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目和董晴雙騎離開京城後,這一日來到肅寧縣。當年李天目殺人外逃後,他家的房子被官府變賣,賣房款的一小部分補償給死者家屬,餘者都進了縣太爺鄭祿嘉的腰包。
他對老房子有感情,藝成下山後,存了幾年的錢,又把它買了回來。
院門鎖着,他沒帶着鑰匙,長久不居於此,沒必要把鑰匙放在身上,礙事不說,一不小心弄丟了也麻煩。鑰匙藏在院子裡,他飛身進院,找出鑰匙,打開院門,和董晴牽馬走了進去。
房子長時間不住人,積了許多塵土,窗櫺紙破敗不堪,他倆把屋子打掃乾淨,去街市買來窗紙和漿糊,將窗戶糊好。陳年的被褥都發黴了,散發着難聞的氣味。李天目倒是無所謂,不在乎,但他不想讓董晴受委屈,於是又去街市買來嶄新的被褥。
一直忙活到掌燈時分,才收拾利索。吃過晚飯,依偎着坐在前房坡上觀星。明天就要和心上人成親了,李天目心裡美滋滋的,臉上洋溢出燦爛的笑容。
董晴指着天上的兩顆星說,這顆是牛郎星,那顆是織女星,李天目就是牛郎,他就是織女。
牛郎和織女的故事,李天目是知道的,那是一個悽美的愛情傳說。王母娘娘棒打鴛鴦,金釵劃銀河,將牛郎和織女阻隔,一對有情人只能遙望對泣於兩岸,無法長相廝守。
李天目覺得王母娘娘這個老太婆着實可惡,他和牛郎大哥是同病相憐。在他和董晴的愛情故事裡,也有一個類似於王母娘娘的角色,那便是董扶輿。
想起董扶輿,李天目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對這個大舅哥,充滿了憎惡之情,當日董扶輿拒婚時所說的每一句話,話中的每一個字,他都記憶猶新,銘刻肺腑,永遠無法忘卻。
那一日,陳貞石把董扶輿叫到飛虎鏢局,要充當媒婆的角色,替李天目向董扶輿提親。師徒倆在廳中敘話,李天目站在屋外偷聽。
只聽陳貞石說道:“晴兒也老大不小了,到了當嫁之年,應該考慮終身大事了,你覺得天目怎麼樣?”
董扶輿道:“徒兒覺得他不怎麼樣。”
李天目聞聽此言,心一涼。
又聽陳貞石說道:“天目這孩子爲人行的端,做得正,素有俠義之心,你爲何說他不怎麼樣呢?”
董扶輿道:“我知道他是大俠,可“大俠”二字不能當飯吃,他窮得叮噹響,我不想讓晴兒跟着他挨窮受苦。這些年,他在江湖上結怨甚多,仇家不計其數,晴兒跟着他太危險,我不放心。
“師父,實不相瞞,駱養性對咱家晴兒癡心一片,情有獨鍾。我想把晴兒許配與他,晴兒若能嫁進駱家,這一生將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享用不盡。”
李天目越聽心越涼,也越聽越生氣。
陳貞石苦口婆心的勸,好話說盡,董扶輿不爲所動,後來撂下一句話,說絕不會把晴兒這朵鮮花,插在李天目這坨屎上。
李天目聽了這話,心徹底涼透了,不再寄希望於董扶輿能祝福這段姻緣。董扶輿祝福也好,不祝福也罷,其實李天目對此是無所謂的,晴兒纔是關鍵,只要晴兒肯跟着他走,董扶輿就攔不住,不僅董扶輿攔不住,誰都攔不住,因爲他是李天目,因爲他腰裡圍着藤龍劍。
屋子裡只有一鋪炕,到了該睡覺的時候,李天目把陳年舊被褥鋪在地上,要打地鋪。
董晴問他爲什麼不到炕上睡?
