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還是老的辣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老薑肯定是辣的。
不管這位姓莊的地產大亨,身負着什麼樣的大秘密,也不管他和他的女僕之間是如何的一種複雜關係,最重要的是,莊志武顯然對眼前這一幕早有準備。
他的準備不是如何抗爭,而是如何裝死。
那埋在酒櫃下的炸藥不是埋了一天兩天,而木板兩邊的厚度也決然不同,朝向馮大的那一邊薄,而朝向莊志武的那一面厚。
當然,不管是薄是厚,炸開之後肯定都再看不出什麼端倪了。
這也就決定了莊志武有充足的理由來裝死,這個時候他只需要噴噴血就能證明他離死不遠了。
爲了避免自己完成裝死之後,會被焚屍或者土葬,他甚至埋下了死後要躺在木船上的伏筆……相信有良心一點的人,就會滿足他的遺願,沒有良心的,肯定轉頭就走了。
不管是什麼結果,他都會活下來,並且是自由的活下來!
他的計劃無比周詳,而且差一點就成功了,如果他不是用豬血的話……
本來以老人特戰兵的出身,是不會犯這樣的低等錯誤的,之所以用豬血,其實是正因爲他的專業,豬血和人血根本就是無法用肉眼來分辨的。
誰能想到來的這個,會是一個對血液這麼有研究的人類?
無論莊志武是一個多麼老的姜,這個時候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苦笑罷了。
馮大微微一笑,吸了口氣,正準備說話,神情卻突然微微一緊:“你的護衛來的還挺快。”
“護衛?”莊老頭怔了怔:“什麼護衛?”
“不是你的護衛,又怎會一下來這麼多人?”
“靠!”莊老頭狠狠吐了口唾沫:“老風果然還是信不過我,除了在我身邊安排人,外圍也有長期監視的人……”說到這裡,他突然微微一怔:“這麼說,你真的不是老風派來的?”
“真的不是。”馮大很誠懇的搖了搖頭。
“那你是誰?”
“你還記不記得你有個女兒……”馮大剛剛說到這裡,莊老頭的神色終於變了,急忙打斷了他:“是我女兒派你來的?她怎麼會查到我還活着?算了,我跟你走!”
馮大沒有解釋,也沒有時間解釋更多,苦笑了一聲:“現在能不能走,還得兩說。”他上下看了看老態龍鍾的莊老頭:“帶着你走,我更沒有把握。”
“那我就先藏起來!”莊老頭表現出了與年齡完全不相符的敏捷,一骨碌就從地上爬了起來,也不噴血了:“吶!我先藏在那艘船上!你要是有機會就回來接我,要是沒有機會,那就以後再回來接我!”
馮大嘆了口氣:“好。”
眼看着莊老頭一個箭步就溜上了那艘木船,馮大長吸了一口氣,閃電般沒入了黑暗之中。
在黑暗中馮大伏在山坡冰冷的岩石上,望着下方早已炸成半邊廢墟的木屋。
風不斷從他身上掠過,將絲絲寒意強行灌注到他的衣服裡。馮大的體溫已經降到了和環境完全相同的程度,風並不會使他感覺更冷。但是馮大仍然不喜歡寒冷,這令他很不舒服,低溫會使血液流放緩,彷彿自身乃至世界都在慢慢凝固。
很快,十幾個人出現在馮大的視野中,走在最前面的兩個人顯然是富有經驗的軍事人員,他們的視線落點覆蓋瞭如一張細密交織的網,毫無疏漏地掃尋着視野中的可疑痕跡。
隊伍拉得很開,十幾個人前後相距接近五百米。其中還有兩個人拿着望遠鏡,不斷向兩邊的矮山張望着,他們顯然是遠程狙擊的專家,視線一次次掃過可能的狙擊地點。
馮大感覺得到,這兩個人的目光幾次從自己藏身的地方掠過,但是他們應該一無所覺。
大多數時候,一名狙擊手尋找另一名狙擊手時,除了感覺,還要靠的是紅外線的搜索。
馮大的衣服不但能阻止自己的體溫外泄,眼下又通過某種方法將自己的體溫降到了和周圍環境幾乎相同的地步,他們自然難以覺察。
小隊很快進入到小屋中。
這裡其實不止一座小屋,周邊建築除了一個小教堂外,還有寥寥幾十棟房屋,顯然,這個莊老頭算是個有信仰的人,而且也很喜歡修房子,兩個人也要住這麼多的屋子。
沒過幾分鐘,兩名大漢就從着火的小屋中找到了那具女人的屍體,爲首一人發出信號,其餘的六人謹慎而快速地開始分散,六名戰士分別佔據了各個制高點,將整個建築羣都納入火力控制範圍。
一個穿着作戰套裝、滿臉精幹的男人站在錯落的建築羣中心,皺眉看着地上的屍體,在他身邊站着個提着普林斯多管機槍的年輕人。
男人看上去三十餘歲的年紀,作戰服右胸處有三把短劍的徽記,這可能是代表着某種地位的標誌,但馮大並不認識。
只知道他的面容和他身邊的年輕人看起來有三四分相似,應該有些血緣關係。
“表哥,小冷死了,那莊老頭也蹤影全無。會不會是他殺了小冷,主動逃跑了?”年輕人問。
中年男人剛想說什麼,猛然間心中掠過一道寒意,強烈到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立刻大吼一聲:“全體隱蔽!”一邊疾若閃電般一把抓住年輕人衝進了對面的房屋中。
通!
