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友德一番話,讓朱由校起了興趣。
合着皇太極在寧遠外邊,還遇上了山匪?
被山匪打劫了?
朱由校記得,皇太極可是一個白淨的漢子,而且全身毛髮還被護龍衛中最擅長訊問的麟九用秘藥給清除了個乾乾淨淨。
這種漢子,遇到了山匪惡霸會發生什麼事情,朱由校簡直難以想象。
可是按曾友德的說法,皇太極不知道是睡服還是說服了他的兄弟,讓他們成爲了皇太極的結義兄弟。
原來這皇太極的歸遼之路,還真有着“貴人”相助啊?
難怪皇太極能夠這麼順利的回到錦州,碰上努爾哈赤,更是在努爾哈赤大敗的時候,順理成章的拿到女真權柄。
合着,是有二鬼子帶路?
畢竟袁崇煥可是說的很明白,放了皇太極,卻沒有給他提供糧食和衣物,皇太極是否能夠逃回錦州自安天命。
不過這個時候,朱由校倒是很好奇,這皇太極的大秘密到底是什麼。
以及爲什麼這曾友德,會在此時出現。
朱由校倒是不擔心這曾友德是什麼建奴斥候探子之類的,皇太極要是真能猜到在他前方的團山裡有着大明埋伏,那皇太極怎麼着也不會就派出來這一個人。
更別提這個傢伙,看着還賊膽小。
一個人的膽怯,是藏不住的,哪怕他的臉上再是怎麼故作鎮定,可是一些小動作,終究會暴露出他的內心。
曾友德就是這樣,雖然說看起來好像是一點都不慌。
可是他顫抖着的雙腿和說話時面頰的抽動,都在證明着這一次突然被抓來的曾友德,心裡到底有多恐懼。
曾友德嚥了咽口水,看着面前這個明顯年輕,卻又是能夠做主的少年將軍低聲道:“皇太極,派人去弒父了!”
緩緩的擡起頭,朱由校盯着曾友德雙眼,低聲道:“哦?弒父?朕可聽聞,老奴酋努爾哈赤最爲喜愛皇太極這個兒子,將他視作心肝寶,皇太極會派人去殺了他的老父親?”
“不過這個笑話,倒是的確好笑。”
“朕,信了。”
“說說,你想從朕這裡,得到什麼?”
真要說皇太極派人去幹掉努爾哈赤,朱由校是不信的。
雖然說在興中城裡的時候,朱由校對莽古爾泰說,弄死莽古爾泰他媽的其實是皇太極。
可這也不代表着朱由校不知道原本史書記載當中皇太極和努爾哈赤那極爲融洽的父子關係。
皇太極固然心機深沉,可是應該不至於會對努爾哈赤下手吧?
畢竟如今要是弄死了努爾哈赤,他皇太極也沒有足夠的威信成爲女真獨一無二的統領,更沒法說服他的那些兄弟們。
女真畢竟初建國,更像是一個鬆散的聯盟而不是一個一統的國家。
迄今爲止,都還是靠着努爾哈赤的威望才能夠勉強維繫住女真的統一。
然而在聽到了天啓帝自稱朕的那一剎那,曾友德的兩眼,就猛然圓瞪了起來。
如同受到了什麼巨大的驚嚇一般。
張了張嘴,曾友德只覺得自己的腦袋一陣陣發昏。
作爲皇太極的把兄弟,曾友德自然也聽皇太極說過一些關於天啓帝的事情。
明國皇帝御駕親征,這件事情對於曾友德而言算是一個很大的事情。
畢竟,曾友德雖說和趙鐵柱周雲纔是義兄弟,組團當土匪。
可是年齡最小的曾友德,是山東人。
十幾歲從山東被遷來遼地,從而落草的曾友德好歹也算是見過中原繁華。
也自然知道,皇帝到底是什麼地位。
曾友德之所以詐死離開皇太極,可不就是覺得女真不過撮爾小國,大明真的動真格的,頃刻之間就能滅掉,待在女真不如回大明找個大官投靠了來的靠譜。
說白了,大明傳國二百餘年,雖然說對於關外的這些人而言,可能沒啥歸屬感。
可是對於在中原生活過,瞭解過中原制度的人而言,就是另一個情況了。
歸屬感稀薄,不代表歸屬感全無。
原本的曾友德以爲,明國那親征的皇帝起碼也得是個鬍子拉碴的大漢,才能夠做到給強盛的女真迎頭痛擊,打的皇太極提到天啓帝就犯嘀咕。
可是當真的見到了之後,曾友德才發現,這明國皇帝,居然是個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小的少年郎。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少年郎,就可以將女真按在地上摩擦。
當這個少年郎成長,長大了呢?
