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以來,封城一直是由末將駐守的,末將長期與樸貞對峙,固然還是不太瞭解樸貞,卻也有着打敗他的自信,希望王爺能夠念在末將一片赤忱的份上,讓末將領兵攻打海城,給末將一個建功的機會。”李顯的聲音並不大,卻極爲堅定,他微微瞪了夜飛一眼,心中懊惱。
一個末學後進,固然早於自己投靠明王,固然資質非凡,此時卻終究還不是先天高手,既然已經有了赫赫的威名,有了不少的功勳,生了一顆聰明的腦袋,卻偏偏與自己爭功勞,所謂是可忍孰不可忍,李顯並不是什麼心胸寬廣之人,此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儘管李顯說得有些隱晦,但夜飛還是聽出了火藥的味道,他正受明王寵愛,是關衝的嫡傳弟子,又因關衝而與趙引交好,可謂是根深蒂固,如今突破在即,卻是把關衝狂傲的性子也給學會了,根本就不把李顯放在心上,或許等到他突破了,天下少有人能入他的眼了。
這一對師徒,骨子裡都是桀驁不馴的狂傲之輩,夜飛先前本領不足,還懂得低調,如今翅膀硬了,就目中無人了,卻是需要打壓一番,偏偏我的打壓未必有作用,只能等待時機了。
望了望關沖和夜飛這對師徒,又朝李顯望了望,黃胤忽然有些心煩,他明白下屬們是很難一條心的,他也樂於見到這樣的情況,可下屬們鬧得太過顯眼了,這就讓他多少有些鬱悶了。
“攻打海城的事情,需要等到費笑言倒臺之後再說,目前言之過早。李顯鎮守封城數月有餘,震懾住了樸貞,而那裡又是夫人的故鄉,故而夫人時常誇讚,可謂功勞不小。至於到時由誰領兵,本王暫時不作決定,但本王還是給出一個要求,這個將領,必須是先天高手。”反正攻打海城還是件遙遠的事情,黃胤不介意給個希望出來,讓雙方都無話可說。
果然,這話一出,雙方立時都冷靜下來,一來是黃胤的命令,他們從來都不敢有半點違抗;二來則是因爲時間未必會很長,夜飛未必能夠在短時間內突破先天,所以雙方都抱着僥倖。
當然,雙方都不知道,黃胤的心裡,其實是在打着別的算盤,他一直都是放不下黃城的。
那是他的故鄉,那是柴芯呆着的地方,那是或許能夠解開他身世之謎的地方,他時刻都想將黃城佔據,時刻都想陪伴着柴芯,他其實明白,他是因爲得不到,纔會迫切地想要得到。
他不知道柴芯會否時常想起他,他卻長期地攜帶着那張淺藍色的手絹,他覺着那就是一場夢,一場帶着藍色和紫色的夢,他時常都是醒着的,但他寧願自己沉醉進去,永遠不要醒來。
“唔,聽說凡真收了個徒弟,是麼?”沉默了片刻,出神了片刻,他忽然開口。
鄭道一愣,正要說話的,卻被趙引搶了先:“稟王爺,軍師是有個弟子,道號清明,很聰明。”
很聰明?黃胤微微有些愕然,卻又覺得理所當然,畢竟那是凡真的徒弟,若是不聰明,反倒會有些不正常了:“軍師?好像有些名不符實呢,他跟本王很早,卻沒有領兵的機會,便連出謀劃策的機會,好像也被本王給剝奪了。快一年了,有些事情,也該一點點開始了。”
趙引和夜飛對視了一眼,這兩個很聰明的將領的臉上,都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之色。
在他們看來,黃胤這時候突然說出了這話,很可能就是想要再度啓用凡真了,而這一點,無疑是一件讓他們鬱悶的事情,凡真被吹噓成了少有的智者,固然很多人認爲他是名不符實,趙引卻很清楚那根本就是事實,一旦凡真被重用了,他們二人難免就會被黃胤疏遠一些。
他們改變不了什麼,他們也不知道,黃胤說這句話,不過是一時的感慨罷了,並沒有啓用凡真的心思,黃胤終究不放心凡真,特別是凡真居然還收了一個徒弟,已經開始培植勢力了。
一個徒弟而已,根本就算不上什麼勢力,可黃胤認爲那是凡真的私人勢力,那就是凡真的私人勢力,作爲一個王者,一旦懷疑自己的下屬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就可以搞定一切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遠在阪城的凡真,本來是在書房裡靜靜思考問題的,突然就有些煩躁,他想不出是什麼原因,即便他怎麼聰明,也不可能達到跨越時間和空間,猜透黃胤心思的能力。
