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上柱國大將軍府。
聞聽龍且敗亡噩耗的項梁正自暴跳如雷,英俊的臉龐猙獰得有些扭曲,明亮的雙目中散發出令人膽裂的寒光,一時讓在座的范增、項伯等人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便連一向膽大如斗的項梁,在震怒的叔父面前也不禁低下了頭,不敢直視。
“呼哧,呼哧……”項梁喘着粗氣,在屋內來回喘着步,咬牙切齒地道:“韓信小兒,竟敢殺我大將,我不將你碎屍萬段,誓不爲人!”
龍且是項氏一族的家將,和項梁是從小玩到大的至交,感情之深非一般人可比,所以項梁纔會如此震怒。相比起八萬大軍的覆滅,項梁更痛心的是龍且的陣亡!
看着三弟如此的震怒,作爲兄長的項伯猶豫了一下,覺得在目前的這種情況下,諸人中只有自己是他的長輩,應該規勸一下,於是沉聲道:“三弟,你且坐下來,安靜一下,現在你是我楚國的上柱國大將軍,遇事應該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態度,怎能如此失態!?”
項梁看了看項伯,自小他就對這位豪放不羈的兄長十分的敬重,此時也還是能聽得見項梁勸的,於是一屁股重重坐了下來,陰沉着臉道:“龍且一死,淮南一帶洞開,再無可用之兵,如此劣勢,你們看,如何是好?”
范增猶豫了一下道:“大將軍,從韓信破廣陵、敗龍且兩役看來,這韓信絕非等閒人物:果斷、睿智、狠辣,實是不世出的軍事奇才!如今他枕兵廣陵,雖兵只有六萬,但一旦揮軍北上攻佔淮安、淮陰等地,便可進逼彭城,動我根本。所以,臣認爲大將軍應將親率大軍出征,一舉將韓信蕩平。如果能趁機奪取會稽、衡山等地,那我軍就更有實力對抗關中、河北等地秦軍不久將要發動的大規模合攻了!”
“嗯,軍師所言不錯,看來這次非我親自出馬不可了!只是韓信的一支偏師無諸部兩萬水師目前已經攻佔了合肥縣,正溯肥水北上進逼九江郡!我若增下迎擊韓信,那九江郡的防務該由何人承擔?”項梁有些舉棋不定。
項羽忙道:“叔父,九江郡人口密集,土地肥沃,目前是我楚國最大的糧倉和兵源基地,萬萬丟失不得!所以侄兒自請率一支偏師去鎮守九江郡,保管萬無一失。若那無諸匹夫敢來,定迎頭痛擊之!”看來,項羽是自傲得很!
范增聞言忙道:“不可,不可!”項羽聞言眼睛一瞪,怒道:“爲何不可!?難道軍師認爲某還打不過一個無諸不成!?”項羽一發怒,那虯鬚皆張、橫眉立目的模樣嚇了范增一跳,忙陪笑道:“少將軍息怒,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大將軍若南征韓信,那彭城之內便需要一名我項氏重將駐守,否則一旦內外有變,大事危矣!所以,少將軍必須留鎮彭城,不可輕動!”
項梁聞言皺了皺眉頭道:“讓大哥留鎮彭城不好嗎!?九江方面也實在需要一名大將啊,可如今我麾下已經沒有可獨當一面的大將可派!”范增看了看項伯,有些不好意思說的味道,項伯是聰明人,自笑道:“三弟,你知道爲兄的本事,只是長在心思細膩,善於調理後勤、內政罷了,論文我不及你,論武我不及羽兒,威望更是不能服衆,我在彭城如何鎮得住形勢,所以如果你要南征的話,羽兒就必須留在彭城。你可別忘了,那宋義、桓楚二人可是對你的上柱國大將軍一職和兵權虎視眈眈啊!”
項梁聞言點了點頭,卻有些愁悶道:“那九江方面派何人去守?那無諸畢竟曾是一國之君,也很有點本事,不能輕敵!”范增和項伯想了想,一時有些發傻:召公、龍且死了,劉邦在外,餘樊君、朱雞石兩名心腹之將也在劉邦軍中監視,一時真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總不能將九江的兵權交給宋義、桓楚一黨吧,那可以自已削弱自己的實力!
