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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2年的上海,其繁華遠不及數十年後,在上海的租界之中即看不到林立的高樓大廈,同樣也看不到如織的車海,那些並不算寬敞的街道兩側,只能看到一些兩層至多三層高的英式樓房,這些紅牆黑瓦的西式樓房大都直面黃埔江,在黃埔江邊,那幾十年後爲世界所熟知的繁華非常的外灘,更多的卻是倉庫,一棟棟倉庫緊鄰着江畔,朱家的倉庫既在其中。
朝黃埔江中看去,入目所見皆是點點白帆,當然還有不少輪船噴吐着煤煙,來自各國的商船,將各國的商品運往中國或從這裡裝滿生絲、茶葉運返歐美。
儘管自《南京條約》後,開啓了五口通商的時代,但在開埠之城中,沒有任何一座城市能與上海相比,蘇浙的生絲、安徽的茶葉、景德鎮的瓷器,諸如此類的商品都可以運抵上海,再由上海運往世界各地,對於歐洲人來說,上海最大的優勢即在於其恰當的地理位置,也正是因爲其作爲長江龍頭的位置,才使得上海,準確的來說是上海的租界,在短短數年間,便發展成爲東亞“最現代化”的港口,吸引着來自各國的商船。當然,幾十年後,這座城市會獲得另一個稱號“東方巴黎”。
不過,對於穿越後第一次走出房門的朱宜鋒來說,他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路邊林立的洋行上,至多也就是偶爾將視線投向黃埔江內的帆船,那古色古香的帆船,總是會引起他的興趣,但真正留給他深刻印象的,卻是在通往租界的路上,一路上看到的那些衣着破爛的國人,其中不少人都是行乞的乞丐,這裡有用破木板搭成的棚屋,這裡也有一棟棟環境優美的英式洋行,這裡有滿街的乞丐,可到處都有肥得流油的富人。
不過,這次朱宜鋒之所以走出家門,並不是欣賞1852年的上海街景,而是出門辦正事,幾乎是一出門便直接朝着碼頭走了過去,之所以去碼頭,是爲了解決一些債務問題。
“少爺,您真準備接那艘船?”
緊跟着少爺的朱旺,說話時都顯得有些緊張,似乎不明白,少爺爲什麼非要做這麼一個虧本生意,要知道,過去少爺怎麼也不可能接受那樣苛刻的條件。但那那裡是抵帳,甚至就是耍無賴。
“阿旺,這年月,能要一回來一分,便是一分!”
港口!
幾乎是在上海開埠的同時,租界租地人會議其便制定了的規劃——因爲其立足於轉口貿易,便決定了上海發展的根本,這是一座以港爲生的城市,經過近十年的發展,位於江灘邊的租界已經顯現了城市的雛形,而在江畔線上,則佈滿了碼頭棧橋,十餘座木質或石基的棧橋延入江中內,棧橋兩側更是停滿了各國商船。
在來到碼頭之後,朱宜鋒更直觀的看到了國人——碼頭上的苦力,儘管正值寒冬,帶着潮氣的海風甚是陰冷,但那些碼頭上,那些身着單衣的苦力,只是麻木的擠坐在碼頭的邊緣,那黝黑的臉上,根本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有那有些發青的嘴脣和顫抖的身體,在表明他們正在同寒冷抗衡着,而他們的眼睛裡所流露出的全是麻木沒有一絲神采的眼神。
在馬車駛進了碼頭後,朱宜鋒可以看到碼頭上苦力們正扛着沉重的貨物,揹負重物的腰身完全壓彎了,豆大的汗滴從苦力們的額上滴下,在將貨物碼放整齊後,苦力們即便是在領取結算工錢的貨牌時,那麻木的臉上依然沒有任何神采。
看着這些人,朱宜鋒的腦海中所浮現出的卻只有一個詞——麻木不仁。或許,這是這個時代國人最大的特點,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是同樣的表情,同樣的麻木,同樣的對未來沒有任何憧憬。
希望,這個詞彙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便從國人的字典中消失了。
“哎!”
一聲長嘆後,朱宜鋒將視線收了回來,恰在這時,馬車也停了下來,在下馬車後,朱宜鋒看到碼頭上早已停着一輛馬車,馬車邊站着一個穿着西裝,頭戴禮帽的外國人,他就是湯普遜,那個欠下自己近兩萬元的美國人。
“朱……”
在朱宜鋒下車時,湯普遜忍不住一愣,因爲他看到朱宜鋒身上竟然穿着西裝,這倒是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即便是在英國治下的香港,也只有少數買辦纔會穿西裝,在這裡大多人還是穿着中國式的袍子。
“朱,你知道嗎?你天生就適合穿西裝的。”
雖說有些驚訝,但湯普遜還是稱讚道。
“哦?爲什麼這麼說?”
