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怒道:“我憑什麼相信你們?”
客商冷笑道:“李將軍可以不相信我們,但你應該知道假如你讓李自成吃了虧,就算你帶着人馬投到了他的麾下,他還能饒了你嗎?”
“本將軍根本不懂你在說些什麼。李虎悶聲道,“本將軍爲什麼要投入闖賊麾下?我們河南軍全體將士很快就要被中央軍收編了,我們放着好好的中央軍不當,憑什麼要去闖賊手下當個流賊?”
“呵呵。”客商微笑道,“李將軍就不必自欺欺人了吧。”
李虎冷然道:“你什麼意思?”
客商道:“誰都可以被中央軍收編,唯獨你李虎不可能被中央軍收編!李虎將軍對紅娘子的情意就是瞎子都看得出來,作爲一個男人,你豈會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投入別的男人懷抱?嗯?”
“更何況,就算你改變初衷不再投效闖賊,改而接受中央軍的改編,可你以爲整編之後你還能有現在這樣的顯赫地位嗎?不是在下危言聳聽,以將軍你的威脅,王樸就算不殺了你,也絕不可能重用你。”
這兩句話卻是擊中了李虎的要害!
李虎也許不在乎河南軍接受中央軍整編之後,自己能否受到王樸的重用力?但要他眼睜睜地看着紅娘子投入王樸的懷抱成爲王樸的女人,他卻受不了這個刺激,真要是這樣,李虎寧願選擇去死。
“李將軍。”客商道,“現在你該明白當下的局勢了吧?”
李虎凝聲道:“你究竟是誰?”
客商神情一肅,說道:“事到如今也不必再隱瞞李將軍了,要不然豈不是顯得我們山西吳家缺乏誠意?在下乃是平西王胞弟——吳三輔!”
李虎目光一凝,沉聲道:“你就是吳三輔?”
對於吳氏三傑的大名,李虎自然絕不陌生,雖然老二吳三桂纔是吳家的掌舵人,可老大吳三鳳、老三吳三輔也不是易與之輩。
吳三輔道:“李將軍,現在你該相信我們吳家的誠意了吧?”
李虎問道:“你們想怎麼樣?”
“很簡單。”吳三輔道,“我們幫李將軍抱得美人歸,可李將軍得幫我們吳家搞到河南軍的四萬匹戰馬,如果實在得不到這匹戰馬,那就殺掉這批戰馬,總之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四萬匹戰馬落入大明中央軍之手!”
說此一頓,吳三輔又道:“當然,事成之後李將軍就是我們吳家的座上賓。”
李虎沉思片刻,冷然道:“這個條件老子可以答應,但事成之後老子要獨領一軍,而且與你們吳家只是合作關係!”
吳三輔爽快地答應道:“這個當然沒問題。”
吳三輔嘴上答應得爽快,表面上也是和顏悅色,心裡卻是冷笑不已,心忖李虎這廝真是不知死活,也不稱稱自己有多少斤量,居然還想着獨領一軍,與吳家平起平坐?難怪直到現在也只是個小角色,連紅娘子一介女流都能把他壓得死死的。
李虎沉吟道:“紅娘子身邊有兩百親衛,很難對付,要想擄走紅娘子得先想辦法解決掉這兩百騎……”
吳三輔道:“這兩百親衛交給在下來對付。”
李虎皺眉道:“你有辦法?”
吳三輔嘿嘿一笑,說道:“在下的確有辦法,不過還得李將軍幫忙。”
李虎道:“怎麼個幫忙法?”
吳三輔道:“想個辦法把紅娘子和她的兩百親衛引到開封北效。”
“這個沒問題。”李虎不假思索地應道,“只要你能在開封北效擄走紅娘子,河南軍立刻就會陷入羣龍無首的局面,到時候我就能出面控制大局,在王樸率領中央軍進至開封之前把人馬拉到山西去。”
“好。”吳三輔伸出右掌,欣然道,“那就這麼說定了。”
李虎手與吳三輔重重擊掌,說道:“一言爲定!”
