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歸故里,衣錦還鄉!
我從一個山娃成長爲一名特種兵,也算是榮歸了。可惜,在這裡我沒有感覺到一點榮歸,那漫長的山脈依舊,潺潺的溪水依舊,人心也依舊,不因爲我的離開而改變,也不因爲的回來而改變。
對於家,這是我最後的一點記憶。多少年之後,祖屋被拆了,我家的房子全塌了,院子被蒼耳等野草給夷平了,家就再沒有了。
——摘自大山的日記
爺爺的和奶奶都埋葬在後山,離父母所在地不遠。這裡是趙家的祖墳地,只有趙姓人家去世後才能被埋在這裡。
順着父親的墳頭依次數過去,一座散落着雜草的墳頭該是爺爺的墳了。墳頭不高,一些破碎的石片壘成一座墳塋,沒有墓碑,也沒有文字,連一片平整的大面積的石片都沒有。爺爺奶奶雖然是村裡的長輩,按照祖制是應該刻碑頌德的。可惜我家一脈數代單傳,家丁不旺,人氣不足,只能就此寥寥收場罷了。
挨着父親的墳頭是奶奶的墳,雖然墳頭也是碎石砌成,但石塊平整,堆砌整齊,周圍錯落種植了幾株矮柏,還有一些萬年青。墳頭上也有些雜草,但雜草品種單一,多是一年生的不知名的小草,在這瑟瑟秋風裡也枯黃色,等着化身爲泥。
相比之下,倒是爺爺墳頭那一株高高聳立着的蒼耳格外引人注目。爺爺去世沒多久,但墳頭上凌亂的枯草,告訴我這裡鮮有人來。
見這般光景,一陣家破人亡的寒意開始在心頭密佈,曾經的種種猶似秋後狂野的荒草,被遺落的一點星火給點燃,燎原開去。
站在爺爺奶奶的墳前,我上香祭拜,然後細心的將墳頭的雜草連根拔掉,只希望來年墳頭上雜草能少一些。雜草中有一些帶刺的植物夾雜其中,沒等把兩座墳頭打整乾淨,我的雙手已經鮮血淋淋了。
人的心如果痛麻木了,肌體上的疼痛就再也不算什麼了。打整完爺爺奶奶的墳頭,我又來到父母的墳前,一邊和父母說話,一邊打理他們的墳頭。當父母的墳頭也
打整乾淨了,天已經灰濛濛的要黑了。我就那麼坐在父母的墳前,靠在墳頭上,傻傻的望着天,看着天上夜歸的鳥。
漸漸的,我彷彿回到了童年,躺在父親的懷裡,打破砂鍋地問着天方夜譚的爲什麼。父親不厭其煩的給我解釋,不厭其煩的給我編故事……
不知道爲什麼,回到這裡,我的心特別的靜,特別的踏實,在部隊練就的警覺消失了,一切的防禦意識都卸下了,就那麼靠在墳頭上,我都能夠睡過去。
當我醒來的時候,大黑躺在我旁邊,小牧將自己的衣服蓋在我身上,而他遠遠的坐着,天已經黑了,父親的墳前點着蠟燭,是小牧帶來的。
“走吧,回去吧!”
我和小牧在大黑的帶路下,摸趟着往回走。在這裡,我本就可以摸着黑出門,何況這兩年有了特殊的訓練,走夜路沒問題。不過作爲偵查兵,諸如手電之類的物件是常備的物品,小牧拿出手電,我們一前一後的往回走。
“大山,我想我是理解到我的父親了,也理解我的繼母了。”
“嗯!”
“我想回去看看我父母,還想去看看我繼母。”
“好啊!什麼時候出發?”
“等你忙完吧,忙完了陪我一起去吧,然後我們去找嶽楓。”
“忙完,我已經沒事了。”
“難得回來,你待幾天再說吧,我也不着急。”
“明天一早吧!”小牧沒有回答。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有亮,正是我們早起晨練的時間,整個村子都還沉寂在深深的夜色中。早起,除了村裡遠遠出來的幾聲狗叫外,沒有一個人給我們送行。
帶着晨露一路奔襲,我們總算是坐上了去縣裡的第一趟班車。坐定後,覺得有些犯困,想閉眼養養神,小牧用胳膊拐了拐我,順着他的指示,我扭頭看了看,遠遠的看見大黑蹲在汽車後面,眼巴巴的望着汽車。
“它怎麼來了?”
“是一路跟來的吧,我們倒沒有發現,這
樣的事情要是給秦凱知道了,不知道該怎麼罵我們。”
我沒搭理小牧的推測,下車去看看大黑,和它告別。大黑見我下車,趕緊迎了上了,搖着尾巴,不斷的向我示好。蹲下身子,撫摸着大黑的頭,它便也乖乖的坐下來,然後半臥在我的腳邊,不斷的舔舐着腿上的溼漉漉腿毛,晨露打溼的毛髮。
“大黑,我要走了,去繼續我的事情了,你好好待着,去重新找個人家,找個收容你的地方。”
大黑沒有理我,繼續舔舐着腿毛。
“這些年,多謝你幫我守着屋子,如今那屋子也住不了人了,守着也沒有用了,所以你也不必守着了。”
“大山,走了!快開車了。”
小牧在車門口喊我,我扭頭應和了一下,轉而拍拍大黑,說:“走吧,大黑,去找個新主人去。”
我起身離開,大黑擡頭看着我,上車的剎那我發現大黑遠遠的站着,看着我。我想再喊一次大黑,可是我忍住了,不想讓大黑爲此難受。汽車啓動,我的心情難以平復,忍不住往車窗外看,發現大黑正跟着我們的汽車飛奔,眼看着它的步伐越來越慢,離我也越來越遠。
“行了,別看了,越看越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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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連一條狗都舍不下,以後如何面對人的生離死別?”
我回頭看着小牧,他啞然的盯着我,因爲這句話我們尷尬了。他不好意的的解釋說:“大黑是條好狗,可是再好你也不能帶它走,讓它自己去找一個新主人也好。”
“嗯!”我知道,這是我多愁善感了,鐵血戰士,豈能如此經不住感情的灼傷。
“只是,它要是還堅守在你家怎麼辦?吃什麼呢?會不會餓着呢?……”我又一次看着小牧,它也又一次看着我,我們又一次尷尬着。其實,小牧說的正是我放不下的,大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在哪裡吃,在哪裡喝,每天獨自堅守在那破屋子裡,多麼冷清,多麼寂寞,多麼忠誠。以後它會怎麼過,吃百家飯,還是去別人口中奪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