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11月6日。
彼得格勒,天空中星光璀璨。
現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一列來自芬蘭的火車轟隆隆地駛進了彼得格勒濱海火車站。
在這列火車的一節車廂的包廂內,列寧同志正在非常認真地聽着在拉茲裡夫火車站上車的布哈林敘述着布爾什維克黨中央會議上的情況。
“……加米涅夫同志和季諾維也夫同志還是堅持他們的觀點,他們認爲目前俄國民衆中的大多數人還是擁護社會革命黨的,特別是俄國農民一直以來就是社會革命黨的堅定擁護者。所以我們即使能依靠彼得格勒工人階級的支持暫時奪取政權,也不可能打敗社會革命黨和孟什維克組織的反撲,畢竟目前俄國農民的數量要遠遠大於俄國工人……與其如此,我們還不如尋求同社會革命黨和孟什維克的聯合,同他們組成聯合政府。”
布哈林的話讓列寧的眉毛微微蹙起,加米涅夫和季諾維也夫的觀點不是沒有道理的。眼下如果要比支持者的數量,社會革命黨和孟什維克一方的確是佔了壓倒性優勢。不管是選舉還是打內戰,布爾什維克都沒有什麼勝算!而且英法美等帝國主義勢力也肯定會因爲布爾什維克的激進立場而支持社會革命黨和孟什維克。
可問題是同社會革命黨和孟什維克組成聯合政府就有出路了嗎?現在美國已經對德宣戰,有了這個新大陸上的巨無霸參加,協約國贏得戰爭不過是時間問題,到時候俄國作爲戰勝國不僅可以擺脫戰爭泥潭,而且還能坐擁鉅額戰爭賠款……到時候不僅是俄國農民不會跟着布爾什維克走,就算是俄國的工人階級也會因爲生活好轉而喪失鬥志和理想吧?
“布哈林同志,你也支持加米涅夫和季諾維也夫嗎?”列寧突然開口反問了一句。
“我部分支持他們的意見。”布哈林有些爲難地點點頭,接着又道:“不過我也不反對發動起義,畢竟現在的臨時政府在彼得格勒是沒有多少支持者的,我們可以輕易把政權奪過來。在奪取了政權以後。我們再和社會革命黨和孟什維克談判組成聯合政府也不遲,那時候談判或許對我們更有利一些吧?”
聽了這話,列寧在心裡冷笑一聲。這個布哈林實在是有些聰明過頭了。不過在面子上,偉大導師還是一副頻頻點頭的模樣。
“那中央的其他同志是什麼意見?”導師又問。
“托洛茨基同志和斯大林同志都贊成立即發動武裝起義,托洛茨基同志認爲我們可以先奪取政權,再設法爭取俄國農民的支持。斯大林同志則主張在奪取政權以後立即發動和武裝工人階級。鎮壓社會革命黨和孟什維克,實行無產階級專政。”
聽到這裡,列寧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隨後又淡淡一笑:“托洛茨基同志還是有些想當然,而斯大林……就是太粗暴了。不知道講策略。
“策略?您的意思是……”布哈林愣了一下,追問道:“您到底是支持起義還是反對起義呢?”
“那還用問嗎?”列寧很肯定地回答道:“我當然是支持發動武裝起義的!”
布哈林長吁了口氣,又接着問:“那起義成功以後怎麼辦?是要和社會革命黨、孟什維克組成聯合政府嗎?”
“不!不會組成聯合政府的。”列寧臉上滑過一絲狡猾的笑容:“我們取得政權之後將立即在全國範圍內舉行一次‘立憲會議’選舉……我想社會革命黨和孟什維克方面也不會反對這樣的選舉吧?”
布哈林愣了又愣,目光猶疑地看着導師,半晌才喃喃道:“可是……可是列寧同志,我們,我們是沒有辦法贏得選舉的!俄國工人在戰前也不過幾百萬人,加上支持我們的士兵頂多就是一千萬上下。靠這些人我們是沒有辦法贏得俄國的!”