那又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局面?
曾友德心裡是沒有一點瞧不上天啓帝的成分存在的,哪怕天啓帝年輕,他也不敢有着一絲小覷。
畢竟遼地的這幾年時日,曾友德也不是白過的。
對女真人的恐懼,曾友德的心中,也沒有少過。
可當代表着明國最高權柄的天啓帝對自己提出問題,詢問自己想要以那個消息換取什麼的時候。
曾友德猶豫了。
換做趙鐵柱周雲才兩人,沒準兩人就開始獅子大張口,索要官職財寶了。
可曾友德不一樣,曾友德是一個有自己主意,有自己心思的人。
要不然他也不會拋掉皇太極提供的榮華富貴,選擇把他從建奴那邊弄到的消息賣個好價錢。
看着天啓帝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曾友德奮力掙開架着他的兩個蒙古人,重重跪在地上。
“陛下,草民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草民只願爲陛下前驅,做陛下馬前卒!”
想來想去,曾友德都覺得自己萬一說了什麼不該的話提了什麼不該的要求,都容易人頭不保。
中原一直都流傳着伴君如伴虎之類的傳聞。
更是有着天子喜怒無常等等說法。
加之曾友德是山東人,魯人最重禮法,君君臣臣這一套算是曾友德骨子裡就記得的東西。
面對皇太極這種女真人的時候,曾友德視之爲蠻夷,完全不顧禮法,甚至還有些不恥和趙鐵柱和周雲才真的死心塌地當建奴鷹犬的事情。
可真當面對了中原君王之後,曾友德才發現,自己始終沒有脫出自己的囹圄,禮法的約束和束縛,依舊讓他面對天啓帝的時候,戰戰兢兢。
非分之想是提都不敢提,甚至於天啓帝表現出了想要給與他賞賜的時候,他脫口而出的也不過就是一馬前卒而已。
天子,不可欺。
固然朝堂上的大人們把天子當做泥塑木偶肆意操控肆意私下抹黑,可對於小老百姓而言,天子終究是代表着一國的權威。
權重壓在了曾友德身上,讓曾友德覺得自己有些透不過氣來。
聽着曾友德的話,朱由校嘴角勾起。
“哦?只是當朕的馬前卒,就可以了麼?”
曾友德嚥了咽口水,將頭顱重重壓在雪地之上,朗聲道:“固所願耳,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一串文縐縐的話,曾友德算是耐着心思才勉強說了出來。
可朱由校卻是滿意的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你就且在這稍待,等明日大兵出軍之時,你爲馬前卒。”
眼見天啓帝好像並沒有真的相信自己的話,相信皇太極想要謀殺努爾哈赤奪權的事情,曾友德急了。
什麼威壓,什麼權重,都不是曾友德放棄自己利益,將明明能夠擁有的功勞一筆抹消的理由。
情急之下曾友德連聲說道:“陛下!草民所言絕無虛言!草民兄弟三人送皇太極在即將抵達錦州之前,在城外一座破廟當中歇息之時,曾聽到了皇太極的夢囈!”
“皇太極爲了拉攏草民兄弟三人,和我們食則同桌,睡則同寢。”
“所以草民纔有了這個機會。”
“皇太極親口所言,他這次回師之後,他那已經沒了雄心壯志的父親,就可以去死了。”
“他皇太極,要當就要當冒頓單于!鳴鏑弒父!”
“而在皇太極回了錦州之後,草民更是親眼所見,皇太極將老奴酋身邊的侍衛,換成了草民兄弟幾個在遼地認識的其他山匪!”
“老奴酋被送出錦州之時,草民易容潛伏到了老奴酋的車隊當中,發現老奴酋已經病入膏肓!”
“必然是皇太極那廝,下了黑手!”
“還請陛下,明鑑啊!”