忽地,項羽打破了沉悶,出言道:“叔父,我來推薦一個人選,不知道合不合適?”“噢,羽兒你說說看!”項梁精神一振。
項羽道:“他是侄兒月前在軍中挑選精銳充實楚項時發現的人才,此人複姓鍾離、名昧,三十許年紀,是淮上朐縣伊蘆鄉人。雖只是一名校尉,卻是武藝超羣,兵略不凡,我剛剛將他提爲楚項裨將,此人或許可行!”
“噢!鍾——離——昧!”項梁唸了一遍,笑道:“羽兒看上的人才應該差不到哪去!來人,去傳楚項裨將鍾離昧前來見我!”“喏!”一名階下親兵應聲離殿而去。
楚項精兵就駐在大將軍府中,所以不一會兒,一名親兵就領着一個彪形大漢走了進來。衆人細看之,便見這條大漢真是好一個英雄人物:方面大耳,目若雷電,身高八尺掛零,體魄亦健壯得有若兇悍的山熊一般,站在項梁等人面前好像就是一座大山一般散發出強者的龐大氣勢!
“末將鍾離昧拜見大將軍!不知大將軍相召,有何吩咐?”鍾離昧下拜行禮。
“壯哉,好一條大漢!”項梁心中讚歎,笑道:“將軍請起!在一旁坐下,我有事要問你!”“喏!”鍾離昧起身,來到最未端的一個坐墊上坐了下來,目光平靜地注視着項梁。
“嗯,”項梁心中讚歎:“不卑不亢,冷靜深沉,是個作大將的料!”便道:“鍾離將軍,如今我正欲南征,但缺乏一員大將坐鎮九江、對抗無諸水師,羽兒向我推薦了你,你可敢應此重擔否?”
鍾離昧愣了愣,顯然有些驚愕,他剛被項羽提爲裨將,如今卻又要升遷,心中不禁有些欣喜萬分的感覺,但面上卻是看不出什麼,忙道:“只要大將軍有命,末將無敢不從!便是刀山火海,也敢去走一遭!”
“好,壯哉!”項梁撫掌稱讚道:“但不知你如何鎮守九江,以退強敵?”鍾離昧明白,能不能捉住這次富貴就在此一遭了,想了想,忙道:“大將軍,其實九江看似危險,其實不然!”“噢,此言何解?”項梁和衆人都有些驚奇。
鍾離昧道:“無諸這一支偏師不過兩萬人,而九江郡城內至少還有我軍一萬多兵士,只要將領不過分暈庸的話,雖然無諸有水師之利,恐怕短期內也很難攻下九江城。我意以爲,韓信之所以派出這一支偏師,並不是真的指望無諸能夠攻陷九江郡,只不過是希望籍此水師的強大機動力牽制九江和我彭城方面的兵力,使我不得全力對付韓信主力而已,所以末將說九江看似危險,其實不然。但是,卻也不可大意,如果不小心露出破綻的話,以無諸的精明卻也不會放過。但如果是末將鎮守九江的話,可保萬無一失!”
“好!鍾離將軍見識極明,深合我意!”項梁見又發現了一名將才,不禁大喜。看了看范增、項伯二人道:“軍師,兄長,你們看如何?”
項伯點了點頭,表示同意,范增則道:“鍾離將軍深明兵家韜略,是個將才,足可擔當此任!”“好,鍾離昧,我命任命你爲九江太守,左將軍,三日後領兵一萬增援九江,勿使有失!”鍾離昧面色有些激動,忙起身下拜道:“未將定然誓死效命,絕不敢有所懈怠!”
