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別急。”瘦高漢子忽然說道,“我們不妨聽張頭領把話說完。”
張和尚點了點頭,起身說道:“諸位頭領,和尚今天以飛羽羽檄招大夥來,不是爲了做買賣,而是要告訴大夥一件事,今天早上在許家屯和尚見着王總兵了,王總兵要和尚向大家轉告一句話!”
“啥,你見着王總兵了?”
“在許家屯許寡婦家?”
“老天,那和尚你的身份不是暴露了嗎?”
“和尚,你該不會是已經投靠了官軍,然後勾結官軍設下這個圈套,想把大夥誘到一起一鍋端吧?”
這話一出,除了那瘦高漢子以外,其餘十二個漢子已經呼喇喇地站了起來。
“大家不必緊張!”眼看衆人就要對張和尚拔刀相向時,那瘦高漢子忽然說道,“大家都是多年的兄弟了,和尚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們還不清楚?大夥以爲他會做出勾結官軍出賣兄弟的事情嗎?”
張和尚也猛地扒開了衣衫,拍着自己胸脯喝道:“大家要是信不過和尚,覺得和尚會勾結官軍出賣弟兄,那你們現在就可以挖出和尚的心肝,和尚要是皺一皺眉頭就他孃的不是爹生親媽養的。”
剛纔說話的漢子反問道:“既然你已經見過了王總兵,那他爲什麼不拿你?”
“這正是和尚召集大夥前來地原因!”張和尚肅然道。“王總兵說了。只要我們願意跟着他混,三日之後可以去城北大營找他,之前種種一筆勾銷,再不會有人找我們算舊賬,弟兄們從此以後就再不用提心吊膽過日子了!”
十幾個頭領忍不住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我們以前造下地殺孽真能一筆勾銷?”
“要是真能成爲王總兵的兵,那可是件好事。”
“是啊,聽說王總兵回大同以後給陣亡將士發的撫卹金有五百兩紋銀,有些戰功卓著的陣亡將士家人更是領到了二千兩銀子的撫卹金!”
“可這能是真的嗎?王總兵會不會在耍我們。弄不好這是個陷阱,三天後我們要走去了城北大營,沒準就會翻臉拿人。”
“這不可能,王總兵可是個一諾千金的人。”
“就是,王總兵爲了救他手下一個千總連法場都敢打劫,這樣的好漢子怎麼可能是言而無信地小人?”
張和尚目光灼灼地望着衆人,凝聲道:“不管大夥最後怎麼定,反正三天後和尚是一定會去城北大營的!鳳兒娘仨等了和尚整整三年了,和尚不能讓她一直這樣等下去。也絕不讓她再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了,就算這是個陷阱,和尚也閉着眼睛往裡跳了!”
衆頭領的目光紛紛轉向了瘦高的漢子。
瘦高漢子把手中的旱菸叭嗒叭嗒地狠吸了兩口。沉聲說道:“要說一直這樣打家劫舍的也的確不是長久之計,以我們造下的殺孽,要是有一天真落到了官府手裡,肯定不得好死,所以不能錯過這次機會!不過劉頭領剛纔說地也不是沒有道理,萬一這是個陷阱,那我們把自己坑了不說,也把手底下八百多號弟兄的性命給坑了。”
“成頭領你就直說吧。什麼個意思?”
“對,平時就你老成詭計多,你就支個招吧。”
張和尚也道:“老成,你就給句痛快話吧。”
瘦高漢子道:“爲防萬一,我們可以去投誠,但是不去城北大營!”
張和尚問道:“那去哪裡?”
瘦高漢子道:“王家莊!”
“爲什麼要去王家莊?”
“因爲王家莊是王家的產業,王總兵如果願意讓出王家莊給我們駐紮。並且不準別地官軍入駐。那我們就投誠,否則還是各走各的道。”
張和尚道:“這個。王總兵會答應嗎?”
唐高漢子道:“王總兵要是個成大事的,他就會答應!”
“好吧。”張和尚無奈道,“和尚今晚就去城北大營,把老成你的話轉告給王總兵。”
是夜,城北大營。
王樸從許家屯回到總兵行轅沒多久,甄有才也趕回大營了。
“有才,你那邊怎麼樣?”王樸問道,“張子安這老閹貨配合不配合?”
甄有才道:“張子安挺配合,這事畢竟關係到他的身家性命啊,嘿嘿。”
王樸問道:“那你覺得元旦以前真能造出五百支新式火槍和五千顆龍王炮?”
甄有才道:“應該沒問題,張子安說要是實在趕不及他就會找山西鎮的另外幾家兵器作坊幫忙打造。”
“這就沒問題了。”王樸點頭道,“有了這批火器,奇襲歸化就沒什麼問題了!”
甄有才道:“將軍,招撫響馬盜的事怎麼樣了?”
王樸應道:“現在還不好說,我讓他們三天後來城北大營投軍。”
“將軍。”王樸話音方落,小七忽然入帳稟道,“轅門外有個傢伙吵着要見你。”
王樸問道:“那人叫什麼名?”
小七應道:“說是叫張和尚。”
“張和尚?”王樸回頭跟甄有才說道,“就是那夥響馬盜諸多頭領中的一個。”
說罷,王樸又回頭對小七說道:“你讓他進來吧。”
小七道:“將軍,既然這傢伙是響馬盜地頭領。小人還是把大鬍子和刀疤臉他們叫來行轅吧。以防萬一。”
“用不着。”王樸道,“你現在就讓那個張和尚進來。”
“是。”
小七應了一聲,領命去了。
不到片刻功夫,小七就帶着張和尚進了總兵行轅,見了案後端坐地王樸,張和尚慌忙單膝跪倒在地,恭聲說道:“小人張和尚參見王將軍。”
“起來吧。”
王樸說完又向小七揮了揮手,小七會意。退到行轅外把住了大門。
“張頭領。”王樸的目光落在張和尚身上,說道,“已經和十三家頭領商量過了?”
