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質樸的人,依然是質樸的地方,秦家村這個不起眼的封城村落,這幾天卻是轟動了,因爲來了大批的軍士,挨家挨戶送糧,讓他們不敢相信的是,他們一直熟識的那個秦瑤,如今居然已經是聞名天下的明侯的夫人了,而這一次,卻是明侯陪着她回來看一看的。
這秦家村的人,多多少少都能和秦瑤扯上點親戚關係,是以黃胤特地命令軍士挨家挨戶地送糧,有些特別貧困的家庭,黃胤甚至讓軍士直接送些錢,他這卻是明顯的愛屋及烏了。
凡事都是相對的,黃胤贈送了這麼多的東西,自然也會得到回報,鄉親們將許多土特產送給了他,更有數十名優秀的小夥子投奔了他的軍隊,其中一人秦奮還精通武藝,被他封了將軍。
當然,這些都是順帶着完成的事情,在這幾天的時間裡,他基本上都是陪着秦瑤,在秦瑤那普通的房子裡面度過的,他會和她很開心的聊天,在他看來,只要她開心,他就不難過。
從成婚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了,每每晚上睡覺,秦瑤脫下了衣服,當他看到秦瑤左肩上,那凸起的部分時,他的心,便如被萬千利箭扎過一般,對東方豪也是極爲痛恨。
秦家村的人,都很良善,秦瑤已經離開好幾個月了,可她的家裡,任何東西都沒有被動過,這讓黃胤大位意外,在這樣一個戰火紛飛的混亂時代,還能有這樣的世外桃源,當真罕見。
封城已是他的地盤了,秦家村所有的人,也都是他的子民了,他暗暗決定,定要善待這些人。
秦父的墳墓,當初是被紀元花錢修整過的,並不寒磣,如今黃胤再度回來了,時光流逝之中,他已不再是當初的那個他了,是以他下令軍士將秦父的墳墓徹徹底底地好好修整一次。
大軍有趙引坐鎮,黃胤並不是特別的擔心,是以他很享受現在這種與妻子靜享安樂的時光,除了陪着秦瑤,有的時候,他也會獨自前去秦父的墳墓拜祭,畢竟對方已經是他的岳父了。
二十日的時候,所有到來的人,都離開了秦家村,這個原本寂靜的村落,也重新恢復了寂靜。
刁威派出的城主已經上任了,這人很會投機,請求黃胤住在城主府,但黃胤拒絕了,他寧願住在軍營裡面,和軍士在一起,當然,他本來就不怎麼喜歡那些酸溜溜的文人。
回來之後,呆了幾個時辰,黃胤便獨自一人離開了,只是告訴秦瑤,自己有些事情要辦。
秦瑤的心裡,多少有些不踏實,但她沒有問,也沒有想要跟隨,她強迫自己完全相信丈夫。
黃胤走了,以他的武功,想要到哪裡去,簡直是輕鬆無比的事情,是以全速趕了一整天的路之後,他穿過了與封城相鄰的意城,一路趕到了黃城,他並沒有太多的想法,他只是想見見心中那始終無法放下的伊人,他也不想驚動柴芯,他有些害怕真正與她相見。
如今的黃城邊關要塞,早已不是當初的模樣,軍士隨處可見,各種器械擺滿,如是有大軍來襲,這些軍士隨時都能固守,以黃胤的見識,自然明白,沒有絕對的實力,黃城不易拿下。
他並不是前來查探敵情的,何況攻打黃城,怎麼說也是許久之後的事情,是以他只是趕路。
到達黃城的時候,是早晨**點鐘的時候,他不想這時候去城主府,便一個人獨自去了那家熟悉的居然酒家,有了縮骨大法,他將自己的形貌略微改變了些許,一般人認不出來。
靜靜地喝着酒,他不由得想起了那個行刺的夜晚,想起了如今已是霸王的大哥黃郝,也想起了那兩個壯烈犧牲的英雄。想得越多,酒就喝得越多,他的心,也就顯得越發沉重。
唔,天下,“天”字代表的是真龍天子,是高高在上的王者;“子”字代表的,則是數之不盡的黎民百姓。多數人,只看到了“天”,不曾看到“下”,這一點,我卻是需要注意到了。
經過觀察,黃胤已經發現,柴芯固然是少有的將才,甚至是可以勝任許多事情,但她把黃城的軍隊強化了,民衆的生計卻並無什麼變化,很明顯,柴芯看到了“天”,卻忽視了“下”。
當然,老百姓都是好糊弄的,只要他們有飯吃,他們就會安於現狀,是以黃城還算安定,加之柴瑞已經大力整治了城中官吏,固然百姓生計沒有大的變化,他們也還是拍手稱快的。
也不知道清陽山獨眼張的那批土匪勢力如何了,想來,應該已經被柴芯降伏了吧?黃胤忽然想起了獨眼張,卻是這個惡貫滿盈的傢伙,曾經兩次欺負了自己的妻子和岳父,讓他很是惱火,本來,依着他的想法,是要在將來領兵經過那一代的時候,徹底剷除獨眼張的。
