧?”劉子翔表示志在必得的決心。
“東西我也不拉回去了,我另外再送三千塊錢,這樣行嗎?”胡蓉芝表面上春風般溫暖,心下卻在嘀咕:這傢伙不像外表這麼簡單,隨隨便便的話卻言語如鋒,犀利深刻,意志堅定,身上總是流『露』出一種若有若無的匪氣,就像是隱藏在黑暗中的刺蝟一般,稍不留意就會出刺傷人。
“那就謝謝了!”劉子翔眉開眼笑。加上煤炭公司原來送的那一萬,已經搜刮了兩萬多塊錢,職工人均兩百塊的紅包錢綽綽有餘。他興高采烈地送走了胡蓉芝,吹起口哨折到會議室旁邊的“職工之家”,找出鑰匙打開門,一股黴味撲面而來。
“職工之家”裡面滿是灰塵和蜘蛛網,看來很久沒有人進來過了。劉子翔把裡面的電視機、影碟機和音箱都打開試了試,還行。要過年了,“春晚”不能錯過,這些東西與其擱在這裡發黴,還不如搬到樓下自己的宿舍裡去。他想了想,去了隔壁的會議室。
會議室坐了十幾號人,張春華主持業務學習,拿本《技規》照本宣科地念着。
職教工作要求每個職工每月不少於8小時的業務學習時間,也就是職工們要在休息時,到車站進行每週一次、每次兩小時的業務學習,無故不參加者扣獎金。車站是四班倒輪班制,週一至週四上午,每個班組輪番一次業務學習。
劉子翔揹着手進去轉悠了一圈,大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他要發表什麼樣的重要指示。
“這大冷的天,又要過年了。大家都回家吧,以後在家裡自學,你們同意不?”“同意!”異口同聲,回答得如此整齊,讓劉子翔心『潮』澎湃如滔滔江水。
“劉站長,這個事要不要開個會研究研究再定?”張春華勸阻道。
“什麼大不了的事,還要開個破會!”劉子翔大不耐煩。這種事只能悄悄地幹活,打槍地不要。他指着彭小春和張海濤叫:“你,還有你,跟我搬東西去。”張海濤屁顛屁顛地跟他去了,其他人也跟着魚貫而去。雷宇貴暗自搖頭嗟嘆。一堆人鬧哄哄地把樓上搬下來的電視機、影碟機什麼的都安置好了,擠着欣賞電視節目。這會兒的廣告多,張海濤拿着遙控器一個勁地,搜到一個電視劇,沒兩分鐘就跳出一個廣告,一個矮個子的香港明星用他那獨一無二的破嗓門,太監一般地吆喝:治感冒、拉肚子,請用某某牌
。
“太噁心了!快換臺。”彭小春叫嚷。他是調車員,是連接員張海濤的頂頭上司。
張海濤長得比較抽象,牛高馬大,腦袋卻小。他攥着遙控器就是不換臺,急得大傢伙羣起而攻之,紛紛搶奪他手上的遙控器,衆怒之下,張海濤只得棄械投降。他轉身厚顏無恥地問劉子翔:“站長,年底了,車站怎麼還沒動靜?”“什麼動靜?”劉子翔裝聾賣傻。
“嘿嘿,紅包總有一個吧?”張海濤懷疑:“你不會也像姓任的一樣,光說不練,糊弄功夫一流。”劉子翔愕然。他一直以爲任傑候在車站威信很高,看這個情況,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早知道這樣,萬亮,你那個事故還不如出得再大一點!”彭小春道。
萬亮是上次車站發生事故的主要責任人,目前下崗,拿生活費,在車站打雜。他謙卑地笑着。
“就是,才擠壞一副道岔,萬把塊錢的損失,把我們的獎金扣了,段裡還有錢賺。要是把列車弄翻了,才帶勁。”張海濤語出驚人:“把上面那些傢伙的烏紗帽都給擼了。”“對!”“就是!”其他人旗幟鮮明,表示贊同。一個企業、一個集體,讓職工如此喪失信任和敬畏,真是悲哀。
“胡說八道!”劉子翔發話責備這幾個心懷不滿的手下。大小是領導,基本覺悟是必要的。
“嘿嘿。”張海濤搖晃着頭:“都是實話實說!”劉子翔勃然『色』變,扔出一句:“滾,都給我滾。”一屋人作鳥獸散了。“看你們胡說八道!”走在外面,奕輝埋怨道。
“怎麼是胡說八道?我說的是真心話!”張海濤彷彿受了奇恥大辱。自己說的是肺腑之言,即使不怎麼中聽,那也是一片“真心在玉壺”,清晰可見。好好的,怎麼說翻臉就翻臉了?