“不!我們可以!”列寧咬了咬牙。語氣堅決地道:“無產階級一定能贏得俄國,這不是由人數多寡所決定的,而是由無產階級的鬥爭精神所決定的!至於俄國農民……他們沒有獨立的政治綱領,不可能成爲領導力量,只會追隨勝利者,而不管勝利者是無產階級。還是資產階級,甚至是沙皇!
俄國農民只是沉默的大多數!他們不會成爲社會革命黨堅強的依靠!”
布哈林現在是一頭的霧水。剛張開嘴想問個清楚,包廂的門便被人推開了。進來的是張國燾。他的嘴角處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瞥了布哈林一眼。剛纔他一直守在包廂外面,豎着耳朵吧裡面兩人的談話聽得清清楚楚,而且他已經明白列寧要用什麼辦法奪取俄國政權了!
“張同志,什麼事情?”列寧微笑着道。
“列寧同志,火車已經停穩了,車站上面都是赤衛隊的同志,絕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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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寧站起身,又看了好像還在發呆的布哈林一眼:“布哈林同志,我們該下火車了,同志們還在斯莫尼爾宮裡等待着我們呢!”
……
福建,廈門港。
濛濛的細雨將整個廈門港都籠罩其中,一片雨霧裡面,整齊的粵軍官兵正默默上船。港口外面則全都是荷槍實彈肅立警戒的軍人,整個港區都被嚴密封鎖起來了。
海上有一些風浪。推得港口裡那些商船一陣陣的起伏波動。護法艦隊的兵艦則守在廈門港外,在一片煙雨濛濛之中等候着運輸船隊裝載完畢之後,護送它們前往廣州。
駐紮在廈門、漳州的蔣j石、臧致平、高義三部現在被整編爲粵軍第二路軍,已經集結完畢,準備出發了。
在碼頭上面,兩個將星閃爍的中國軍人正信布而走,不過他們兩人的軍服顏色卻是迥然不同的。一個身穿着藍灰色的北洋陸軍將官服,正是常瑞青的心腹大將,福建陸軍第二師師長白崇禧。另一人穿着粵軍的土黃色軍服,狼步鷹視,正是粵軍第二路軍副總指兼參謀長揮蔣j石!
兩個來自不同陣營的將軍居然一起在雨中漫步,渾身溼透了也不在意。他們倆個,一個是帶兵來接過廈門的,一個則是要領兵去出征廣東。此時卻都將目光投向了正在登船的粵軍官兵。
白崇禧的眉毛微微皺着:“j石兄,你是浙江的,卻一直在兩廣發展,我這個廣西的。卻只能看着家鄉被陸榮廷這樣的軍閥所佔據,真是讓人遺憾啊……”
“遺憾什麼?健生兄完全可以和我們一起幹嘛!”
白崇禧猛地搖搖頭:“我們這些保定三期出來的,在別的地方頂天是個連長、排長,可是跟着常耀如的,最少也有個營長的前程了。像我這樣的。已經是一師之長了!我怎麼能做對不起常耀如的事情?”
蔣j石淡淡一笑:“怎麼能說是對不起常耀如呢?現在孫先生這裡的武裝,真正可靠的不過是駐粵滇軍和粵軍這兩支兵……而且滇軍不過兩個師,粵軍也只有不到40營,實力根本比不上你們閩軍的三師精銳。如果常耀如能投靠過來,可不僅僅是一個福建軍務督辦了,完全可以成爲護法軍政府的陸軍總長,將來就是繼承先生的衣鉢也是可能的!”
“陸軍總長?這是孫先生開出來的條件嗎?”白崇禧沉吟了一下,又問:“那福建這裡由誰來做主?”
“吳虞薰主軍。林子超主政。”蔣j石笑吟吟地又道:“先生還希望讓健生兄去主持廣西的軍務。”
白崇禧停住腳步。扭頭看着蔣j石,突然嗤地一笑,搖了搖頭:“現在不行,條件還不成熟,常耀如的意思是再過兩年,等福建省的地盤鞏固了再找機會同孫先生全面合作。不過到那時就不是一個護法軍政府了,而是整個中國的中央政府!”