“好!”項梁顯得很高興,對范增和項伯道:“那麼不日我便率大軍南下,彭城方面就勞煩軍師和兄長好好輔佐羽兒了。羽兒年少輕狂,脾氣暴躁,你們千萬要看緊一些!”范增和項伯點了點頭,項羽則不易察覺地咧了咧嘴,顯然對叔父有些看輕自己頗爲不滿。
“行了,那麼就散會吧,大家各會準備!”衆人剛自想走,項羽忙道:“且慢,叔父,我、我有一事相求,請叔父答應!”說着、說着,項羽竟然有些臉紅了。
項梁有些奇怪:“這羽兒平時大大咧咧慣了,怎麼今日說話吞吞吐吐的,還臉紅脖子粗的模樣?”笑道:“羽兒,有話便說,你我叔侄還要藏着、掖着不成!?”
項羽嘿嘿笑了兩聲,古銅色的臉龐有些更紅了,吞吞吐吐地道:“這個、這個,是這樣的。我、我和虞姬情投意合,想、想將她娶過門來。本來不、不想這麼快的,誰知叔父馬上就要出征,所以想請叔父臨行前幫我們主婚!”說着,說着,一向粗枝大閒度日,由於無事可幹,所以衆秦軍們個個都蹩得像只嗷嗷叫的猛虎。一旦放出籠來,這批整日飽食、無所事事的猛虎必然爆發出驚人的戰力!
秦軍大營,韓信帥帳,十數名秦軍主要將領正在議事。
衆人圍着一個沙盤,上面清楚地標明瞭目前兩軍所處的地理位置、兵力部署,形勢一目瞭然。
韓信笑對諸將道:“各位將軍,現在項梁將主營移至高處,看來他是堅持不住了。兩軍相持之時,一方率無移營,這便是示弱於敵,對士氣會產生比較重大的打擊。這方面我軍就佔便宜多了,早就佔據高處立營,基本上沒有吃什麼苦,士氣依然高昂!”
曹參笑了,有些摩拳擦掌的意思道:“是啊,現在我軍將士個個終日飽食、無所事事,蹩得都快發瘋了!大將軍,何時動手啊?我想即使現在冒雨猛攻楚營,我軍也可以取得大勝!”
韓信笑着搖了搖頭道:“我打仗,從來就不打算只是擊敗敵人這麼簡單,而是力求將敵人一舉全殲,再不給他們第二次反擊的機會。現在冒雨猛攻楚營,雖然可以獲勝,但傷亡想必不小,而且難以盡殲楚軍主力,項梁也難以被擒,所以此計不可行!”
“那大將軍可有良策?”吳芮有些疑惑地問道。
韓信看了看諸將,笑道:“你們以爲我這些日子也和你們一樣整日飽食、無所事事麼!?已有定計了!”衆將有些赫然:這些日子來,衆將似乎養成了‘韓信依賴症’,整日裡輕鬆愜意得很,因爲他們知道韓信自會設計破敵,用不着他們操心!
見衆將有些尷尬,韓信笑道:“我之計謀其實比較簡單,而且有效,各位將軍可以聽仔細了,也許你們可以從中得到一些啓示!”衆將連心湊上近前,準備聽聽大將軍這回又是什麼妙計。
韓信指着沙盤道:“我之作戰,首重情報,所以近日裡楚軍的一舉一動都在我掌握之中。自項梁在石河子附近紮營以後,初時只設立了主營和後營兩個營寨,後來,由於陰雨連綿,楚軍漸漸糧草不繼,項梁可能是擔心我軍趁此機會強攻,所以派出一萬兵士前出十里外各選高處紮營,以做預警。大家看,就在這裡:柳溝村和月牙屯,這裡地勢較高、少泥濘之苦,而且兩地距離相近不到十里,和主營距離亦不到十里,有事可以互相支援。這樣的部署不能不說是十分謹慎和妥當的,項梁在戰術上的確無懈可擊。乍看以來,我軍除非強攻一途,否則難以尋到取勝良機!”說着這裡,韓信看了看諸將,衆人也是一副心有慼慼的模樣!
