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還好,一提這事,黃得功和曹變蛟只覺得自己的憤怒,已經突破了天際。
鰲拜這貨,已經成功從他們手中逃走兩次了。
這一次,鰲拜甚至帶着他們建奴的軍隊當追兵,看着這衝出叢林的那些建奴。
看旗號,看甲冑,看武器,看陣型。
方方面面都證明了這些人,是訓練有素的八旗子弟,甚至是努爾哈赤的親衛軍!
這些人,就是從錦州來的追兵!
如果是努爾哈赤那支親衛,那支在這個時代號稱天下無敵的絕對精銳。
那麼這個兵力,都有能力直接夷平山海寨了!
這麼長時間都沒有追上,沒有追兵出現。
黃得功很難不懷疑,這些人的任務很可能不僅僅只是爲了追擊自己這一股人馬,更有可能是要對山海寨動真格的!
畢竟大戰將起,山海寨怎麼說也是有着數千人的武裝力量,算是個隨時都可能出事的位置,萬一他們和隨時可以登錄的皮島水師配合,和寧遠城的明軍一同前後夾擊,那麼寧遠之戰,還打不打了?
寧遠之戰對於建奴的大計,有着舉足輕重的作用。
可不能因爲一點小小的疏忽,而放過了屁股後邊的這一支武裝力量。
兩眼微微一眯,黃得功看向自己左右已經做好了準備的曹文詔等人道:“幾位將軍,黃某以爲,這建奴很可能是找不到我們的蹤跡,所以在此時,他們前來的主要目標,是剿滅十三山中的山海寨!”
陳柳秋雙眼一挑,驚聲道:“剿滅山海寨?建奴他們等不得了?”
“小黃將軍,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黃得功低聲快速說道:“建奴們後邊已經沒人了,全部從林中出來了,我們邊打邊說!”
“駕!”
伴隨一聲暴喝,黃得功一騎衝出,而被黃得功挑起了求知慾的陳柳秋也長嘯一聲,將手中的長刀掄起,衝了過去。
“噗呲!”
利刃入肉之聲響起,黃得功看着騎馬在自己身邊一刀斬開了一個建奴脖子的陳柳秋,快速說道:
“此去必經十三山,建奴大軍放棄了騎馬追襲,而是選擇更爲合適長距離奔襲的步軍。”
“說明他們是有備而來!”
“追擊我們,在明知道我們都是有着戰馬的情況下,他絕不可能如此簡單的就放棄了騎兵的機動優勢。”
“兩者結合,也就能說明爲什麼我們途中沒有遇上他們了!”
“我們爲了節省馬力,保持騎兵的衝擊力優勢,保住我軍的長處,所以沿途走走停停,於是比鰲拜等人早離開的我們,在這通往十三山的必經之路上不期而遇!”
“這說明,鰲拜一開始的目標,沒準就是山海寨!”
劇烈的喘了幾口氣,一邊說一邊打,這種分心的舉動對於揮舞着重兵器的黃得功而言,還是有點吃力。
但是終究黃得功也是後來的江北四鎮之首,不是浪得虛名。
手中大刀再度斬出,帶着一蓬血花和一聲爆喝。
一個建奴的腦袋,打着旋兒飛上了天。
“喝啊!”
陷入了建奴的步兵大陣之後,黃得功才發現爲什麼天啓帝要使一杆大槍。
這些建奴一個個的都是多重重甲,皮厚的跟野豬似的。
即便是倚靠自己的武藝和力氣,這才砍翻了區區幾個建奴,就已經覺得虎口有點發酸了。
這還是建立在自己的武器是京師裡搞出了新式鍊鋼法之後鍛造的武器,比起以前的武器要鋒利堅固不少的情況下!
