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作爲一個穿越者,看待很多事情的看法,自然和這個非黑即白世界觀大行其道的時代有着極大的差異。
不論是魏忠賢還是張維賢,他們作爲這個時代的人,眼中的是非觀和世界觀,和朱由校闡述灌輸的,毫無疑問是大相徑庭的。
可是奈何朱由校是皇帝,他的話,就是金口玉言,魏忠賢和張維賢都清楚如今的皇帝是個什麼性子的人,極爲主觀,極爲獨立,他們自然不會蠢到去想着改變天啓帝的想法?
而且,身居高位,這二人也不是什麼腐儒出身,思想觀念轉變起來,也遠比尋常的文人要簡單的多。
雖然固有念頭一時半會改不掉,可是至少,他們不會那麼堅持的當一個衛道者。
聽着魏忠賢的話,張維賢陷入了沉默。
聯想到天啓帝親征之前京師中發生的事情,張維賢只覺得自己,恍然大悟。
難怪天啓帝重新站在臺前之後,沒有像他的祖輩一般,大刀闊斧的在京師中大殺四方,以血腥鎮壓,將那些貪腐的官僚貴族全部幹掉。
反而是拉攏一批,打壓一批。
就比如說,殺了惡名昭彰的田爾耕,留下了曾經爲虎作倀的許顯純。
其中緣由雖然有一部分是因爲田爾耕讓天啓帝覺得不愉,可是張維賢此時一想,就覺得自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田爾耕身居錦衣衛都督,一切惡事,都是他揹負最多的罵名,而許顯純雖然說纔是那個實際上幹壞事的人,可是這同樣的也讓許顯純的能力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彰顯。
酷吏,歷朝歷代都是需要的,毫無疑問,在如今的大明,天啓帝之所以留下許顯純,就是想要依靠許顯純這柄屠刀去威懾宵小。
畢竟天啓帝身爲皇帝,不可能凡事都親力親爲。
特別是那些殺伐之事,殺戮朝中大臣這樣的事情,天啓帝又怎可能讓自己去沾上這些?
帶着若有所思的神色,張維賢快步跟上了川軍們的腳步,進入了京營的營帳之中。
美酒佳餚自是必不可少,然而看着魏忠賢帶着一幫子太監在那殷勤的端上一桌桌美酒美食,秦良玉細長的眼睛中,卻流露出了一絲急躁。
進入京營的時間裡,秦良玉已經從朱由檢三人那裡,得知了天啓帝早已出京,更是隻帶了區區數千人親征。
曾經馳援過遼東,甚至有親人身死遼東的秦良玉當然着急。
昔年所見的少年天子,雖然英姿勃發歷歷在目,可是秦良玉也不覺得那個小皇帝,能夠在這短短几年的時間裡,那個小皇帝就能從一個尋常少年,變成一個可以揮斥方遒的英武天子。
想到這裡,秦良玉又瞥了一眼坐在最高位的信王朱由檢,不由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
“哪怕是陛下再如何,也總比這位信王殿下要強啊!希望老身還能趕得及,希望遼東戰事,還未曾結束吧。”
秦良玉一開始本以爲這一戰,天啓帝抽調川軍馳援遼東,是協同京營大軍作戰,所以秦良玉做好的準備,是川軍打打輔助,在天啓帝面前露臉就行了。
大軍行進,特別是在這樣的天氣裡,自然是不會太快。
而且十餘萬大軍在天子的親自統帥下前往遼東,更是帶上了袁可立這個能在遼東說得上話的大臣。
如果說天啓帝親征,帶上的是魏忠賢,沒準這一趟秦良玉就打算呆京城效仿當初的於少保,來一波京師防衛戰的準備。
畢竟當初的堡宗可不就是在大太監王振的唆使下,才倉促間組織了大軍,御駕親征,葬送了整個大明開國以來的最後一波精銳大軍,讓整個大明的武德從開國時的充沛到爆表,直接降到了低谷。
如果天啓帝的御駕親征,也是貿貿然之下,被一個大太監慫恿的,那麼整個大明,又有哪個武將不會下意識想到二百年前的土木堡?
不過在私底下,從魏忠賢口中得知了天啓帝的一系列計劃之後,秦良玉對天啓帝最後的憂慮,也只是天啓帝帶的人馬實在是太少了。
三千人,在遼東那個修羅戰場上,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建奴戰鬥力多強?當初親自在遼東打過仗的秦良玉,可是有着發言權的。
當初的渾河血戰中,以白桿兵和戚家軍爲主的明軍,以萬餘硬剛了建奴數萬,打的建奴死傷慘重,可是那一戰的代價是那四千餘的白桿兵近乎喪失殆盡,戚家軍最後的薪火熄滅。
逃出生天的,不過區區數百人!
這四千餘的白桿兵,可都是秦良玉訓練出來的子弟兒郎!
所以秦良玉很清楚,建奴大軍,絕非什麼等閒尋常的士卒。
當初的白桿兵,可是穿着鐵甲加厚棉甲的雙重複合甲,以川軍慣用的鐵環長杆武器對敵建奴的重步兵。
同樣悍不畏死的兩方人馬交戰,若非是川兵人少,沒準渾河血戰的結局就會改寫。
甚至就算是袁應泰出兵支援,渾河血戰也不會讓努爾哈赤笑到最後。
可惜了歷史沒有如果,每每想到昔日的渾河血戰,四千子弟兒郎喪命,秦良玉就覺得心如刀絞。
而如今,天啓帝居然只帶了三千人就馳援遼東。
此次遼東面對的對手,是再度傾巢而出,甚至規模遠超天啓元年那會的建奴大軍!
這局面,由不得秦良玉不去憂慮,畢竟在秦良玉看來,昔日友好親切接待過她,而且加封她誥命夫人,讓她以女人身份光明正大領軍,更是要求文武百官不可輕視她的那位小皇帝,比如今監國的王爺,強了太多!
越想,秦良玉面上的憂慮之色就越濃郁。
張維賢看着秦良玉的這副表情,主動的坐到了秦良玉身邊,將一杯酒舉向秦良玉說道:“秦將軍,老夫,敬秦將軍一杯!”
“敬川軍不滅之軍魂,敬秦將軍親自自川中,不遠萬里馳援遼東!”
秦良玉舉起面前的酒壺,瞥了一眼張維賢,低聲道:“英……新城侯,當初老身來京師的時候,你還是國公爺,現在怎麼就成侯爺了?”
聽着秦良玉的話,張維賢苦笑了一下,解釋了自己從國公到侯爵的原因後,以手指沾酒,在兩人面前的桌案上,比劃了起來。
最終,張維賢以手指指着桌上自己劃出的圖案,雙目如炬,看着秦良玉道:“秦將軍,此地,就是覺華島!”
“陛下離京前曾有交代,若是秦將軍及時抵達京師,那麼還望秦將軍休整之後,直撲覺華島!”
“陛下有言,窮則分割擊破,富則聚而殲之,如今大明沒有足夠的兵力去聚而殲之,那麼就只能從多點方向下手,割裂建奴的陣容。”
“覺華島乃是遼東糧倉軍資庫存之所在,雖然陛下在遼東亦有準備,但是陛下依舊將這最重要的地方,交給秦將軍!”
秦良玉飲盡杯中酒,哈哈笑道:“那麼老身,自然就會圓滿完成任務!”
“若是老身抵達覺華島之時,覺華島尚未淪陷,那麼老身身死之前,一個建奴,都上不去!”
“陛下信重,老身,豈會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