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允彝如今還是一副東林做派,可是卻不像是那些老油條,反而像是那些莘莘學子一般,還保持着自己的初心。
面對天啓帝的話,夏允彝有擔當的說出他的理解,他的領悟。
算得上一句威武不能屈。
加上原本歷史上夏允彝所做的那些事情,讓朱由校對夏允彝提起了一絲興趣。
隨手拍了拍袁崇煥的肩頭,朱由校兩眼眯起,面帶微笑道:“袁兵備無需擔心受怕,朕也不是什麼暴君,不能容人,沒有任何的容人之量。”
“夏允彝既然初出茅廬,沒有見識過這人世間的真實,朕又有什麼好怪的?”
“不過聽袁兵備你說夏允彝是松江府的人,朕記得,松江府好像有個機靈的小傢伙,名叫陳子龍來着?”
“不知夏允彝你可否知道這陳子龍是何許人也?”
一聽朱由校的話,夏允彝兩眼頓時就紅了。
也顧不上天啓帝並沒有當面回答他的問題,沒有讓他一上來就能夠達成君臣奏對這種成就,而是重重點頭道:“回稟陛下,陳子龍,乃是草民好友,亦是松江府人,這一次遭遇還難,想來子龍賢弟已經去了!”
突然提起的這個陳子龍,倒也不是朱由校猛的心血來潮。
只是因爲朱由校想要確定確定面前這個夏允彝,到底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個夏允彝。
畢竟這個決定了朱由校到底要不要重用他。
說白了朱由校也很清楚,想要治天下,還非就得文人不可。
因爲文人會講道理,而武人當國的話,想想前唐的教訓就知道了。
文武,就相當於人的兩條腿。
唐末在世家大族的支持下,武人這條腿又長又粗,唐就玩崩了,哪個武人都覺得自己能當皇帝。
石敬瑭在拱手送出幽雲十六州之前,可還有個名臣賢將的名頭在身上。
而宋朝吸收了唐的教訓,加上趙大也是武人得國,當然怕自家落得個李唐的下場。
可是趙大撿了個大便宜,欺負了柴榮的孤兒寡母才得的國,正兒八經的戰場經驗可以說是少的離譜。
於是趙大搞出來了一個騷操作,陣圖!
不過一開始的趙大倒是對武將放的很鬆,依照他陣圖打勝仗的,他也是常規獎勵,違背了他陣圖打勝仗的,他也一樣不罰。
可到了北伐幽州失敗之後,趙大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開始對武將嚴防死守,甚至明令不按照陣圖來的要重罰。
當趙大沒了,趙二繼位之後,趙二全盤接受了老哥的遺產,包括小周後一幫趙大搶來的女人,同樣,也接受了趙大對武將的嚴防。
高梁河車神一戰成名,趙宋一朝對武人的壓制,開始變本加厲,越發變態。
導致擁兵百萬的大宋打不過被金人方剛暴揍的遼人。
在文武這兩條腿再度失去平衡之後,北宋滅亡,完顏構的南宋更是憋屈,給金人當狗也就罷了,還自毀長城迫害死了岳飛!