“但是項梁性格上有致命的缺點:孤傲,這一次我就要他死於這一點上。據斥堠這些天秘密彙總來的消息,由於這些天楚軍糧草漸漸不濟,而且疾病較多,所以軍中士氣較爲低落,項梁爲了鼓勵士氣,便經常到各營中巡視以激勵三軍。不過,令人感到可笑的是,這項梁自以爲真的是‘無敵’將軍了,每次竟然只帶二三百近身衛隊便去各營中巡視,實在太過自負了,但卻給我們一個千載難逢的時機。只要我們挑選一隻精銳部隊,秘密潛入敵後,在途中快速截擊之,必能將其殺死。項梁一死,我軍便調大軍冒雨強攻楚營,必可一舉而定全功!”韓信的眼裡露出一絲森寒的殺氣。
“太好了,這項梁只帶二三百人便敢出巡,真是太狂妄了!大將軍,您就下命令吧!”曹參興奮地道。
韓信點了點頭,笑道:“曹將軍,你勇猛過人,此任務非你莫屬!你立刻在‘陷陣營’中挑選三百死士,騎兵中挑選三百精騎,再在弩兵中挑選最精幹的兩百弩兵,組成突襲隊。你告訴他們,是役,殺敵一名者官升一級,賞一千錢,若能殺死項梁者,升官三級,賞十萬錢!”“喏!”曹參非常興奮!
“噢,對了,我記得上次廣陵之役時有個叫衛元的軍士武藝非常出色,連召公都死在他的手裡,現在積功升爲少尉了吧!把他也調去吧!”韓信忽地補充道。
“好,末將此次必然盡調精兵強將,看那項梁如何逃過此劫!”曹參興沖沖地道。
“吳將軍!”韓信又道:“你則負責整頓三軍,等項梁一死,便立即驅動橫掃楚營!”“喏!”吳芮也躬身領命!
夜漸漸深了,雨仍然在淋淋瀝瀝地下着,寒風則像是怒吼的野獸般呼呼地颳着、卷得雨點四下紛飛。曠野裡黑漆漆的,天空中看不到半顆星星,真是一個淒冷的雨夜。
道旁的田梗邊,野草蔭蔭,不少足有五七尺高,在悽風冷雨中正隨風亂擺。而在野草之後,則是五百嚴陣以待的秦軍勇士。另外三百名秦軍精騎則隱伏在離此不遠的一處密林之中,隨時準備聽令攻擊!
曹參自己也頭戴斗笠、身披蓑衣,內穿防水的水靠,靜靜地趴在田梗後的積水裡,焦急得向北方望去。
“哈欠!”曹參身邊突然有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曹參大怒,低喝道:“他媽的,閉嘴,要是誤了大事,老子砍了你的腦袋!”“嘿嘿,曹將軍,不好意思,雖然有水靠、蓑衣,但趴在冷水裡還明些冷!”嘻皮笑臉的正是少尉衛元。
“哼,這次本來沒你的份的,是大將軍親自交待選你的,你可別給我捅簍子,否則我饒得了你,大將軍也饒不了你!”曹參狠狠地瞪了衛元一眼,夜黑漆漆的,也不知衛元有沒有看見。“是,是,小的明白!曹將軍,那項梁現在還沒來,你說他今夜會不會留在前鋒營、不回主營了?”衛元急忙轉移問題。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項梁肚子裡的蛔蟲!如果項梁今夜不回來,那就只好等下一次機會了!”曹參也不太肯定。“什麼,不會吧,這麼冷的雨天我可受不了下一次!老天保佑,項梁你今晚一定要來!”衛元對天祈禱!
“你給我閉嘴,再說一個字,我捏死你!”曹參真覺得這衛元有些煩人。衛元被曹參一嚇,閉上嘴巴不敢吭聲了。周圍的草叢中響起了一陣低低的笑聲!
又過了一會兒,正當隱伏在草叢後、密林裡的秦軍們有些凍得牙齒打架的時候,突然間南面傳來一陣馬蹄聲,似乎有不少人正騎馬奔來。
曹參精神一振:“來了!”連忙發出了信號——三聲清脆的蛙鳴:“咕呱——咕呱——咕呱”草叢裡的五名秦軍立即做好了攻擊準備:弩手們將手中的三發連環弩全部舉起,對準道上;三百‘陷陣’死士則握緊了手中的長劍以及絆馬索,只待一聲令下便奮起一擊!