這身西裝是朱宜鋒衣櫃中唯一的一件西裝,相比於滿清的衣袍,他更喜歡這件西裝,至少在穿着習慣上,更接近後世的服裝。
“我所接觸過的中國人,他們要麼是趾高氣揚,要麼就是卑躬屈膝,而你卻是筆直的站着,和美國人一樣,西裝穿到你身上才能顯現它的氣質,如果是其它人,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了!”
已經來到中國近十年的湯普遜,接觸過很多中國人,不過,他的心裡依然有些好奇,爲什麼大病一場之後,朱宜鋒的變化會這麼大,過去曾見過他的怒火、也見過他的謙遜,可是,卻從沒有見過他向現在這樣,是自信,還是?不對,應該怎麼說呢?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態度?是自信嗎?不僅僅只是自信,其中還有一些其它的情緒。
“哦?是嗎?”
反問一聲,朱宜鋒直截了當的回答道。
“那是因爲你見到的並不是真正的中國人!船在什麼地方?”
“什麼是真正的中國人?”
雖說有些好奇,但見對方並不準備解釋,湯普遜便聳聳肩,然後用手中的文明杖指向泊位處的一艘木殼帆船說道。
“這就是太平洋號!”
坐在舢板上,看着越來越近的“太平洋號”,儘管朱宜鋒想當自己冷靜下來,但看來船上那高大的桅杆,他的心情還是顯得有些激動,只要今天自己把協議簽下,那麼這艘船就會改姓朱,成爲自己的船。
上了船,從船尾往船頭看,入目所見都是木柱和繩索。最爲吸引人的還是那高高的桅杆和捆起的船帆,在船舷邊,朱宜鋒甚至還看到了8門前裝火炮,這是這個時代商船的共同點,火炮是用於防禦海盜的。
“……這艘船於1844年建造於紐約的司密斯-迪門,船體材料是最好的北美紅橡,是由美國最著名的船舶設計師和製造家唐納?麥凱設計監造的飛剪船,他的速度非常快,過去是用來運茶,從上海駛往紐約,只需要120天,最多130天!它可是世界上最快的船,比蒸汽船還快!在運行期間從沒出過任何問題。”
在湯普遜介紹着這艘飛剪船時,隨行的伯維修船公司的美國技師則正在對商船進行檢查。
“朱先生,根據船上的記錄,這艘船曾在兩年前進港時,衝撞暗礁,在進行徹底維修時,其木料改用了澳大利亞桉木。”
技師的話讓朱宜鋒朝着湯普遜看去,臉上更是帶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湯普遜先生……”
“朱先生,你知道的,船隻在運行中,總是不可避免的需要維修,我的朋友,相信我,十年前,這艘船的造價超過兩萬美元!”
儘管謊言被揭穿,但湯普遜卻沒有表現出任何尷尬之色,甚至理直氣壯的繼續說道。
“而且,如果不是因爲年齡的問題,準備回到美國,我的朋友,這艘船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出售的,正因爲我們是朋友,所以我才首先考慮您,請相信我,旗昌等公司非常樂意購買這艘船!”
“湯普遜先生,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若是加上利息,你的那筆欠款已經超過兩萬元,也就是兩萬美元!”
毫不客氣的直接戳穿湯普遜的謊言後,朱宜鋒直視着面前的這個年過五十的美國佬。
“那筆錢足夠我購買一艘同樣的新船!而這隻有一艘十年船齡的舊船!我想,根據現在的協議,我很難同意您僅僅只用這麼一艘舊船償還您所欠下的債務,而且這艘船還拖欠了鉅額的泊位費。”
不待對方反對,早已經做好打算的朱宜鋒又把話峰一轉,
“所以,除了這艘船之外,我還需要其它的補償!”
盯視着湯普遜,在今天來見湯普遜之前,他已經在腦海中反覆研究過這個人,湯普遜在十八年前創辦了美中貿易公司,多年來,他一直以香港爲基地進行轉口貿易,他的這家公司從事的不僅僅只是茶葉、生絲、皮毛以及鴉片生意,他同樣從事一些其它生意。
能從他身上榨出來一點,是一點!
而更重要的是,自己確實需要從他這裡獲得一些特殊的商品。
“比如說,一些來自國外的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