蔣j石聽不懂白崇禧的話。不過還是淡淡一笑,摘下軍帽輕輕彈了彈。雨點打在了他的光頭上面,好像讓他清醒了不少。
“兩年就兩年……反正我們中國已經亂了那麼多年,也不在乎再多亂兩年了……到時候你我可就是革命同志了,健生兄,你我是一見如故,不如就此結爲異姓兄弟吧!”
白崇禧按着指揮刀,打量着蔣j石,最後哈哈大笑:“好,結成兄弟也不錯,不過不是你我二人,還要算上常耀如和王九光。”
“好!一言爲定!”蔣j石也撫掌大笑:“等我打下廣東,再來福建拜訪健生兄和常耀如,到時候再一起結拜吧。”
……
夜色已經非常深了,整個海容號巡洋艦上一片安靜,只有輕微的馬達聲和海浪聲隱約傳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些響動,我們的常大軍閥居然在這個晚上失眠了!順便說一下,現在已經是1917年11月7日凌晨了。如果這個時空的國際歷史走向還沒有發生太多的改變,十月革命的炮聲還有不到30個小時就要打響了吧……
一想到十月革命一聲炮響將給整個世界帶來什麼!常瑞青就忍不住深吸了口氣,睜着眼睛,定定地望着天花板。身邊的甄小茹也醒了過來,她發現自己的情人還在沉思,就把頭靠在他堅實的胸膛上面,低聲問:“怎麼還不睡呢?明天就要到天津了,你不睡覺怎麼能有精神去應付那麼多事情呢?”
常瑞青側過了頭,對着這個嬌滴滴的蛇蠍美人兒一笑,嘆道:“睡不着啊……心裡總是想着怎麼去騙人……”甄小茹噗哧一笑,眨眨眼睛:“盡胡說……不會是又想去騙人家女孩子了吧?哼,都騙了四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了,還不知足?”
聽着小茹柔媚的嗓音在和自己說笑,常瑞青只是苦笑,他看着天花板,語氣深沉:“要是爲了女人,我就不會整宿愁得睡不着了。我要騙的那些人,無不是人精中的人精,每一個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稍不留神,倒黴的搞不好就是整個中國了!”
甄小茹被他的話說得有些發愣,不解地道:“這回要騙誰?怎麼還會牽扯到中國啊?難道是要騙洋鬼子嗎?”
常瑞青從牀上坐了起來,伸手將小情人摟在了懷裡面,淡淡地道:“這些你不需要知道,你也搞不清楚……你只需要知道在北京,有一個人很可能需要你去殺掉!”
甄小茹微微蹙了下秀眉,她真的不知道常瑞青對自己到底有幾分真情。還是純粹想要利用她充當殺人工具?不過她卻還是心甘情願去幫常瑞青殺人!她點了點頭,吐出一個字:“誰?”
常瑞青滿意地點點頭:“俄羅斯帝國駐中華民國公使庫達舍夫!用赤色旅的名義!”
“是!”甄小茹不明白常瑞青爲什麼要殺一個外國駐華公使?不過多年的殺手生涯讓她習慣了不問爲什麼。
常瑞青則深吸了口氣,又陷入了沉思。殺掉俄國帝國駐華公使是他經過深思熟慮才做出的決定。他可不想讓這個已經滅亡了的帝國的外交官繼續在北京聯絡列強公使,破壞他下一步的計劃。而且現在也是讓沉寂多日的赤色旅重新出來活動的時候了!
……
這時遠在萬里之外的俄羅斯首都彼得格勒郊外的斯莫尼爾宮,正是1917年11月6日晚上。整個斯莫尼爾宮燈火輝煌,在一間裝潢考究的會議室裡。瀰漫着香菸燃燒所發出的嗆人煙霧,還有劣質咖啡的怪味。俄國布爾什維克黨中央的領袖們,正在這裡召開着一場關係到俄國乃至世界前途命運的重要會議。
會議所討論的內容只有一個,就是如何在俄羅斯建立無產階級政權!