項梁率兩百多楚項精兵巡視完前營之後,頂風冒雨正向回趕,根本沒有意識到有危險的存在。
“撲”項梁摸了一下臉,甩了甩一臉的雨水,罵了聲狗屁的天氣,然後大雖道:“速度快一點,早些回營歇息!”“喏,大將軍!”身旁的楚項親兵們應了聲,加快了馬步。
“駕!……”一陣催喝聲中,兩百多匹快馬急進在泥濘的道路上,帶起隱隱的奔雷之聲,每一蹄下去都激起無數亂濺的泥漿!
正奔馳着,突然間,道旁響起一聲如雷般的大吼:“動手——”緊接着,項梁身前的數十名楚項親兵們突然大叫一聲,便感馬失前蹄,自身一個倒栽蔥便狠狠地向前騰空而起,一頭重重地撞在泥水之中。這一跌可是不輕,當即有不少楚項親兵們頸骨折斷、斃命當場,便是反應快的、就地一滾之下,也摔得是骨斷筋折,一時掙扎不起。
霎那間,項梁等人大駭之下紛紛勒馬,頓時是人喊馬嘶、亂作一團。
就在此時,道旁野草之後一陣弓弦崩響,數以百計的青黑劇毒箭頭離弦而出,狠狠地撲向被困在道旁的楚項親兵。楚項們都是身穿紅甲,在黑夜裡真是太醒目不過的目標了!
“咻咻咻咻……”刺耳的怪嘯聲一時壓倒了怒吼的風雨聲,震痛了楚軍的耳摸。“有伏兵,大家小心!”項梁剛叫了一聲,便覺得黑暗之中一道銳利的勁風電閃雷鳴般急射而來。
“錚!”間不容髮間,項梁抽劍、格架,噹的一聲,項梁猛感身子一晃,竟是險些被撞下馬來。項梁一時躲過去了,可其他的楚項親兵們就有人倒黴了:事出倉促,正值楚軍們一片混亂的時候,這時又是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且風雨聲大作,有不少的楚項精兵們尚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便被亂箭射穿鎧甲、慘叫着一頭栽倒在地,甚至戰馬也有不少遭殃的,被草叢中仰射的流矢射倒了不少。
一時間,楚軍們人嚎馬嘶的慘叫聲此起彼此,震人心魄!
“咻咻咻……”尚沒待楚項們回過神來,第二波流矢已到,黑夜中,視力已是不管用,只有靠聽力來格架黑暗中射來的‘毒’箭。這就使得楚軍們格擋的效率大大降低,一片人、馬慘嘶聲中,不知又有多少人、馬中箭。
“快,回馬,向前營撤!”項梁立即意識到被敵人的連弩包圍了。楚軍們剛剛回馬,便聽又一陣戰馬和人的慘嘶聲:項梁身前的數十騎又盡數栽倒。
“糟了,秦軍在路上到處都佈置了絆馬索!”項梁大驚失色,連忙叫道:“棄馬,步行突圍!”楚軍們剛想應聲,秦軍第三波流矢到了。
“咻咻……”的怪叫聲中,經過前兩輪的摸索試射,第三輪秦軍的命中率大了許多,耳籠中盡是一片楚軍的慘叫之聲,浪費在戰馬上的箭矢是人之又少。這一下再沒有幾個楚軍敢留在戰馬上當活靶子了,大部分人紛紛棄馬,欲步行而逃。
可憐,二百多楚項精兵尚未傷着敵人一根毫毛,便在絆馬索和連弩前死傷過半!
“殺——,活捉項梁!”曹參見時機成熟,大叫一聲,從泥水中一躍而出,揮動利劍向楚軍瘋狂地撲了過去。“哄”一聲,三百‘陷陣’死士大叫一聲,隨之一股腦地涌地上去;緊接着兩百秦軍弩兵棄弩、拔劍,也大叫着撲了上來;隨後便是蹄聲如雷,三百秦軍騎兵從密林中衝出,分成兩支,一前一後將楚軍前、後道路截斷!