果然就如同天啓帝所說的一樣,尋常的大刀,面對建奴的多重甲之時,所能產生的破甲能力遠不如鋒銳的長槍。
畢竟不是人人都是劉綎,能夠將一把百斤重的鑌鐵大刀使得虎虎生威,一口氣砍幾天都不帶停的。
而這些尋常連刀頭帶刀杆,總重量不到二十斤的大刀,在面對建奴重甲之時,若是本身就有着不俗武藝,力氣又充沛的人,倒也就罷了。
累歸累,但也不是完全沒得打。
可本身武藝稀疏平常,力量也不是很大的那些人,很可能一刀下去,根本起不了什麼有效傷害!
不破防,這還打什麼打?
難怪遼東的大老爺們想要出關作戰,一般都是選擇酷暑之時。
難怪天啓帝用槍,難怪護龍衛幾乎人手都是一杆長槍!
都是因爲天啓帝知道建奴的甲冑到底有多強,所以天啓帝才這般裝備的!
可笑自己,當初還以爲長槍這種輕飄飄的武器,根本不夠看呢!
然而眼下已經沒什麼機會去後悔了,建奴人馬越來越多,陣型越來越密。
雖然有着騎兵衝鋒的第一波優勢,可是這點優勢在面對建奴的重甲洪流之時,如果不能徹底將建奴陣容撕裂,那麼這一次大家帶着的這些人馬休矣!
手中長刀一抖,黃得功兩眼一亮,看着一旁將一杆大刀輪動起來,如同瘋魔一般在建奴堆中狂轟亂砸,根本不追求殺人的曹文詔。
原來如此!
建奴有重甲,我軍大刀也未嘗不能當鈍器!
找準建奴的手足的薄弱之處進行攻擊,一下下去,就足夠讓建奴喪失戰鬥力!
如今最要緊的,是撕裂建奴的陣營,而不是想着去多殺幾個人!
想通這一節,黃得功雙眼一厲,手中剛抖去血液的大刀再度轉起。
這一次,黃得功恍若殺神一般,再也不去考慮自己到底有沒有一刀乾死一個建奴,反而是挾着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策馬奔騰了起來。
人借馬力之下,二十餘斤的大刀端的是磕着就傷,碰着就殘。
不計較自己有沒有斬獲的黃得功在這一剎那,生生撕開了一個口子!
反正,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衝出去。
騎兵的作戰思路,就是這麼簡單。
再沒了別的花樣諸如火銃和弓弩之後,剩下的就是最原始,也是最瘋狂的戰法。
衝鋒!
以一個密集的陣仗,貫穿,回頭,繼續貫穿!
建奴殺多殺少,來回衝上幾輪,他們也就該差不多了!
和偏愛弓術的建奴不同,在本就更多裝備各類銃的明軍中,有着一手嫺熟射術的,其實並不多。
在騎兵當中,也就更少了。
這一戰爆發的還是太過匆促,即便是鰲拜已經做好了準備,在衝出森林的那一瞬間,建奴就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
可數百步的距離,完全不夠建奴長弓手拉幾次弓的。
雖說這一仗鰲拜帶的都是努爾哈赤的精銳,可是歸根結底,也就是因爲都是精銳,都是各家的大人物,面對鰲拜這個敗軍之將時,多少也會有那麼幾絲輕蔑。
當大戰開始之後,擰成了一股繩的明軍這一衝,除了最前一批建奴軍隊拉開了長弓,對明軍造成了有效傷害之外,當明人的騎兵衝到了面前之時。
展開的,也就是最爲原始血腥的貼身肉搏!
好在建奴悍勇,仗着一身野豬皮,很多的時候不太注重自身防禦。
而努爾哈赤麾下的這些人馬,除了那些要保護努爾哈赤的人之外,幾乎沒幾人帶上了盾牌。
這也就導致當明軍騎兵衝到臉上的那一刻,建奴們根本無法在倉促間組織好完備的防線用於抵擋騎兵的衝擊。
即便是如今,在付出了近一成兵力的折損之後,已經逐漸穩住了防線。
然而鰲拜依舊目眥盡裂。
因爲鰲拜看到了在戰陣之中那縱橫睥睨的幾道身影中黃得功和曹變蛟二人!