最終偏安一隅的南宋碰上了全盛時期的蒙古,被直接打爆。
抱着少帝跳入汪洋大海的張世傑,想必心中也是充滿了憋屈的。
唐末沒有能夠救國的人,人人都想當皇帝,徹底陷入了亂局當中的最大原因,是武人不愛講道理。
而終宋一朝,忠心耿耿的武將層出不窮,卻一直都被文人死死壓制。
稍微有點起色,文人們就會對武將們下死手。
狄青也好,岳飛也罷,都是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所以文武這兩條腿,是無論如何都需要齊頭並進,無論如何都需要平衡好的。
所以朱由校即便是現在對東林極爲排斥,卻也清楚,自己不能重武抑文。
當然,最好的情況還是恢復到秦漢時期,文武不分家的時候,那纔是文武最爲平衡的時候。
而夏允彝和陳子龍他們搞的幾社當中,雖然說在鼓吹所謂的:“絕學有再興之幾,而得知幾神之義!”想要尊古復古。
可是他們終究是有着好幾個務實之人的。
其中最有氣節的,就是陳子龍夏允彝和徐孚遠三人。
陳子龍,天縱之才,從明末堅持抗金到自己殞身,更是教出來了年僅十七,有着大好前途卻昂首挺胸面對死亡的江左少年夏完淳。
夏允彝,爲官一方體恤民情,革除鄙俗,更是在大明國破之後和陳子龍一同舉兵抗金,死之前最後的意志,更是賣了自己的所有家當,充做軍餉,和建奴打到底。
而徐孚遠,年少和陳子龍夏允彝談到過如何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抱負時,曾經慷慨道:“百折不回,死而後已。”
同樣也是堅持抗金,更是在南明小朝廷滅亡之後,跟隨鄭成功去了臺灣抗清的壯士。
這些人吧,面對他們的老朋友李雯投清之後的高官厚祿不爲所動,更是將李雯開革出了他們的小團體。
這種有着濃烈忠君報國思想的文人,朱由校當然想用。
然而一聽到夏允彝說,陳子龍興許已經沒了之後,朱由校的心頭就猛然顫動了一下。
甜膩膩的!
這可都是朱由校打算留給自己以後使喚的有氣節也有能力的文人啊!
沒了?
總不可能說,這一波夏允彝他們,就給他們幾社的那幫子人全部給一船送了吧?
想到這裡,朱由校雙眼一眯,看着夏允彝道:“夏允彝,朕問你,你們這一船人,有沒有一個叫徐孚遠的?”
聽到朱由校的話,夏允彝眼中閃過一抹驚駭。
捫心自問,夏允彝自躊在此之前從未見過天啓帝,可是爲何天啓帝似乎對他的朋友圈,如數家珍一般?
陳子龍倒也就罷了,畢竟陳子龍的文名偌大,只是被閹黨所壓制,不能出官而已。
可是徐孚遠,那可是權奸徐階的親族!家中榮華富貴,更是松江府一等一的豪門。
按理來說被保護的極好,幾乎不爲外人所知的徐孚遠,爲何也會在天啓帝的視線當中?
天啓帝難道真的是天神下凡,才能洞察一切麼?
夏允彝心中暗頌夫子所說的子不語怪力亂神,眼中卻是帶着惶恐望向了天啓帝道:“陛下,闇公出自徐家,此行之前,被禁足了,所以並未出海。”
聽着這話,朱由校眯起的雙眼中閃過一道精芒。
啊對!
自己咋就忘了,那些前朝的大貪官呢?
嚴嵩抄了家沒錯,可是徐階可是依舊家大業大來着!
近三十萬畝地的徐家,刮一層油,估計不會比老魏太監傾家蕩產來的少。
畢竟老魏太監掌權的時日尚短,哪怕是卯足了勁去搜刮,也比不上數十年首輔。
更別說徐階可是在下臺之後,還能影響當朝首輔,罷免官吏的。
這個被罷免的官吏,就是海瑞,那個清廉到天下人都崇敬的官員。
徐家此時若是倒了,雖然說當初的那批苦主應該已經看不到了。
可是這雖遲但到肥了國家的事兒。
也不是不能幹啊!
想想原本歷史上的清朝,嘉慶逼死了和珅,查獲的家資何止億萬。
和珅跌倒,嘉慶吃飽!
再想想原本歷史上的大明,崇禎幹掉了老魏太監,結果還不是窮的滿朝找人要錢?
爲啥,大頭都進了官紳的兜裡啊!
朱由校兩眼逐漸亮起,嘴角笑的,越發放肆了起來。
一個徐家,可不夠呢!
夏允彝這給自己開了一條新的創收方式,朱由校倒也樂得給他好好上上課了。
“唔,既然如此的話,那麼朕,就好好回答回答你的問題。”
“夏允彝,你覺得,商稅和礦稅,收到了老百姓的頭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