“活捉項梁,活捉項梁……”秦軍士兵大叫着,個個像紅了眼的惡狼猛撲過來,所謂‘重賞之下重有勇夫’,大概就是今天這種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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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噹噹……”漆黑的夜幕中,秦、楚殺軍在淒冷的風雨中大呼甜鬥,一時殺得是難解難分。雖然視線不清,但秦軍淨是黑甲,而楚項都是紅甲,所以兩軍倒也不會殺錯人,但秦軍的黑甲在夜色中卻佔了一點保護色的便宜,往往殺到了楚項近前、敵軍才反應過來。
“格老子的,項梁老賊,你在哪裡?”衛元睜着大眼,手中長劍一邊亂砍,一邊念念有辭!
“嗖!”一聲呼嘯聲出來,一股凌厲的劍風剖開雨幕、當頭向衛元劈下,看來衛元的叫聲讓楚軍以爲這是秦軍的大官了!
“叮!”楚項悍勇,又是居高臨下,這一聲雖然衛元奮力招架,卻被掃得連退兩步,打了個趔趄。衛元暴跳如雷,猛然彎腰一個翻滾,泥水亂濺處,長劍一翻一劍掃向楚軍馬腿。戰場上人多擁擠,戰馬轉環不便,楚軍遮擋不及,座下戰馬慘嘶一聲,兩條後腿被衛元一劍剁了下來。“撲通”隨着戰馬一起栽倒在地的楚項兵士尚未來得及爬將起來,便被竄上來的衛元雙手柱劍,一劍狠狠地捅了個結實。“撲!”一股血箭竄了衛元一臉。“呸!格老子的,當老子好欺負!”衛元罵罵咧咧地拔出長劍,繼續尋找他夢寐以求的戰利品——項梁!
此時的項梁正自又驚又怒地在幾名貼身衛士的保護下同潮水般撲上來的秦軍步騎咬牙狠鬥:項梁勇悍,雖然已近四旬,但勇猛不減當年,有五六名秦軍貪功者都被項梁奮起一劍連頭帶身砍死在當場。但秦軍本就不懼生死,尤其是‘陷陣營’死士更是百分百的亡命之徒,項梁殺退了一個,馬上涌上來三個,將項梁和數名衛士圍得是結結實實,拼死纏鬥。
最後趕來的秦軍騎兵們一看戰場已經被‘陷陣營’和弩兵們收拾得差不多了,立即留下一半塞住路口,另一半也趕去混亂的戰場中搶功。只可惜眼看項梁就眼前,卻被步兵兄弟擋住去路,急得又叫又跳!
很快地,在八百秦軍精銳全力猛撲下,在連弩中倖存下來的一百多楚項精兵漸漸死傷殆盡,雖然爲了保護項梁他們個個死戰不退,但人數上的巨大差距讓很快讓這些楚軍勇士流盡了最後一滴血!
還在抵抗的戰場漸漸減少,在雨夜中胡亂摸索的衛元聽到南邊一處兀自在大呼甜戰,心中大喜,連忙奔了過去。直到近處,衛元才發現,在數十名秦軍步騎包圍中,一名楚軍大將和三名楚項兵士正自渾身浴血,靠背死戰!
衛元想擠進去參戰,可外面全是步騎,一條縫都沒有,不禁急了,大叫道:“讓我進去,讓我進去,項梁是我的!”這一吼不要緊,附近已經解決戰鬥的秦軍們紛紛蟻聚而來,將項梁更是包圍得水泄不通,便連曹參聞聽也是飛奔而來。斬敵立功就在此時,誰人能不積極!