河南,汲縣。
當中央軍主力還在彰德府時,王樸已經率領前鋒營到了衛輝府的汲縣了,從汲縣再往南就是開封府了,衛輝府的守軍已經接到了紅娘子的軍令,知道河南軍即將接受中央軍的整編,因此王樸的前鋒營受到了隆重的接待。
王樸也及時派中央軍沿街張貼告示,定定民心。
因爲河南的百姓對於重歸大明有一定的顧慮,因爲紅娘子統治河南的時候大肆殺戮土豪劣紳,並且把這些他們的土地都按人頭分給了貧苦百姓,甚至連福王的田產莊園也已經被開封百姓瓜分一空。
現在河南軍要接受中央軍整編了,整個河南省也要重新歸入朝廷治下了,百姓們不能不擔心他們剛剛分到的土地會得而復失,再次淪爲替人耕作的佃農,還有許多百姓更擔心那些逃走的富人大戶回來之後,會對他們進行打擊報復。
爲了打消百姓的顧慮,中央軍在甫進河南之初就開始了強大的宣傳攻勢,以中隊、小隊爲單位不斷地派出中央軍士兵,在沿途所經的各府、各縣、各鎮甚至是村莊張貼告示,並且不遺餘力地進行宣傳,強調朝廷絕不會收回已經分給百姓的土地。
與此同時,又把朝廷剛剛頒佈的殺胡令貼遍沿途所經的所有府縣,鼓勵百姓去山東、北直定居。
雖然當初王樸表示殺胡令的適用範圍爲北五省,可內閣經過慎重考慮之後,覺得還是以陝西、山西、北直、山東四省爲宜,並且因爲陝西、山西並不在朝廷治下,因此眼下殺胡令的實際適用範圍僅爲北直、山東兩省。
汲縣縣城,驛館。
柳輕煙神色凝重地進了王樸廂房,低聲說道:“侯爺,趙六斤飛鴿傳書。”
“趙六斤?”王樸凝聲道,“怎麼說?”
柳輕煙道:“趙六斤的飛鴿傳書中說吳三桂的三弟吳三輔這幾天突然失蹤,同時還有吳家最精銳的五百家丁也失蹤了!奴家懷疑吳三輔和這五百家丁很可能已經秘密潛入河南,欲對河南軍不利。”
王樸蹙眉道:“五百人可不少,這麼多的人潛入河南,紅娘子會沒有任何察覺?”
柳輕煙道:“如果是分批分期潛入,恐怕很難察覺,畢竟河南軍的勢力主要集中在開封、汝寧、南陽、河南四府,對周邊各府的控制並不強,假如吳三輔和五百家丁扮作行腳商人或者販夫走卒潛入河南,是很難發覺的。”
王樸沉聲道:“馬上譴快馬把這消息轉告張和尚,讓他轉告紅娘子!”
柳輕煙應了一聲,領命去了。
目送柳輕煙婀娜豐腴的身姿遠去,王樸耳邊忽然響起了柳如是的聲音:“因爲後勤補給不暢,中央軍是很難再發動大的攻勢了,如果侯爺打算動用新整編的騎兵營進攻山西,雖然沒有彈藥匱乏之慮,可同樣也面臨着糧草匱乏的局面。”
“糧草匱乏?”王樸眸子裡掠過一絲狡黠的笑意,搖頭道,“不,糧草早已經準備好了。”
“咦?”柳如是聞言瞪大了美目,吃聲道,“侯爺已經準備好糧草了麼?是什麼時候準備好的?”
“呵呵。”王樸微笑道,“早在今年年初的時候,就已經準備好了。”
湖廣,常德府龍陽縣。
剛剛升任湖廣總督的何騰蛟正在湖廣提督趙信、總督府幕僚以及龍陽縣官員的陪同下巡糧,何騰蛟極目望去,浩瀚的洞庭湖邊上盡是忙忙碌碌的農人,女人們忙着刨地,把一顆顆肥碩的蕃薯從疏鬆的土層下刨出來,孩子們跟着後面把蕃薯撿起來裝在籃子裡,然後拎到田邊地頭倒進竹筐裡,男人們則忙着把一擔擔的蕃薯挑回家裡藏起來。
跟在何騰蛟身後的龍陽縣令滿臉紅光,興沖沖地介紹道:“何部堂,今年可是個難得的好年景哪,春上小麥和秋後水稻收成都不錯,剛剛引種的蕃薯更是喜獲大豐收,平均下來每畝地能收成蕃薯近兩千斤哪!”
“好傢伙。”何騰蛟興奮得直撫手,說道,“這麼說這個荒年算是熬過去了?”