李天目笑道:“咱倆還沒成親,睡在一鋪炕上不合適。”
董晴笑道:“沒什麼不合適的,你快上來睡嘛,地上多涼呀,別睡壞了身子。”
李天目笑道:“還是不要了吧,我的身體棒的很,睡不壞。”
董晴笑道:“那我陪你一起睡地上。”
李天目道:“這如何使得?”他知道董晴不是開玩笑,如果他打地鋪,董晴一定會陪着,他怎麼捨得讓心上人席地而臥呢?無奈之下,只得乖乖上炕去睡。
他把舊被褥鋪在炕東頭,又把新被褥撲在炕西頭。讓董晴睡新被褥,他睡舊的。燈熄滅,他和衣而臥,見董晴站在炕上,脫去了外衣,露出火紅的肚兜,和修長的大腿,身材婀娜,妙不可言。
董晴是江湖上公認的天下第一美人,被譽爲武當仙子,此情此景,對男人的吸引力可想而知。只要是生理功能正常的男人,無論好不好色,觀之都毫無例外的會產生生理反應。
李天目看得血脈賁張,心跳加速,慾火中燒,將目光移開,不敢再看,怕自己抑制不住心中的衝動,壞了董晴的名節。
夜靜更深,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同炕而眠,李天目效仿柳下惠,對董晴絲毫沒有非禮之舉。
第二天上午,他牽着董晴的手,提着籃子,裡面裝着香燭燒紙等一干祭祀用品,來到父親墳前。說道:“爹,我把晴兒帶來了,她就是你未來的兒媳婦,我們今天就要成親了。”
董晴道:“伯伯,我一定會照顧好天目哥哥,做一個賢妻良母。”
祭祀過父親之後,李天目帶董晴來到街市,走進一家首飾店,他想給未來的妻子買一件定情信物。手頭只有二十多兩銀子,那是他全部的身家,成親之後,還要遠走他鄉,因而這爲數不多的一點銀子還不能全花光,得留出川資路費,貴的不敢買,也買不起,只能是量體裁衣。
董晴是個懂事的姑娘,沒讓李天目爲難,金首飾一眼都不瞅,只選了一個便宜的銀鐲子。李天目讓店主在鐲子上刻了一個“晴”字。
出了首飾店,二人走在街頭,李天目難過的說:“晴兒,讓你受委屈了。”
董晴笑道:“我哪裡受委屈了?我怎麼都不知道?”
李天目道:“那個銀鐲子太寒酸了,我對不住你。”
董晴笑道:“別傻了,天目哥哥,我都不覺得它寒酸,挺好的呀。”
李天目道:“將來我一定給你買副金鐲子戴。”
董晴笑道:“是金是銀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是你送給我的,就算是銅的鐵的,我也會倍加珍視。”
二人回到家中,佈置新房,準備到了晚上就拜堂成親,忽聽院外馬蹄聲響,一騎來到門前。
李天目一怔,驚慌的說:“壞了,一定是你哥哥找來了。”
董晴笑道:“天目哥哥莫慌,他來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杯喜酒他要喝就喝,不喝也無所謂,用不着怕他。”
李天目還真是有點怕董扶輿,他帶着人家的妹妹私奔,不佔着理,心裡發虛。
來者並不是董扶輿,而是牟榮添,他來找董晴去給董扶輿作證。當日李天目告訴他,要先回老家成親,再遠走天涯,他不知道李天目會在肅寧停留多久,怕來晚了見不着,一路上馬不停蹄飛馳而來。
他曾經去拜祭過李天目的父親,在李家住過,雖然事過多年,但他的記憶力非常好,還清晰的記着李家的所在,沒費事就找了來。
見院子裡縛着兩匹馬,知道李天目還沒走,一顆懸在嗓子眼的心終於落定,院門沒鎖,推門而入,叫道:“天目,我來了!”
一聽是牟榮添的聲音,李天目長出一口氣,迎出去,笑道:“你可把我嚇壞了,我還以爲董扶輿找來了,這把我嚇得。”見牟榮添行色匆匆,面帶憂慮之色,問道:“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牟榮添點頭道:“是出事了,扶輿被南鎮撫司抓了起來。”
董晴聞聽此言,大驚失色,衝出屋去,叫道:“我哥哥爲什麼被抓了?他犯了什麼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雖然怨恨哥哥不該嫌貧愛富,阻擾她和李天目在一起,但他們之間畢竟是親兄妹,血溶於水,不希望哥哥出事。
牟榮添問道:“董姑娘,扶輿說你給了她一千五百兩銀子,可有此事?”
董晴道:“確有此事。莫非哥哥被抓,與這筆銀子有關?”
牟榮添道:“就是這筆銀子惹的禍。扶輿用它買了一處宅子,被南鎮撫司查出來了,你得回去給他作證,否則的話,他將有牢獄之災。”
董晴道:“我回去作證就是。”
牟榮添問道:“董姑娘,你那筆銀子是如何而得?”
董晴道:“是天目哥哥從強盜身上搜獲的。”
數月前李天目在開封城外擊斃太行三梟第二位朴刀太歲吳天,在他身上搜出幾百兩銀票,後來又擊斃三絕僧,在他們身上又搜得一千餘兩銀票。
這筆銀子是不義之財,李天目原本應該用它來賑濟貧苦百姓,但他卻並沒有那樣做,而是動了私心。
董晴提出要把這筆銀子交給董扶輿,讓哥哥幫着上交官府。李天目明知道董扶輿一定會中飽私囊,卻沒有反對董晴這樣做,他想利用這筆數目可觀的銀子討好董扶輿。
原本董晴是高高興興,滿心歡喜的要和李天目拜堂成親,沒想到哥哥出事了,這讓她心亂如麻,焦慮不安。
牟榮添問道:“天目,你和董姑娘已經成親了嗎?”
李天目道:“正收拾新房呢,打算今晚成親。”
牟榮添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杯喜酒我喝定了,我給你們做證婚人。”
李天目見董晴愁容滿面,情緒低落,不想在她不高興的時候成親,於是說道:“晴兒,等咱們把你哥哥救出大牢之後,再回來成親如何?”
董晴自然是願意,她也是這麼想的,只是不好意思主動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