人才,未必一定要拿出來用,有的時候,讓他閒置在一邊,默默地震懾其他人,無疑能夠達到更好的效果,因爲很少有人完勝無敗,黃胤也不願意就讓凡真出來失敗個一兩次。
從凡真投靠他的那一刻開始,凡真的命運,其實就已經被定下來了,他肯定會用凡真,但不會重用,星野鎮的那一次,不過是個意外,卻反倒達到了更好的效果,讓世人都認爲黃胤麾下還有着一個蓋世奇才,足以與黃胤相提並論,若是領兵打仗,定能成爲當世頂尖的名將。
因爲有了凡真的存在,東方豪鬱悶了,他屢屢想要攻打阪國,卻終究按奈住了這一心思;因爲有了凡真的存在,刁威以爲言過其實,加之不喜歡凡真,終究將凡真趕得是越來越遠。
而這一切的一切,其實正是黃胤所需要的,他需要一個人,震懾住南方的峒國,但這樣的一個人,又絕對不可以被刁威所用,否則後患無窮,事實證明,便連刁平也忽視了凡真。
黃城之中,柴芯,柴瑞和展飛三人又聚到了一起,至於城中其他的將領,則沒有被召來。
經過數月時間的休養生息和招兵買馬,如今的黃城,又成了一座堅城,再度擁兵十萬之衆。
“寶貝兒,大帝要和呂磊在古戰場會戰了,鹹軍戰鬥力不足,以大帝鐵騎的威力,肯定能夠創造以少勝多的奇蹟。”柴瑞習慣性地想當然,臉上堆着笑,顯得很是開心的模樣。
柴芯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的父親爲何時時表現出厭惡費笑言,卻又偶爾很是希望費笑言勝利。
“城主,大帝即便是勝了,兵馬也會損失不少,到時候必然要和海城的樸貞會師,重整軍隊,我們夾在中間,可是兩面不是人啊。”展飛已經投降許久了,如今他不再妄圖反抗了。
“對啊,寶貝兒,這可真是個不好辦的事情啊,當初你讓我攔下樸貞的人馬,我沒有答應,若是大帝直接率軍過來了,他兵少將也少的情況下,非但會將樸貞的人馬收回,甚至也會想要將我黃城的兵馬直接召過去的。”柴瑞又立即變得慌亂起來,黃城現在近乎是他的老命。
柴芯一陣無語,對於這樣一個優柔寡斷的父親,她實在是覺着憋屈,因爲她的很多計劃,都是因爲柴瑞的反對,纔沒有機會實施,這讓她有時候甚至不願意繼續幫柴瑞出謀劃策了。
“爹,現在情況還沒有明朗,你怕什麼。再者說了,呂磊也不是省油的燈,他率領的鹹國軍隊,戰鬥力是否強悍,並不是現在所表現出來的情形就可以判斷出來的。依我看來,這一次的會戰,呂磊必然大獲全勝,大帝能夠保住幾萬軍隊就算不錯了。”
“額,真是這樣的話,那可就糟了,我寧願大帝獲勝,只有他強大,我才能活得順心,否則的話,非但我活不成了,就連你,我的寶貝女兒,恐怕也難以活得了性命啊。”柴瑞突然說出了一句讓柴芯無比震驚的話,而一旁的展飛,則是一臉的回憶狀,似乎在想着什麼。
“那麼,爹,女兒就實話告訴你,此一戰,大帝必敗,至於之後的情況,目前還看不出來。女兒知道爹心裡藏着一段驚人的秘密,或許已經藏了許多年了。這秘密應該是關於你和大帝的。你還是說出來吧,你不說出來,女兒就不知道該如何替你解決煩惱,替黃城謀求一條生存之路。”到了這個時候,柴芯自然會抓住時機,趁熱打鐵,她也一直好奇這一個秘密。
唉… 柴瑞嘆息一聲,沉默了下來,他的目光,顯得有些黯淡,他的臉色,忽然間變得滄桑,他好像突突兀地老了幾歲,他的眼睛裡,那黝黑的瞳孔,似乎閃爍着一種叫做害怕的東西。
他似乎看到了什麼,似乎看到了過去曾經發生的什麼事情,很快地,他的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他的整張臉,逐漸完全換成了恐懼的表情,他似乎在激烈地掙扎着,在痛苦抉擇着。
“罷了,這件事情,也到了該告訴你的時候了,就告訴你吧。當然,展將軍也知道一些,那個時候,他還是大帝身邊的紅人呢,地位可算是衆將之中,僅次於我的了。”說到自己曾經的風光,柴瑞就恢復了幾分自信,臉上也生出了幾絲血色,顯得像個正常人了。
如果沒有聽到那件事,柴芯永遠也不會知道,世上還有那樣的悲劇,而自己的父親,一位曾經勇猛無比的先天上將,如今名動一方的黃城城主柴瑞,居然就是其中一段悲劇的執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