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勉強平平氣,輕聲道:“今日議事,卻是和你有關,河東要用兵,樞府再不能空置,而且楊可世的樞密副使位置不能去,但必須要有人壓在他的頭上……”
蔡攸已經喜動顏色:“父親的意思,難道是聖人慾讓孩兒領西府?這這這,制度上也沒這個道理……”
他這話說得倒不錯,父親領東府,兒子領西府,太阿倒持,哪個皇帝也不可能容忍這種情況發生,但是蔡攸一邊說不相信,一邊一副喜心翻到的樣子,卻是恨不得喉嚨裡面伸出手來一把搶過這樞密使位置,按照楊凌的話來評論,蔡攸也是狗肚子裡面裝不了二兩香油。
蔡京橫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自然不會讓你領西府!一則制度有違,二則你資序不夠,只是一任參知政事,雖然後來任河北諸路安撫制置副使,但最後並沒有出外連整一任,外任資序,如何能到樞密使領西府之位?”
“今日樑師成推薦的李綱李伯紀爲樞密使領西府,又推了你爲西府都承旨,聖人已經點頭了,改日便有札子下來,你謀差遣,現在不終於有個着落了?”
蔡攸一怔,頓時就叫起了撞天屈:“李伯紀那個措大?他又談得上什麼資序?時望雖高,然則未曾歷任大州,縱然召回都門重用,一少卿足矣,焉能以樞副領西府?孩兒做不得樞密使也罷了,爲何卻是都承旨差遣?孩兒曾爲東府參知政事,都門差遣,怎麼不至於到樞府都承旨份上,與其如此,不如遣孩兒出外知一大州!”
蔡京森然看着蔡攸。冷冷道:“河東路安撫使兼判太原府位置可得,你要不要?當日與你一同得罪之王黼童貫等輩,現在又在哪裡?你是待罪之人,降等用之,已是殊恩,你還指望什麼?但有勞績。還怕不能回到兩府位置?現在不就,將來就再沒這個機會!”
蔡攸爲蔡京氣勢所壓,不敢再抱怨什麼,老爹許了自家將來,似乎也可以指望一下,想想比之童貫王黼,實在也算得是慶幸了,不僅未出汴梁一步,不過年餘也再得差遣。似乎也沒有什麼說不過去的,只是就面子上有些過不去……
這個時勢,還談什麼顏面?不過他猶自不甘心,嘟囔着又抱怨了一句:“不過這樞密之位,卻怎麼樣也輪不到李伯紀那廝……”
蔡京罵了一聲,“愚蠢,愚不可及!”
蔡京道,“當今時局你還不清楚。河東事發,汴梁不到數日便是攪風攪雨。雖然說大宋從來不禁止百姓議政,可是以往,有如此大的風浪?你難道就沒有發覺一點異動了麼?”
蔡攸眼睛頓時一亮,“父親的意思是?”
蔡京道,“你且附耳過來,都門之中,無非就是楊可世上下運轉。此人一介武夫,位高如此,又是領的樞密院,本就犯了大忌,如今把李綱弄上位。無非就是要對楊可世開刀,讓你先進樞密院,雖然說起步稍低,可是楊可世一但去位,這樞密副使由某爲你運轉之下還有難處?”
蔡攸大喜,“如此,便是天助我也!”
蔡京道,“只不過楊凌那邊卻是不好得罪得太深,我們蔡家也要爲防樹大招風,所以就由李綱掌控正使之位,只不過樞密副使也不小了,比起你巔峰權位之時的參知政事,也是不逞多讓,還不知足?”
蔡攸喜滋滋的道,“還是父親考慮得周道!”
蔡京道,“朝中已經有人在對楊可世佈局了,到時候我等還需放楊可世一條生路,只圖其位,切記不可害了其性命,若是惡了楊凌太過,就得不償失了,你出門在外,到時候能幫一把手就幫一把手罷!”
蔡攸道,“這是自然,孩兒得了便宜自然賣他這個情!”
蔡京臉上盡顯疲憊之色,將身子朝後靠了一些,半晌之後,才輕聲道:“攸兒,老夫也已經是八十有餘,望九之年了……將來蔡家,還是要交給你來維持……老夫已經不想蔡家再有老夫在時如此風光,你重新起復之後,樞密副使也算得上位極人臣了,踏實爲官就是。朝中之輩和那楊凌之間的爭鬥,你萬萬不要攙合進去……國朝向來優遇士大夫,只要你不在生出什麼事端,遇事唯唯諾諾就可,將來歷任美官,是意料中事,執掌兩府,又有什麼意味了?只要大宋不生什麼變故,蔡家富貴,你這一代,還是可保,至於再往後如何,就不是老夫此刻所能費心的了,世上哪有長保貴盛的家門?就如此罷,就如此罷……”
說到後來,這位曾經在大宋中樞一手遮天垂十餘年的老公相,面上竟是無盡的蕭瑟意味,無心再和蔡攸說下去,擺擺手就讓蔡攸退下。
蔡攸還想說什麼,終究卻是未開口,恭謹行禮之後,就慢慢退出去了。
蔡京留在內書房之內,靜默了許久時間,才輕輕拍手,幾名嬌俏使女,悄沒聲的就已然出現,不等蔡京吩咐,就扶他起來,摻着他迴轉內室。
走到院中,蔡京卻停住腳步,向禁中方向看了一眼。今日天氣不見得很好,層雲如晦,低低壓在頭頂,氣象萬千的帝都汴梁,這個時侯不知道怎麼的,就顯出一絲冷落出來。
“急風將起,朝中已經不是某所能控制的了,這羣人,嘿,先動楊可世,最終要動的還是楊凌……楊可世倒不倒只是第一步,那楊凌只要穩住河東,將來如何,便難說了……這大宋,還是原來的大宋麼?”
河東之事震動汴梁,汴梁城中,雖然人人都在罵王黼等輩無能,也在擔心河東亂局蔓延到腹心之地來,但是楊凌的處境,一時間反而卻更加險惡了。
大宋作爲一個國家,已經運轉了百餘年,統治階層,對於應對風波,並不是馬上就慌了手腳,昏招迭出,馬上就全部指望一個楊凌,雖然這個人對神武常勝軍有着絕大的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