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龍的機變,着實是給了尚可喜幾分驚喜。
這小子雖然年輕,但是面對友人部下的死亡,卻沒有出現怒氣上頭,怒令智昏的情況。
反而還能夠迅速的聽從自己的意見,做出相應的決定。
這小子,就合該上戰場走這一趟。
雖然說他麾下的復土社人馬死了不少,可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哪一個起於微末的名將身邊朋友部下不是換了一茬又一茬?
“嗷!”
建奴自然是不會留給陳子龍他們多餘的休整時間的。
兩三句話之後,建奴根本沒有顧及他們戰死同袍的屍骸,再度策馬衝鋒而來。
陳子龍這一次沒有一點猶豫,手中丈八蛇矛一點,直接貫在了一個建奴胸口護心鏡之上。
伴隨一聲巨響,這個建奴身軀被陳子龍一矛生生從戰馬上戳下,甚至就連他的雙腿所踩着的馬鐙都無法絆住他的身影。
“殺!”
一個殺字,從陳子龍的口中冷冷蹦出。
一杆丈八蛇矛,在這亂軍當中,宛若一條橫衝直撞的巨蟒一般。
放棄了炫技似的追求殺敵。
依仗着手中武器的堅韌,陳子龍丈八蛇矛揮舞間,一個又一個建奴斥候被敲的坐不穩當。
而緊隨陳子龍之後的尚可喜,在此時卻發揮出了極強的衝擊能力。
大刀所向之勢絲毫不爲建奴所動。
反而是大刀揮舞之間,建奴們紛紛躲閃,根本無力還擊。
“這些建奴和毛百戶麾下的精銳,爲何攜帶的武器都是長刀?”
陳子龍衝鋒的過程中,甚至還有時間打量雙方的武器。
然而讓陳子龍萬萬沒想到的,卻是自己麾下復土社的人們手中那雜七雜八的所謂騎戰兵器,在此時成了個笑話。
兵器越怪,死得越快!
因爲人手一杆長兵器,導致了互相之間揮舞武器的時候,都要藏着掖着收着手,免得誤傷友軍。
而像是尚可喜帶的那些精銳們的尋常長刀,卻只用輕輕一劃,就能夠劃破建奴的身軀,給他們留下創傷。
這是爲何?
在交戰當中,短暫的陷入了思索,剛衝過陳子龍的一個女真斥候準確的把握住了機會,手中長刀一撩,長刀就直愣愣的朝着陳子龍的胸腹處劃去。
滋啦啦!
伴隨一陣鐵器摩擦之聲響起,陳子龍猛然醒悟。
人借馬力!
在這個盔甲並不是趙宋那會的全副甲,而是更爲輕便的布面甲時代。
人借馬力之下,只要手中的刀足夠鋒利,而且有着長度優勢,那麼都不用賣力揮砍,就能夠輕鬆的劃破對手的衣甲。
兩馬交錯之間,勝負即可分出!
加上不用像是其他的長兵器一般,需要大幅度的揮舞,長刀比起別的騎戰武器,更合適騎兵之間的衝鋒!
時代變了啊!
這也就難怪像是大明的那些將領,皮島的那些將領們一般了。
將領的武藝不俗,加上有好馬,衝鋒起來往往都在最前方。
所以武將沒有那麼多顧及,不用擔心傷到友軍,因爲所向之處,都是敵人。
而重武器帶來的,是極佳的破甲能力和極強的斬殺效果。
能夠極大的鼓舞士氣。
更別說陳子龍是很清楚長槍兵的長槍集羣之下,若是武將使用的並不是重兵器,可能一輪突擊都撐不住,就被直接捅死了。
唯有重型武器,才能夠在藉助戰馬的武將操控下,將那些尋常長槍兵們手中拿捏的長桿直接打折。
自己復土社的兄弟們雖然說論及單挑,都不會遜色於毛文龍麾下的精銳。
可是畢竟山賊土匪獵人出身,他們之間的配合如果用在打獵亦或者山林中的刺探和打家劫舍這種不需要密集集羣的地方,當然是遠超尋常士兵。
然而在這種騎兵互衝之時,需要保持整齊序列的時候,復土社這些沒有絲毫配合的人們,就不行了。
散是滿天星,聚是一團渣。
生怕傷到友軍,放棄了長武器對短兵最大優勢長度,他們還能如何和精銳的建奴去對抗?
九尺長杆,面對四尺長刀尚且打的畏畏縮縮,這還靠什麼去贏?
“唏律律!”
聽着胯下戰馬發出的劇烈喘息和嘶鳴,陳子龍輕輕拍了拍自己戰馬的脖頸,回頭看向了自己身後那再度和自己一同,和建奴的騎兵們互換了一輪的人馬。
“毛百戶,你們可還有勇氣,隨本將,再衝一次?”
對面的建奴在陳子龍聽從尚可喜的話,變換了進攻方式之後,損失變得大了起來。
第一輪衝鋒互換之後的二十餘人,只剩下了十五六騎。
然而他們整齊的勒馬調頭,很明顯的說明了一個事實。
那就是這幫建奴,已經豁出去了。
如今的這些建奴們,正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氣,調整着他們胯下戰馬的狀態,準備下一輪衝鋒。
他們打算死戰到最後一人,絕不退縮。
而這,也是陳子龍所想的。
可是陳子龍卻很清楚,拿着自己手下人的命,去和對面的建奴騎兵互換,兌子,其實是錯誤的選擇。
因爲自己的人馬,只是斥候,最大的任務,是打探消息,而不是死戰。
聽到陳子龍的話,尚可喜雙眉一挑,笑道:“子龍賢弟,咱們皮島的斥候,和建奴幹架不是一次兩次了。”
“如今三十幾個人跟建奴對衝,衝完之後咱們還剩了二十幾個,對面也就十幾個了,近乎一比一的戰損,這在往常可是我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如今機會在手,有機會把這些建奴全部留下,子龍賢弟,你問我還能不能打,反倒不如問一下跟你一同投軍的勇士們,他們,還願不願意打!”
陳子龍劇烈的呼吸着,尚可喜毫無疑問是將問題,再次丟給了他。
而他這一次做下的決定,將會主宰剩下的人馬裡,絕大多數人的性命。
“大當家的!咱們其實說謊了!咱們雖然說說的都很厲害,都很猛,好像誰都不怕,其實咱們之前被建奴攆的,可以說是滿地亂竄!”
“對啊!以前咱們幾百個人的寨子,被建奴剿了幾輪,只剩下了咱們這大貓小貓幾十個,今天,其實咱們都可以說一句,爲兄弟們報仇了!”
“毛百戶你看不起誰呢!你的人都眼冒着光,可別忘了,我們也是能殺人的!”
“大當家的!打吧!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咱們不能再跑了!”
就在陳子龍的思考之時裡,陳子龍麾下復土社的人們再度起鬨了起來。
哄亂嘈雜的呼喚聲卻只是明確無誤的對陳子龍傳遞了一個消息。
“打!”
逐漸的,陳子龍雙目中閃爍起了凝重之色,看向前方的建奴,嘴角挑起道:“那就打!”
“松江府陳子龍,今日已死!”
“金州衛陳子龍在此!衆位兄弟!且隨陳某,殺敵!”
“爲了死去的兄弟們,陳某,舍了這條命。”
“也要讓建奴,血債血償!”
“衝鋒!”
丈八蛇矛再度舉起,陳子龍一馬當先,衝鋒而出。
被鮮血染紅的戰甲,宛若一道暗紅的火焰一般,掠過了這片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