張和尚點頭道:“已經商量過了。”
王樸問道:“他們怎麼說?”
張和尚道:“他們都願投效將軍,不過還是有些擔心。”
一邊的甄有才忽然冷笑道:“你們擔心這是個陷阱,只等你們到了大營,將軍就會翻臉拿人,對不對?”
張和尚臉上露出一絲尷尬之色,沒有吭聲,算是默認了。
王樸神色趨冷。沉聲問道:“那他們想怎麼樣?”
張和尚舔了舔嘴脣,說道:“他們要將軍您讓出王家莊給他們駐紮。”
“放肆!”王樸拍案而起,勃然大怒道。“竟敢打起王家莊的主意來了,哼!張和尚,你這就回去告訴那十三家頭領,本將軍顧念他們的一身本領才動了招撫之念,可他們要是以爲這是本將軍在求他們,那就大錯特錯了!本將軍眼裡容不得半粒沙子,他們願來就來,不願來拉倒!三天之後要是還不來投軍。就讓他們好自爲之!”
“是。”張和尚低聲道,“小人這就回去把將軍的話轉告他們。”
王樸道:“去吧。”
“小人告退。”
張和尚向王樸抱了抱拳,轉身出帳而去。
等張和尚走遠了,王樸才恨聲道:“這些不知天高地厚地賊寇,竟然要我讓出王家莊給他們屯兵,真是豈有此理。”
甄有才眼珠一轉,低聲說道:“將軍。小人以爲這只不過是響馬盜在試探您地誠意。並非他們地真正用意。”
王樸神色一動,問道:“這話怎麼說?”
甄有才道:“小人以爲。提出這個條件地賊人是個頗有心機的人,他故意提出將軍您無法接收的條件,又讓張頭領來大營報信,含有兩層意思。”
“哪兩層意思?”
“其一,試探這是否是將軍您設下的陷阱,如果是陷阱的話,將軍你就會很爽快地答應他們的條件;其二,讓張和尚來報信本身就是一次試探,他們想看看將軍您是否會派人跟蹤,會不會派出軍隊尾隨其後,等張和尚召集十三家首領時把他們一網打盡。”
“有才。”王樸皺眉道,“你是不是把問題想得太複雜了?就憑那些響馬盜能有這頭腦,能有這彎彎腸子?”
“是不是小人多想,明天就有結果了。”甄有才道,“要是事情真如小人所想的那樣,最遲明天下午,這些響馬盜就該來大營投軍了!要是事情不是小人所想的那樣,這羣響馬盜只是頭腦簡單地傢伙,那將軍您也可以放棄招撫他們的打算了。”
王樸想了想,沉聲說道:“不管怎麼說還是等到後天再說!”
大同前往栲栳山的官道上,張和尚正在策馬飛奔,馬蹄踏過冰冷地地面,騰起滾滾灰塵,在月色的照耀下反射出白森森的光芒。
曠野上颳着呼嘯的北風,直能把人凍僵。
張和尚策馬剛剛翻上一道低緩的土坡,眼前突然鬼魅般出現了一道身影,飛奔的坐騎幾乎就要撞到那道身影之上,張和尚急喝一聲使勁勒住了馬繮,胯下的坐騎悲嘶一聲頓時人立而起,強勁的前腿凌空一陣踢騰,硬生生頓住了前衝之勢。
張和尚抹了把額頭地冷汗,正欲發怒時忽然發現這道身影瘦高瘦高的有些眼熟,藉着清冷的月光仔細一分辯,發現竟然便是十四家首領之一的成碹!張和尚把吐到嘴邊的罵人話硬生生咽回了肚子裡,愕然道:“成頭領,你怎麼在這?”
成碹迎上張和尚,笑道:“不光我在這,其餘各家的頭領都來了。”
張和尚急環顧四周時,官道兩側的草叢裡果然冒出了數十條黑影,藉着月色,張和尚發現另外十二家地頭領也在其中。
張和尚滿頭霧水地問道:“各位頭領,你們這是幹什麼?”
“張頭領。”成碹微笑道,“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來人。”旁邊另一位頭領揮手喝道,“先把張頭領地馬匹牽下去。”
成碹把張和尚拉到避風的山背後,張和尚已經急不可耐地喝問道:“成頭領,你們究竟在搞什麼名堂?”
成碹不答反問道:“張頭領,王總兵答應了我們地條件沒有?”
“沒有。”張和尚黑着臉應道,“我早說了,這樣的條件王總兵不可能答應的。”
出乎張和尚的預料,成碹沒有生氣反而微笑道:“果然不出所料,哼哼!”
張和尚越發按捺不住,急問道:“成頭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旁邊一位頭領說道:“張頭領,實話跟你說了吧,成頭領提出要屯兵王家莊還有讓你連夜去報信只不過是爲了試探王總兵的誠意!成頭領說了,如果王總兵心裡沒鬼他就絕不會答應條件,如果他答應了那就是心裡有鬼!”
“這話倒是有些道理。”張和尚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你們深更半夜的守在這裡又是爲了什麼?”
那頭領應道:“還是爲了看看王總兵似乎真的像傳說中那樣光明磊落。”
張和尚問道:“這話什麼意思?”
“等會就知道了。”那頭領道,“王總兵要是沒派人跟蹤你,那他就是誠心誠意要招撫我們,如果他派了人跟蹤你,他就是沒安好心!”
張和尚氣道:“你們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對。”成碹糾正道,“這叫防人之心不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