見來搶功的人越來越多,衛元急了,所謂急中生智,衛元有招了:他退後兩步,然後一個助跑、飛腳踏在身前一名秦騎的馬屁股上,“呼!”衛元騰空而起,降落在一名圍住項梁的秦兵肩上,再一借力像是一隻飛展的大翅一樣大吼一樣、人劍合一似一道疾閃的青光一樣直奔項梁而來。
項梁正自盪開一名秦軍陷陣之士的長劍,猛然間聽得耳鼓一聲炸響,半空中一道青光挾着風雷之聲呼嘯而至,那氣勢簡直像是一條挾着狂風暴雨咆哮而來的青色巨龍。項梁大驚,措不及防間,只能急速扭身出劍,“叮——!”一聲金鐵交鳴處,項梁一個趔趄、向一旁連退兩步,但青光卻已被項梁擊偏,重重地沒入項梁背後一名楚項兵士的後背。
“撲!”鮮血和着雨水濺落在衛元的身上,使得衛元眼前一暗,幾乎什麼也看不清楚了。衛元一驚,來了個劍歌舞八方式,“哧、哧”兩劍將準備回身迎敵的兩名楚項兵士砍倒在地。
項梁見狀怒吼一聲,格開身旁兩條青銅長劍,飛劍直刺衛元前胸,那奇快的劍勢竟然給人以一種雨幕突然中斷、被劍勢攔腰而截的錯覺。衛元剛剛恢復了一點視力,便覺劍風大作、撲面而至,也是嚇得魂飛魄散,情急之下急速向後仰倒,依靠強勁的雙臂支持地面,腰部一挺、反踢項梁前胸。
項梁見這名秦軍反應如此迅速,也是吃了一驚,當下一聲怒吼,側身閃過衛元飛腿,一腳重重地踢在衛元的屁股上。“哎喲!”衛元大叫一聲,凌空翻轉七百二十度,一個漂亮的飛撞將身前準備撲過來的五六名秦軍‘陷陣營’兵士撞了個仰面朝天,包圍圈霎那間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項梁見機極快,心知再不突圍,今日必死於此地矣,當下一個飛竄,騰空而起,飛起一腿直奔外圍虎視而立的一名秦軍騎兵,想奪馬而逃。
這名秦騎大驚,長劍剛剛舉起,胸口便中了一腿,直感到身體騰空而起、飛呀飛的,很快重重跌落在地面,立時暈厥過去。
“碰!”項梁倒落在馬上,剛想飛騰轉身,便聽一聲大吼:“項梁休走,曹參在此!”曹參剛纔在外圍一直插不上手,正自着急時,看見項梁欲逃,如何肯讓,大叫一聲,急竄兩步,一劍奪刺而至。
“可惡!”項梁大怒,項氏馬上絕技‘轉環殺’使出:便見項梁急速仰身,雙手撐住馬背,一個倒翻處,曹參一劍頓時刺空。項梁倒立的身形在空中一晃,飛速倒向曹參,電光火石間,一記飛腿正中曹參胸膛。曹參頓感如遭雷擊,大叫一聲,倒跌而出。而項梁側雙腳一蹬地位,再次飛跨上馬。
“嗖、嗖”但就是曹參這微微一阻的功夫,兩名秦軍‘陷陣’死士趕來,一人砍擊項梁胸膛、一人俯擊項梁座馬,配合非常默契。
項梁毫不驚慌,猛一提馬繮處,戰馬前蹄騰空而起,右手的長劍卻一劍將奔到胸前的長劍盪開。“駕!”項梁一摧戰馬,在身前舞起一道劍光,就想突圍而走。
這時侯,跟隨項梁的兩百多名楚項兵士已經基本盡數戰死,項梁一眼看去,都是黑壓壓的秦軍,不禁泛起一股悲愴之情。
“哪裡走!”眼看項梁砍翻兩名秦軍兵士、就要圍關突圍而走,從泥濘裡暴起的衛元顧不得渾身的疼痛,由手手中長劍已經跌落,便乾脆向前猛撲、一把抓住了項梁戰馬的後蹄。
“唷!——”項梁座下戰馬長嘶一聲,被衛元拖得後蹄一軟,險些將項梁摔了下來,而衛元也是很慘,被戰馬巨大的衝力向前一拖,也是立腳不住,一個嘴啃泥便趴在了泥水之中。項梁大怒,回身一看,又是那個討厭的秦軍,長劍一晃,急斬而來。
眼看衛元小命將要玩完,曹參趕來,大叫一聲:“項梁死來!”長劍一揮,當作了投槍,飛擲項梁。項梁耳聽得雨幕中一股勁風撲來,當下急撤回長劍,聽音辨位,一擊將飛劍格得無影無蹤。
卻就這麼緩得一緩,被跌得鼻青臉腫的衛元卻緩過氣來,在泥濘中再次扯住身前的兩條馬後腿,使足全身力氣,大吼一聲:“你給我趴下吧!”
