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數天的時間,黃胤的人生,徹底地改變了:從行刺,到拐騙,再到投靠,世事當真無常。
這一天,已經是九月初九了,在海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正有着邊走邊聊着天的兩男一女。
當日,一切都按照黃胤的預料般順利,在田大娘出手掩去了宣然公主氣息的情況下,際無涯未曾大力氣查找,倒真是不曾發現宣然公主,無奈之下,又沿着葫蘆口一路找向了黃城。
一日之後,刁平給黃胤帶來了好消息:際無涯尋人未果,無功而返,已經回了費城。
得到消息之後,黃胤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地,便帶着宣然公主離開,田楷真則是一路相隨。
沒了田大娘在身旁,田楷真的話,可就多了起來,而且是出奇地多,讓人是煩不勝煩。
頭幾天的時候,因爲他知曉衆多的武林軼事,黃胤與他聊的甚歡,後來該瞭解的都瞭解了,也就沒了那麼多的話題。黃胤不和他說話了,宣然公主就成了他瘋狂傾訴的對象。
這幾天來,宣然公主不勝其煩,但失憶之後,她性格出奇的好,愣是忍耐了住,一直承受着。
很多時候,她會主動和黃胤說話,但她看得出來,黃胤多半都走神了,根本沒聽清她說什麼。
特別是經過黃城的那一天,黃胤整個人,都像是傻了一般,時不時地發呆,進入北城門的時候,更是莫名其妙地愣了許久,一直癡癡望着那大開的城門。
奇怪的是,進入黃城之後,只要不是在發呆,黃胤趕路的速度,便會出奇的快,像是在躲着什麼一般,明明要一個多時辰,才能從北城門趕到南城門,黃胤一行卻只用了半個時辰。
出了南城門之後,黃胤也曾回首,癡癡望了許久,在宣然公主看來,許是他懷念這座城市。
黃胤的確是懷念這座從小就生活着的城市,他更懷念柴芯,懷念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圓圓。
此去經年,再回身,或許已物是人非,離開之後,黃胤只能在心中,給黃城留下一個位置。
這一趟,是要去阪國,黃胤選擇了最近的海路,但他準備順道去一趟封城,因爲在他的安排之中,紀元會帶着秦瑤返回封城老家,而那處位置,秦瑤曾與他說過。
人之立身,信義爲本,既然說過要秦瑤等候自己,那黃胤無論如何,也會去見她一面。
鹹國和費國的局勢,目前是一觸即發,十三心中明白,自然就不敢讓宣然公主知曉,所以樂得讓這位公主被話超級多的田楷真纏住,正好也可讓自己的耳根清靜清靜。
就在昨天,趁着宣然公主熟睡的時候,黃胤出去打探了消息,得到了鹹國已經出兵的消息。
在這臨海的海城,別的或許不靈通,但消息,卻絕對是傳得最快的,遠比費笑言還來得快。
黃胤打探消息的時候,也曾詢問過一些最近發生的大事,但卻沒能得到有關黃郝的消息。
雖心中不大安穩,但在他看來,黃郝行事滴水不漏,必然不會有什麼危險,很可能已經轉移。
這時候,他心中正在思索着一些事情,忽然福至心靈,將自身功力運轉,竊聽路人談話起來。
田楷真似有所覺,他明白黃胤足智多謀,行事必有原因,也就不多問,只是繼續和公主聊天。
一對夫妻的對話聲,一字不露傳出了黃胤的耳朵,從這兩人的話中,他聽出男的是帝國官員。
先是那女的問男的:“夫君,因十八年前的事情,你一直歸隱,如今爲何又聽那費笑言號令?”