“嘿,還說什麼荒年。”龍陽縣令搖頭道,“龍陽縣的百姓們都是放鞭炮慶祝了,按他們的話說,今年可是這五十年來難得一見的大豐年!光今年一年收成的糧食,今後四五年都吃不光了,呵呵。”
何騰蛟喜不自禁道:“四五年都吃不完?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龍陽縣令道,“不如卑職給部堂大人算筆帳,我們龍陽縣地勢平坦,土地充足,每戶人家差不多都能有十畝八畝地,這一畝地就是兩千斤蕃薯,十畝地就是兩萬斤蕃薯哪!就算十口之家,一年也不過吃掉四五千斤糧食,兩萬斤可不就能吃上四五年?”
“哈哈。”何騰蛟撫額大笑道,“這麼說還真能吃上四五年!”
龍陽縣令道:“不過,這還得感謝戶部,要不是戶部把蕃薯引種到湖廣,就憑小麥和水稻的收成,也僅夠勉強餬口而已。”
“嗯。”何騰蛟點了點頭,又問道,“今年霜凍前,本督曾下令各縣搶收蕃薯藤,你們龍陽縣收上來了嗎?”
“收了,都收了!”龍陽縣令忙道,“現在已經曬得透幹,就堆放在縣城南門外,碼得跟小山似的,足有好幾十萬斤呢。”
“好。”何騰蛟興奮地拍了拍龍陽縣令的肩膀,笑道,“可千萬別小看那堆蕃薯騰,那可是一大筆銀子呢。”
“啥,銀子?”龍陽縣令愕然道,“就那堆不能吃又不能穿的蕃薯藤還能換銀子?”
“哈哈。”何騰蛟大笑道,“這你就不用多問了,總之聽本督的沒錯,把那些蕃薯藤看好了,到時候一準換成白花花的紋銀。”
何騰蛟已經從王櫸那裡得到消息,王樸即將要收編河南的四萬流賊騎兵,接下來就要對山西、陝西用兵了,騎兵出征,除了需要大量的糧食外,還需要數額更加巨大的草料,這筆糧食和草料就將由湖廣省來提供!
到時候,湖廣富餘的蕃薯和看似沒用的蕃薯藤就能變成白花花的銀子了,一想到湖廣百姓家家戶戶都有多餘的蕃薯和蕃薯藤拿去換銀子,然後用這些銀子換來鹽、布、絲、茶等生活必需品甚至是奢侈品,何騰蛟這心裡就翻騰開了。
何騰蛟爲官一任,造福一方,他這輩子沒有別的願望,就想讓治下的百姓過上好日子!
開封,紅娘子行轅。
李虎大步走進大堂時,發現張和尚居然也在,便不由得從鼻孔裡悶哼了一聲,對於張和尚李虎一直就很敵視,原因很簡單,因爲張和尚曾是王樸的部下,李虎至今還懷疑張和尚是王樸打進河南軍的奸細。
紅娘子冷淡地掠了李虎一眼,對張和尚道:“張將軍,這事本帥已經知道了。”
“那末將就告辭了。”
張和尚向紅娘子抱拳一揖,轉身揚長而去。
等張和尚走了,紅娘子冷冽的目光才落在李虎臉上,問道:“虎子,你有什麼事嗎?”
李虎道:“嫂子,你還記得張老漢嗎?”
“張老漢?”紅娘子略一思忖,點頭道,“當然記得,你怎麼忽然提起張老漢來了?”
“是這樣的。”李虎忙道,“張老漢他兒子張小寶已經娶上媳婦了,說是我們義軍到了河南之後他們家才過上了好日子,他兒子張小寶才能夠娶上媳婦,吵着非要請嫂子你去喝他兒子的喜酒。”
“是嗎?”紅娘子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喜意,欣然道,“這可是喜事,本帥可不能擾了張老漢的興致,這樣吧,虎子你去街上挑選幾樣禮物,我們可不能空着雙手去喝人家的喜酒,本帥準備一下馬上就來。”
“哎。”李虎應了一聲,又道,“嫂子,要不要小弟先去幫你召集衛隊……”
“不必了。”紅娘子擺了擺手,說道,“這是去喝喜酒,又不是去打仗,召集衛隊幹嗎。”
“是,是小弟多慮了。”
李虎恭應一聲,轉身去了,不過當他轉過臉去時,眼角卻霎時流露出一絲莫名的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