這話一出,朱由校兩眼猛然一眯。
曾友德說的言之鑿鑿,朱由校哪怕是不信,卻也要思考一下這事兒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麼這其中大有可以操作的點!
老奴酋死不死,怎麼死,可是一個可以用來做文章的極好切入點。
輿論戰,攻心計,往往更容易把一個國家毀滅。
“將你自從見到皇太極之後,所發生的一切事情,全部告訴朕!”
當曾友德將皇太極的奇妙冒險娓娓道來之後,朱由校似笑非笑的摸了摸下巴。
這皇太極,看來是已經心理扭曲了。
如果沒有心理扭曲,那是絕對幹不出來這種事兒的。
鳴鏑弒父。
是了,自己不能以中原人的心態,眼光去看那些建奴。
此時的建奴雖然說已經開始學習漢化了,卻還遠不是原本歷史上入主中原的建奴。
更沒有那幾百年的禮儀教化。
皇太極的兄長被努爾哈赤所殺,沒準就已經給了皇太極一種,親情不足信的感覺。
畢竟褚英曾經可也是他努爾哈赤的心頭寶,更是努爾哈赤當成自己接班人培養的人。
連褚英都能說殺就殺。
何況明顯比不上褚英的皇太極?
所以皇太極掌權之後,會以慢性毒的方式幹掉努爾哈赤,也是有可能的。
努爾哈赤的確有可能會這麼幹。
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朱由校看向李自成道:“李自成,安排下去,讓斥候隊的兄弟們今夜加點班,趕工出來一個簡單有效的口號,口號內容大致就是努爾哈赤已死,皇太極弒父謀逆!”
“明日開戰之時,全軍吶喊這個號子,攻心!”
“這一戰,朕親領一千人,亂軍中斬皇太極狗頭於此。”
原本朱由校還打算留着皇太極那條命,讓皇太極去跟莽古爾泰狗咬狗爭寵,從而分庭抗禮,兩方爭奪女真的權柄。
現在皇太極都已經毒殺努爾哈赤了,那麼建奴內亂,近在眼前!
這也就難怪皇太極會這麼急着率兵北上。
這也就難怪爲什麼皇太極那麼果斷的就放火燒了錦州城。
因爲皇太極不知道大明什麼時候纔會北上。
與其在錦州這個大磨盤繼續等着,不如自己先行出兵,整合女真。
他的偶像冒頓單于,殺了他爹當了單于之後的選擇也是先行整合匈奴,之後纔有的匈奴共主。
一旦皇太極挾帶着錦州這些被努爾哈赤整合的女真部族們都劃到了自己的麾下,徹底的將他們變成了自己的力量。
那麼皇太極還真就有能耐,跟大明保持分庭抗禮之勢。
然而以五千餘人挑戰數十萬大軍,這不是一個什麼簡單的事情。
甚至可以說是天方夜譚,癡人說夢。
哪怕是朱由校做好了準備,也有這個信心能在兩軍相交之時,衝入建奴大軍陣營裡。
可是絕對的人數劣勢之下,乘亂衝進去殺了皇太極簡單。
怎麼脫身才是難事。
朱由校可不覺得自己和皇太極一命換一命是什麼值得的事情。
這個山口,已經可以讓大明擁有了地利。
而曾友德提供的消息,可以讓建奴原本就低沉的士氣雪上加霜,算是人和。
天時,寒冬之下不論是建奴還是大明,都有影響。
只是今夜明月,沒有大雪,讓道路更加清晰。
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朱由校食指敲了敲自己的槍桿,轉身看向黃得功道:“黃得功,你跟朕去山口看看。”
“其餘人,去休息休息吧!”
“烏蘭哈你個狗東西!給朕滾過來!朕要用你了!”
烏蘭哈知道自己的身份,在這種要緊的時候,他主動過去安撫蒙古遊騎們,去給蒙古遊騎們上課洗腦去了。
聽着天啓帝的話,烏蘭哈嘿嘿一笑高呼道:“陛下!奴才來了!”
這一次都已經過去多長時間了,天啓帝終於又一次想起他忠誠的烏蘭哈了。
“陛下,叫奴才有何安排?奴才保證不論是啥事,都處理的乾乾淨淨,妥妥帖帖!”
“蒙古騎兵,是陛下的利刃,陛下一聲令下,我等願爲陛下赴湯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