“不論私人恩怨多麼大,帝國若亡,苦的,必定是百姓,我如何忍心見百姓遭難。”男子的聲音屬於中音,極爲好聽,在黃胤的判斷中,這男子應當是四十歲左右的年齡。
“夫君,句城乃是帝國的西部門戶,費笑言的軍隊與榮成的軍隊相互對峙廝殺了十八年,如今讓你去鎮守,你真有把握能夠守住嗎?”女子明顯也是四十左右的婦人,聲音很是成熟。
男子的聲音,忽然變得無比自信,如直面萬馬千軍一般:“若梅,你忘了嗎,十八年前,我才二十二歲,父親病逝,我掌兵權,雖只有三萬人馬,卻能拒費笑言十萬雄兵與輝城之外。”
原來,此人就是當年曇花一現的不世名將林暖琿,難怪能有如此氣魄,雖無一絲武藝在身,卻能有着沖天的戰意,彷彿他一人,便是十萬雄兵,黃胤的心中,沒來由地一陣震撼。
每一個亂世,都會涌現出非同一般的人物,林暖琿便是其中之一,而且是優秀至極的一位。
十八年前,黃展舉兵,討伐費笑言,各路城主聞風而動,卻大多是口頭支持,不出兵參戰,只有輝城剛剛即位的少城主林暖琿,以區區三萬人馬,出兵支持黃展的討伐之舉。
費笑言作大軍攻打黃展之狀,親率十萬雄兵,突然圍攻輝城,卻被林暖琿事先料知,在輝城之外,作下衆多埋伏,層層連環,費笑言首先就吃了大虧,折損了數千人馬。
但費笑言畢竟是一生從無敗績的軍事奇才,一見事敗,立時便聚兵,直接攻打輝城,雙方就此陷入了僵持。直到黃展的軍隊殺到,想要營救林暖琿,才反而中了費笑言真正的詭計。
可以說,費笑言一生,只在林暖琿的手上,略微吃了點兒小虧,但他反而因爲那一戰,大勝了黃展,徹底鞏固了自己的鐵血帝國。總的來說,林暖琿勝了局部,輸了整場大戰。
儘管如此,在費笑言大勝之後,依然無法突破輝城不足三萬人的防禦,一仗打了幾個月之久。
到得後來,也不知費笑言做了什麼,突然有一天,林暖琿就消失了,帝國也徹底名副其實了。
不知爲何,黃胤的內心,有種想要結識林暖琿的衝動,但這衝動,到底被他生生按下去了。
他繼續聽着這對夫妻的談話,只聽那女子又道:“夫君,此次可是大不一樣,費笑言親自領兵應付實力不強的鹹國軍隊,卻把你弄到危機重重的句城,面對榮成,他是要讓你送死啊。”
“若梅,你與我夫妻多年,情深意重,擔心我勝過瞭解我,費笑言旁觀者清,明白我擅長防守,所以留給我二十萬雄兵鎮守句城,更是給了我帝國副統領的位置,可謂是將整個帝國的安危,都託付給我了。你想想看,他雖然不會治國,但用兵和識人的本事可是極好,既然選了我,我怎麼可能不能替他鎮守句城呢?”林暖琿明顯極爲自信,儘管已經十八年未曾用兵。
那若梅還是擔心,不無憂慮地道:“夫君,你說的,不無道理,可費笑言能攻能守,用兵更勝過你,爲何不自己守這句城,讓你去面對鹹國屢戰屢敗的上將呂磊呢?”
呂磊?黃胤有些意外,據他所知,此人用兵,屢屢敗陣,好像沒聽說勝過一次。
鹹帝宣德莫不是因爲寵愛的女兒死亡,一時得了失心瘋不成?居然會派此人前來攻打費國。
很快,黃胤又否認了自己的想法,可他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靜心繼續偷聽下去。
林暖琿輕笑了一聲,頗爲爽朗,道:“若梅,說這呂磊屢屢敗陣,此言不假,至少他鎮守鹹國悍城,就從來沒打過一次勝仗,但是轉念一想,你可曾聽說過此人損兵超過一千以上?”
那若梅沒有回話,但十三明白,她多半是搖了搖頭,因爲他聽到了林暖琿接下來的話:“這就是了,一個守城的將軍,能夠守住一方邊境,多達近十年,大小戰役不下百場,未曾過多的損兵,未曾葬送一個將領,這樣的上將,已經無愧名將之列了,足以成爲費笑言的勁敵。”
原來,一個人的成就,不能僅憑勝利或失敗來論評,就好象葫蘆口一戰,好像我勝了,但柴芯其實並未輸,若她護送的人不是宣然公主,自己也未必就能成功得手。
聽到這裡,黃胤已經沒心思再聽下去了,該得到的消息,他已經全部得到了。
鹹帝發怒了,雷霆一般,迅速出擊,毫不猶豫,雄兵壓境,逼得費笑言只得請仇人出山相助。
看來,費笑言除了不會治國以外,恐怕還真是一個難以對付的人物,這一次,自己未必就能夠盡數猜得天下大勢。如今看來,留給自己的機會,只剩下從阪國崛起了。
呵,柴芯,或許,你我很快便有見面之時,或許,那個時候,你會心甘情願地助我一臂之力。
想着想着,黃胤忽然有些可憐林暖琿和費笑言這些縱橫天下的名將,他們固然能夠鎮守一方,甚至能夠攻取天下,卻終究都不是能夠治國的人,根本就忽視了內部的反抗力量。
在黃胤的計劃裡,一旦他到了阪國,或許不會直接就是統領這種兩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但至少,也會是一個上將。
只要他有了兵馬,他必然打破阪國多年來的固有防禦體系,領一路水軍出擊,攻取費國的沿海城市封城,只要封城一亂,不論黃郝身居何地,必然會及時回師,攻取海城,立爲根據。
當然,以黃郝的才智,或許也看到了這個時機,他的人馬,甚至會比黃胤更早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