一聲略顯沉悶的槍聲迴盪在建築羣上空,應聲而倒的是佔據了小教堂鐘樓的一名狙擊專家。
第一聲槍響還在這小小的建築羣上空悠悠迴盪,又一記槍聲隨之響起。
在槍聲傳入衆人之耳前,將狙擊陣地設在一座房屋二樓的第二名狙擊專家應聲倒下。
威力奇大的子彈直接轟穿了牆壁,夾帶着泥灰把他半邊胸口轟得稀爛。一截血肉模糊的手臂從另一端的窗口飛了出來,掉落在小鎮中心的廣場上。
“是一千三百米外打來的子彈!”年輕人聽了聽槍聲,臉色有些蒼白。避入房屋後,他靠在窗邊向外觀察,狙擊專家的手臂正好從他眼前直線掉落。
“是一千四百一十米。”中年男子糾正着年輕人的誤差。他的臉色十分難看,他是近身格鬥和槍械專家,主要的強項是持槍突擊,遠程狙擊並不是他的長處。
此刻中年男人的心中已經開始越來越冷,敢於悍然主動朝他們這支明顯十分專業的隊伍發動襲擊,對方的實力必然大於自己,簡單的說,他們掉進了陷阱。
這裡的地型並不複雜,被對方佔據了有利地勢,已方的兩名狙擊專家又在第一時間被幹掉,可以說這場戰鬥的局勢已經近於輸定。
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刻從小鎮的另一端撤離。這樣與狙擊點之間的距離拉遠到兩千五百米以外,已經是十分安全了。
通通通通!
狙擊槍聲連綿不絕的響起,戰士們一個接一個的從房屋頂上栽下。小鎮中驚呼聲接連響起,戰士們一邊尋找安全地點,一邊茫無頭緒地試圖判斷狙擊手的方向。然而對方射擊的速度實在是快了點,可以判斷至少有三名以上優秀的狙擊手。
只要有人探頭張望,立刻會招來一顆子彈。木質房屋那些單薄的牆壁完全起不到掩護作用。
中年男人臉上的筋肉不斷跳動着,每一記槍聲傳來,都象是敲打在他的心上。短短時間內,對方已經射出了十三子彈,至少打死了八個人,看到第二名狙擊專家的下場後,他不再對被擊中的人抱有生還希望,對方所使用子彈的威力分明是不留活口。
這些都是他手下的精英,每死一個不光意味着他的團隊實力被削弱,還要付出大筆的撫卹金給他們的家人。
中年男人和這個年輕人都是組織的旁系,能夠動用的資源本來就非常有限,否則也不會接下這樣毫無油水監視居住的破任務。
眼下這支十六人的隊伍已經是這中年男人苦心經營十年的心血。現在被對方輕而易舉的射殺一半,讓他如何不心痛如絞?
然而他完全沒有想到對方下手如此狠辣,上手就先擊斃了兩名狙擊專家,徹底改變了戰局的平衡,這樣強硬的手段也就意味着根本沒有留下任何迴旋和談判餘地。
又是兩聲槍響接連響起,第一槍在中年男人面前的一座小樓外牆上開了個大洞,第二槍則從洞中射入,將二樓的地板完全打穿,在一樓轟起大片的塵土,碎木灰塵甚至從窗口噴了出來。
一個敏捷之極的身影隨着煙塵一起從窗口穿了出來,他一落地立刻彈起,如獵豹般衝向另一座可堪藏身的房屋。中年男人心頭一鬆,這是他手下最強大的精英,是戰場突擊的專家。
中年男人猛然從藏身之地躍出,朝這個精銳手下奔去,左臂上已經翻起一個黑黝黝的小型盾牌,這是可以減緩子彈衝力的防護盾。
面對狙擊槍用這樣類似冷兵器的鐵盾似乎兒戲,但只有中年男人心裡很清楚,這個鐵盾不止是用最堅固的物質打造而成,還附帶着強大的磁性,巨大的磁性能夠干擾,甚至減緩狙擊槍子彈的威力。
儘管如此,他的舉動仍舊是太冒險了,因爲對方不一定會瞄準他的盾牌,改變子彈威力的程度也畢竟是有限的,只不過他實在是不能再損失掉這個最得力的手下了。
當中年男人距離自己的精銳手下還有幾米時,耳中忽然聽到一陣奇異的尖嘯。這是子彈飛來時出的高頻震動,比聲波傳得更快,只有經過特殊訓練的聽力才能聽得見。
他的手下也是反狙擊的行家,突然間向側前方飛撲出去,然後一個翻滾,眼看着就到了一座房屋的邊上,馬上可以躲進射擊的死角。
就在這時,那手下身上忽然濺起大片的血花,整個身體離地飛起,在空中翻滾了幾圈之後,才重重摔倒在地上。落地的身體已經完全沒有生命跡象,因爲他的身體上,幾乎大半個腰身都不見了!
中年男人從頭到腳瞬間冰寒入骨,呆呆地站在空地上,差點忘記正身處生死一線的場合。
他非常清楚,這種用一顆子彈引起目標閃避,然後第二子彈纔是真正殺手的技藝,只有世界狙擊排名前十的人才能用得出來。
前來伏擊他們的……
究竟是什麼人?
中年男人根本沒有詛咒的時間,他陡然清醒過來,看到了對面山脊上槍口火光閃動的位置,可是仍舊根本無法鎖定對手。
他大吼一聲,先是向火光的位置射去一串子彈,然後弓身,藉助各種建築和障礙物的掩護,向對手所在的山頭衝去。
一千五百米的距離,他需要接近一分鐘時間來衝鋒。不過只要讓他接近到五百米內,他就有信心壓制住對手的火力。也就是說,他還需要在死神的陪伴下跨越一千米。
中年上尉迅猛躍進着,以各種匪夷所思的戰術動作拉近着與對手的距離。
他的距離在接近,可是越是接近,心中的寒意卻越發大盛。
因爲自始自終,他只看到了一處火光。
難道狙擊他們這整整一支隊伍的……
只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