如今的黃胤,再不是年前的混混兒了,他的那些菩薩心腸,早就在一場場的廝殺之中,被慢慢地磨礪得一乾二淨了。換作現在遇到獨眼張害人,黃胤絕對毫不猶豫就會將他當場擊殺。
一個人喝酒,終歸沒有多大意思,黃胤也覺着無聊,他不過是在打發時間罷了。
入夜之後,他離開了居然酒家,一個人在天空中飛翔,他將渾身的氣息收斂到了極致,畢竟這黃城之中還有着兩個先天高手,不論是誰,發現了他,他都會惹上一身的麻煩。
黃城的每一條街,每一條道,都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對於他來講,一切還是如同記憶中那般的熟悉,是以他輕易就到了城主府,但他沒有立即過去,因爲如今的城主府防備甚嚴。
他溜達了幾圈,輕車熟路地到了後院,避開了防備森嚴的前廳,習慣性就到了那曾經的院牆。
如今的他,不需要遮掩,經歷那一夜的戮戰之後,柴芯已經知曉他是個先天高手。
他輕巧地躍上了院牆,沒有進去,只是一個人坐在了上面,他朝原本柴芯的書房望了過去,那裡漆黑一片,什麼也沒有,似乎原本時常在那裡看書的那個女子,已經放棄了曾經的天堂。
罷了,時間會改變許多東西,有些本就不應該屬於我的事物,我何必過分地強求呢。
他只是很安靜地坐着,一動不動,像是一座雕像,又像是一隻處於守候之中的貓頭鷹。
不知道柴芯會否出現,不知道柴芯身在何方,他想要離開,卻終究還是靜靜留了下來,或許是心中不甘的執念,又或許是覺着能夠來一趟實在是不容易,當然,也可能本就兩者兼之。
沙沙地輕響聲傳了出來,彷彿是夢寐一般,卻又打破了這夜的寧靜,微微的清風拂過面頰,黃胤不由得緩緩扭頭,朝那聲音傳出來的方向望了過去,他能聽出,那是人走路的聲音。
那聲音,是從院牆的外面傳出來的,是從後方傳過來的,一點一點過來,一點一點地變大。
沙沙,這聲音,有着莫名的節奏,似乎能喚醒人的記憶一般,而就在回頭的那一刻,黃胤見到了一個人,正是那窈窕的女子,正是他放不下的女子,看不清,他卻能夠肯定。
近了,越來越近了,黃胤不再猶豫,他輕巧地跳了下去,靜靜地站着,靜靜地凝望着。
柴芯本是默默地走着路的,以她的武藝,還不足以發現黃胤,可黃胤落下來了,她自然發現。
“黃胤,你的膽子,真的很大。”她笑了,甚至不明白自己爲何而笑,但她確確實實是笑了。
黃胤也笑了,他的臉,看上去舒服多了:“柴芯,你的膽子,同樣也不小。”
儘管這是黃城的城主府,儘管這府邸的前面哨甲密佈,可這裡是後院,並無什麼高手出沒。
柴芯不再笑,一步步朝黃胤走過去:“你爲何要來?你不怕我叫人拿下你麼?”
她終於停了下來,離黃胤還有十幾米的距離,或許這十幾米的距離,她輕易是不會跨過去。
唔,你不肯走了,那我主動點兒好了。黃胤略想了想,伸手隨意摸了摸鼻子,繼而一步步朝前走,直到離柴芯僅有兩米的距離才停下來:“放不下,捨不得,怎麼能不來?至於你叫人拿我,卻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呢,須知我縱橫天下,既然敢來,自然有把握全身而退的。”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是個混混兒;第二次見你的時候,你是個刺客;第三次見你的時候,你是聞名天下的明侯。這天底下,能有你這般變化的人,恐怕是少見的很了,有這樣的自信和氣魄,自然名副其實。不過,無論你有何能耐,無論你有何理由,我都不想再見到你,你走吧,你也知道,我若真不想讓你離開,你未必能夠活着走出這黃城。”柴芯逐漸變得冷漠。
“柴芯,你何苦自欺欺人呢,你會到這裡來,必然是因爲思念我,既然你我是兩情相悅,實在沒必要裝作形同陌路。”黃胤早就看出來,柴芯到這裡來,並非是偶然的現象。
黃胤所想到的,自然是事實,柴芯正因爲得不到,是以只能無事的時候,到這後院外面,一個人默默地坐上一小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