“……同志們!你們還在猶豫什麼?整個彼得格勒都站在我們一邊,臨時政府除了一個營的女兵和一些士官生就再也調動不到任何武力了!只要我們願意。明天晚上我們就能奪取政權,就能把整個俄羅斯都掌握在手中了!”
說完這句話,列寧重重揮舞了一下緊握着的拳頭,臉上充滿着難以抑制的興奮的神色。
“列寧同志,我們掌握不了整個俄羅斯!”季諾維也夫似乎還在堅持他原先的主張,他說道:“我們在彼得格勒發動起義的第二天,社會革命黨和孟什維克就會在俄羅斯的其他地方發動同樣的起義!同志們,俄羅斯的工人階級數量並不多。沒有建立無產階級專政的基礎和實力。目前唯一可行的只有聯合小資產階級和左翼資產階級聯合執政。”
聽了季諾維也夫的反對意見,列寧卻露出和藹的笑容,看着自己的反對者:“季諾維也夫同志,如果我們肯定能通過起義奪取俄羅斯的政權,您還會反對麼?”
“當然不會!”季諾維也夫的反對只是因爲他覺得挑起同社會革命黨和孟什維克的戰爭是沒有勝利可能的,並不是真的要反對布爾什維克獨掌大權。
“加米涅夫同志。你的意見呢?”列寧又笑着問加米涅夫。
“我也一樣,列寧同志。我和您一樣迫切希望在俄羅斯建立無產階級專政!只是……”
“我們會勝利的!”列寧揮動下手臂,打斷了加米涅夫:“同志們。有一個問題我想大家都陷入了誤區。那就是得到最多俄國人支持的政治派別就一定能擁有政權嗎?”
這個問題一出口,在場的布爾什維克領袖們都不由得一愣。列寧笑了笑,又道:“羅曼諾夫王朝從來就沒有獲得過大多數俄羅斯人的支持!至少在我們所經歷的時代中就是這樣的,可是這個王朝在二月革命之前不一直掌握着俄國政權?還有,我們的鄰國中國,在不久之前,兩三百萬韃靼人還在統治幾億漢族人,誰會以爲那些韃靼人會獲得大多數漢族人的支持?
既然沒有民意支持的羅曼諾夫王朝可以統治俄羅斯,同樣沒有民意爲基礎的韃靼人可以統治中國,那我們布爾什維克爲什麼不能在俄羅斯建立無產階級專政呢!
同志們!你們知道是什麼纔是建立政權,統治一個國家的基礎麼?不是民意,不是輿論,更不是什麼選舉,而是武力!只要無產階級掌握了足夠的武裝,我們就能在俄羅斯建立起專政!”
“可是列寧同志,我們現在所掌握的武裝並不足以在整個俄羅斯建立起無產階級專政!”負責軍事工作的托洛茨基低聲提醒道。
“那又怎麼樣?”列寧冷冷一笑:“難道社會革命黨和孟什維克的武裝比我們強大?”
“當然不是這樣,他們掌握的武裝更少。”托洛茨基皺了下眉,苦笑道:“實際上,目前大部分的俄軍還處於中立狀態,他們或許還忠於俄羅斯,但不會服從任何一個政黨的指揮。”
列寧瞥了一下這個布爾什維克的軍事委員會主席,嘴角不禁浮現出一絲嘲諷的笑容:“托洛茨基同志,只要我們掌握了彼得格勒,掌握了俄國政權,我們不就是俄羅斯了嗎?”
他冷冷一笑,將聲音放沉:“我們奪取政權以後就立即宣佈舉行立憲會議選舉!現在是10月24日(儒略曆),在全俄舉行一次大選至少需要兩個多月,托洛茨基同志,有兩月的時間讓我們掌握政權,我們可以將多少俄軍轉變成我們的工農紅軍?而各地的社會革命黨和孟什維克的領袖人物又多半會當選爲議員杜馬到彼得格勒來自投羅網!到時候就讓他們品嚐一下無產階級專政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