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古利看着莽古爾泰的這幅樣子,不由會心一笑。
在瀋陽,在女真故地的時候,自己和努爾哈赤以及皇太極之間的交心,可不就都是這個樣子的麼。
“三貝勒,我想知道,若是寧遠發生的這一場戰役,四貝勒失利而你及時趕到,救下了四貝勒,並且成功攻破了寧遠,不知三貝勒你將要如何對付大明,又想要如何應對四貝勒?”
“作爲大汗的親隨,我很清楚,大汗能夠熬過此劫,但是也決計命不久矣。”
“大金,需要一個新的大汗來引導,需要一個新的大汗來帶領,才能從白山黑水中殺出去,走出一片屬於我們女真人的天地,讓我們女真人,可以更好的活下去。”
“大汗如今已經將我們從白山黑水中帶了出來,新的大汗,又想要將我們帶向何處?”
揚古利這一番話,端的可以說是大逆不道,畢竟努爾哈赤只是身負重傷,又沒有直接戰死沙場。
在這個時候,揚古利說這一番話,可不就是在咒努爾哈赤早死麼?
可是這事兒落到阿敏和莽古爾泰的耳中,卻是絲毫沒有逾越,因爲努爾哈赤自己也是一個總將自己百年後的事情拿出來說,拿出來向他的重臣提問的。
聽着揚古利的話,阿敏想要說些什麼,可是莽古爾泰卻擡起手,雙目閃爍着懇切的光芒看着揚古利,一字一句道:“若真如兄長所言,我攻破了寧遠,並且拿到了前線的決策權,我會選擇跟大明議和。”
“讓大明拿回遼東,大金退回瀋陽,一如之前孫傳庭初來乍到之時一樣,將這一片飛地讓給明人治理,大金打壓朝鮮,日本,同時西征蒙古。”
“蒙古的草場肥沃,牛羊馬匹豐富,而且同樣地域廣袤。”
“雖然說和遼東一樣寒冷,可是卻也比咱們龜縮在遼東一隅要強得多,至少咱們不用直面明人,反倒是可以打得蒙古人跑去找明人的麻煩!”
“通過朝鮮,蒙古,日本等各地擄掠人口,財富,資源,從而讓大金變得強大起來,沒準大金會變成第二個遼國,和明國南北而治也不一定!”
“如今大金兵強馬壯,唯獨不如大明的就是人口,中原王朝數千年傳代更迭,導致中原王朝人口遠超咱們大金。”
“在我的設想當中,大金至少要以三國養一國,方纔能夠在可動用兵力上做到和明國分庭抗禮!”
“然而,這一切都需要時間,咱們必須要爭取時間!”
“不過不論怎麼樣,如今明人正盛,不可輕易去和明人硬碰硬。”
“只能修生養息,發展壯大,待明廷生變,咱們再乘機起事,沒準可以入主中原也不一定!”
莽古爾泰越說,阿敏臉上就越訝異,而揚古利則是兩眼放着光的那種驚喜。
今天的莽古爾泰給揚古利帶去的驚喜,實在是太多了。
揚古利從來都沒想過,莽古爾泰居然有一天會和自己想到同一個地方去!
甚至莽古爾泰所想的,比自己所想的,還要更爲長遠。
以三國養一國,對抗大明,至少要能夠在可動用的兵力上,和明國做到分庭抗禮,纔能有機會從明國的口中,奪走最爲鮮嫩的那一塊肉!
甚至於莽古爾泰都絲毫不去遮掩他的野心,入主中原!
這四個字,在任何一個有夢想有追求的女真人眼中,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
因爲這件事,是他們心心念念想了樹百年的!
憑什麼漢人就能佔據天下最好的土地?憑什麼女真人就只能寄人籬下苟且偷生?
大金國好歹曾經也是闊過的!
這一點,得虧是努爾哈赤操作得當,女真立國爲金,雖然說明眼人都知道他們只是想扯曾經和他們同爲白山黑水殺出去但是卻沒有什麼太大關係的金人虎皮,卻也多少讓金國的有志之士覺得,自己祖上闊過,也曾經是橫行天下披靡一方的霸主。
這樣一來,原本不該出現的野心,也自然會出現在很多金人的心裡,就像是已死的鰲拜一樣,他也希望着女真能夠在皇太極的帶領下,入主中原。
一拍大腿,揚古利雙目圓瞪看着莽古爾泰大喝道:“好!”
“三貝勒之遠見,在我大金當首屈一指!”
“不過三貝勒,你還沒有回答完我的問題呢,四貝勒,你又要如何應付?”
“四貝勒心機深沉,智計百出,若真被三貝勒所救,沒準四貝勒反倒會覺得三貝勒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那麼三貝勒你又打算如何面對四貝勒?”
“畢竟四貝勒如今執掌錦州權,能夠自由調遣大貝勒二貝勒以及三貝勒你,就如同大汗親臨一般。”
“明顯四貝勒,纔是大汗屬意的繼位人選。”
這次莽古爾泰沒有攔着阿敏,阿敏兩眼一眯,眼中閃過一抹錯愕。
阿敏沒明白,在這個問題上,莽古爾泰怎麼就不攔着自己了?
可是阿敏也懶得去多想,反而是雙眉一挑,看着揚古利道:“老四沒準就是老三的殺母仇人,如果這事被證明是真的,那麼我覺得老三哪怕是殺了老四,也理所應當!”
“老三的名聲爲什麼這麼差?還不是因爲那個所謂的殺母邀功麼?”
“當初的老三戰功赫赫,在大金也算是獨樹一幟的領軍人物,卻因爲殺母邀功之事處處受到排擠,甚至成了四大貝勒當中地位最低之人,可不都是那罪魁禍首害的?”
兄弟之情這玩意,在阿敏的身上可體現不出來什麼。
在阿敏心中,先不說自己和皇太極不是親兄弟,就說皇太極明知道天啓帝用兵之能,還特意激將自己,讓自己出來追殺天啓帝,雖然說提醒了幾句,但是在自己看來,那分明就是刺激自己!
而若不是莽古爾泰竭力救助自己,沒準自己都已經身死了!
所以此時的阿敏,當然是無腦站在莽古爾泰這一方的。
揚古利看了看阿敏,輕輕的低下了頭,沒有去看莽古爾泰,但是口中卻發出一聲輕嘆。
“三貝勒,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莽古爾泰笑着搖了搖頭道:“非也,雖然殺母之仇不可不報,但是大敵尚在,又豈可做出這等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若我真的手中掌握了大權,那麼就算老四和我有殺母,栽贓之仇,我也不會殺他,只會讓他去打朝鮮,打日本,戴罪立功!”
聽到這裡,揚古利站起身往後退了幾步,旋即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的跪在了莽古爾泰面前,伏地高呼道:“天生三貝勒如此!大金何懼那明國小皇帝!”
看到這一幕,莽古爾泰心中猛然鬆了一口氣,自己剛纔說的上頭了,忘了自己的這些話術幾乎都是天啓帝教的。
自己只是一個反叛了大金的人,一個叛徒,怎麼還真就覺得自己成了大金之主了呢?
想到這裡,莽古爾泰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陣陣的後怕。
天啓帝那般的放縱自己,甚至還不打算在自己身邊安插眼線,就連這揚古利如今看來都是一心向着大金的。
莫不是那小皇帝覺得,自己壓根就不敢反叛他?
亦或者……小皇帝根本就沒擔心過自己反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