“真心話就可以胡『亂』說嗎?你以爲是百家爭鳴啊?要是擱幾十年前,憑你這話就可以開除你,送你去農村勞動改造。”彭小春調侃道。
“你們,你們真虛僞!”張海濤鼻子都氣歪了。他總算把人給看透了。人心隔肚皮,江湖險惡!
儘管屋裡的空調溫度已調得很高,但孤坐在鴉雀無聲的辦公室,任傑候仍然感到一股深深的涼意。物是人非,牆上掛滿的獎狀和錦旗也似乎在嘲笑着一切。
張雅紅沒敲門就進來了,任傑候起身招呼她:“來,坐這邊,這邊暖和。”張雅紅坐在了空調下面,任傑候『摸』了『摸』她的手問:“冷嗎?”張雅紅搖頭說不冷。張雅紅掌管着車站的小金庫,任傑候掌握她的身體,其中的妙處無須贅言。
任傑候撫着張雅紅的肩膀,問:“你手頭的賬上有多少錢?”“兩萬多。”張雅紅把頭靠在任傑候手臂上。
“提兩萬出來。”任傑候道。
“不行吧?這筆錢是他搜刮來給職工春節發紅包的。姓劉的交代說,動這裡的錢得經過他同意。”張雅紅吃不準該怎麼做。
“沒關係,我去跟他說。”任傑候很有把握:“年關了,上面必須打點,這筆花費他沒辦法反對。”“這樣不好吧?劉子翔不好惹。”任傑候從牙縫裡迸出幾個字來:“不足爲慮。”經過一段時期接觸,他覺得劉子翔是個有勇無謀的主兒,自己還拿捏得住。
“好。”張雅紅欣然從命。任傑候一直是她的主心骨,她信服。
事情商量完了。任傑候一把摟過張雅紅,當他的手『摸』索着正要越過她緊束的褲帶時,外面傳來腳步聲,他急忙住手。張雅紅有些侷促不安地整理好頭髮和衣服,告退了。
等張雅紅走了,任傑候才慢悠悠地來到隔壁的站長室。屋裡只有劉子翔一個人,他正在電腦上玩“蜘蛛紙牌”。
“劉站長。”任傑候笑眯眯道:“跟你商量個事。”“任支書,有什麼事儘管說。”劉子翔起身拖過一張椅子讓任傑候坐下。
“是這樣,年底了,按慣例,車站要給段裡有關部門送些年貨什麼的。你知道,這些部門平常對車站支持和幫助都不少,而且又是管理部門,有些事……嘿嘿,我不說,你也明白。”對於劉子翔來說,這是個新課題。以前他在香花嶺車站,那裡沒什麼貨運業務,也就沒有什麼額外收入。逢年過節,想往上送也沒這個能耐,人家也不指望,並且充分理解,有事沒事也不找你,你就一邊待着吧!這一待,就是5年。
“這個,以前是怎麼『操』作的?”劉子翔虛心請教。
“送東西嘛!既麻煩又打眼,一般就是送購物券。”“這筆開支需要多少?”“一萬以上,兩萬以內。這就看你怎麼個送法。孰輕孰重,靠自己拿捏。”“哦!”劉子翔很是爲難,“可是車站這點錢只夠春節給職工發紅包的。我看今年就不往上送了。”“這樣不好吧?”任傑候語重心長地說:“有些菩薩是怠慢不起的!”跟上面的搞好關係是非常重要的,有條件,誰不想左右逢源啊?但如今,手頭緊,顧了上頭就顧不了下頭。劉子翔躊躇不已:“要不這樣吧,留下職工每人兩百塊的紅包錢,其餘的都拿去兌換購物券。”“是不是少了點?剩下的才幾千塊錢,怎麼分配啊?”劉子翔暗罵,早知道這樣,你就不會在當初突擊分錢時,少分點,現在拿我來頂缸!“這事,以後再說。嘿嘿,我肚子不舒服。”他拿了張報紙急忙奔廁所去了。
蹲廁所看書看報是劉子翔的臭『毛』病。報紙是《小學生語文報》,不知是車站職工誰給孩子訂的,送到車站了。劉子翔認真地把報紙看了兩遍。他不想與任傑候討論送禮的問題,才藉故溜的。這筆錢他打定主意發給職工,所以不再跟任傑候囉唆。承上或者啓下,這真是個傷腦筋的問題。
某某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