戰馬一聲長嘯,身體一晃,像一座小山似的重重倒了下來。“碰!”一聲巨響,砸得泥濘亂飛,項梁也是跌了個四腳朝天,眼前一黑,一時掙扎不起,連長劍也是撒手而去。
“殺——!”衆秦軍一看好機會啊,個個也是棄了長劍,像疊羅漢一樣猛撲上去,按頭的按頭,扯腿的扯腿,還有卡脖子的、擰手臂的,揪金冠的……一時間項梁身邊圍滿了秦軍將士,將項梁死死按住。
回過神來的項梁大怒,嘶聲大吼一聲,四肢猛一發力,“碰、碰……”幾名秦兵頓時撞成一團;其它秦兵還沒有反應過來,斗大的拳頭已經撞到眼前,“碰、碰……”幾聲脆響處,直被打得眼冒金星、倒飛而出。
項梁脫困站起,剛起大吼一聲,忽然間後背突的一涼,便覺胸前突出一物。低頭一看,赫然竟是一截劍尖,“啊——!”項梁驚天動地般大吼一聲,在拳向後猛掃,“碰!”一聲一拳擊在偷襲之人的左臉上。
“啊!”衛元直覺眼前一黑,如撞巨錘,便飛跌而起,半空中噴出一口鮮血化爲了漫天血雨。“撲通!”泥水四濺,衛元直感到自己的骨骼猛然發出一聲脆響,緊接着胸口一陣劇痛傳來,看來這一跌至少也要跌折了一兩根肋骨!
“殺——!”看着項梁已經中劍垂死,衆秦軍們大呼着,如同痛虎般涌上。
“哈哈哈哈……”項梁仰天大笑,聲音中充滿了悲愴與淒涼。悽風苦雨,敵人如潮、劍林如山,不屈的英雄充滿了憤怒與無奈!
秦軍們一時驚懼,竟然不敢再上前,目光中浮現出深深的敬意:此人獨戰數百秦軍至今,何其英雄也!
“天不佑我,天不佑我!悔不聽宋義之言!啊——”項梁又是一聲大吼,頓時口噴鮮血,睜目而死!
看着雖無聲息的項梁卻依然橫眉立眉地屹立在秦軍身前、死而不屈,曹參心中一時涌起一陣複雜的情感,畢竟他也是楚人!
忽然間,南方處蹄聲如雷,竟是有大隊兵馬飛奔而來。
曹參大吃一驚,大叫道:“快,楚軍援兵來了,趕快撤退!”當下顧不得許多,趕上前去,揮起一劍割下項梁頭顱,拎在手中。
“小子,你怎麼樣?還沒死吧!?”曹參拎着項梁的頭顱,來看功臣衛元。衛元咧了咧嘴道:“死不了,就是估計肋骨斷了幾根,動不了啦!”曹參急忙搶過身前一匹無主之馬,將衛元擔了上去,然後自己也飛躍上馬,大叫道:“快撤,快撤!”
這一陣浴血撕殺,秦軍死戰也很慘重,八百勇士戰沒至少三百餘人,傷者更是無數,當下餘者立即上馬,馬匹不夠者則兩人一騎,向西南方逃竄而去。
等到上千楚軍姍姍來遲、抵達戰場的時候,戰場上除了一地的死屍以及少數垂死的重傷號外,已經空無一人。
很快地,衆楚軍發現了項梁的無頭屍體,頓時魂飛魄散,無不跪地痛哭,哀聲震野!
……
清晨,數萬秦軍冒雨向楚軍四營大舉進攻,聞聽項梁戰死噩耗後楚軍軍心已潰,再加之飢寒交加,被生猛的秦軍幾乎一鼓而克,不過半日,四營已被秦軍蕩平,六萬楚軍或死、或降、或潰,一夕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