“發令下去!阻擋明軍騎兵的人注意保全性命,哪怕是放開一條道,讓明軍衝過去,也是無所謂的!”
“我們大軍的後方就是延綿數百里的森林,明人是騎兵,一旦衝入森林,那我們就可以甕中捉鱉!”
“騎兵在樹林當中行動不便,哪能是我們的對手!”
“你們真以爲我衝出來之後就立刻下令原地等明人衝過來,是爲了讓大軍送死嗎?”
“我這是從明國小皇帝身上學的反制之術!”
“如今咱們是遭遇戰,就不能讓明蠻子反覆鑿穿!”
“背靠山林,明蠻子哪怕是衝過去了,也沒法發動第二次衝鋒!”
“失去了衝擊力的明蠻子,就憑他們手裡軟綿綿的刀子,又怎麼跟大金爲敵?”
“這是老子的計謀!你們懂嗎?!”
鰲拜的咆哮聲,在戰場之上響起。
而聽着鰲拜的咆哮,頓時間鰲拜身邊的幾個將校,面面相覷了起來。
鰲拜這廝,什麼時候會動腦子了?
他不是一個莽夫麼?
但是鰲拜說的,的確有幾分道理!
這一波明軍當中,可是有着幾個硬點子!
就比如說那個經常帶着人到關外晃悠的曹文詔,可是老熟人了!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建奴的防禦猛然開始鬆懈起來。
但是殺,是不可能不殺的,衝也是不可能不衝的。
畢竟停下腳步,等於死!
這一點,曹文詔還是很明白的。
一馬當先的帶着自己身後的大明騎兵衝出了建奴的防線,曹文詔一把勒住馬繮,低聲道:“兄弟們,你們繼續向前,老子給你們殿後!”
緊隨其後的,是黃得功等人和他們身後的人馬。
“哈哈哈哈!殺得爽!我就說爲什麼陛下那麼喜歡用騎兵在對手組織不起來有效防禦的情況下進行衝鋒了!”
“一旦近身,這些建奴步軍,除了皮厚,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嘛!”
隨手將幾個追過來的建奴抽倒在地,曹文詔笑嘻嘻的看着黃得功說道。
“黃得功,你學的可還真是快!這麼快就學到了我在遼東這麼多年總結出來的法子啊!”
“咱們現在已經突破了,你說,要不要按照往常一樣,趁着建奴還沒有恢復秩序的情況下,再衝一遍?”
聽着曹文詔的話,黃得功面上出現一抹慚愧之色,自己的確是看到了曹文詔的打法,才改變的自己打法。
而不是靠着自己本身領悟。
但是很快,慚愧消去。
黃得功目光堅毅的看着前方已經越來越近的樹林,咆哮道:“全軍入林!甩開建奴!我們在老地方見!”
如今的局勢擺在這裡,黃得功很清楚一個事情。
建奴自樹林中出來之後沒有繼續行軍,雖然沒有組織起有效的防禦線,可是同樣也斷絕了明軍騎兵的反覆衝鋒之念,因爲他們背靠樹叢,有了一層天然的阻礙。
而對騎兵而言,停下腳步被步兵包圍了,那就只有一條死路。
鑽入林中,雖然說也會面臨建奴的圍追堵截,但是至少還有着一份活路。
更別提沿途黃得功等人本身爲了保持騎兵戰力,爲了保護戰馬,本就是一邊砍樹一邊過來的。
這老地方,就是之前紮營過的一大片被清理好的山林!
人吃馬嚼之下,已然形成了一塊不算小的廣場!
建奴以爲的死路,其實並非完完全全的死路!
“既然陛下讓我們練兵,軍中兄弟又願意信我,那麼我就還你們一場大勝!”
眼中閃過一抹堅定,黃得功默默在心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