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凌一路行來,步步驚險,卻沒成想,這一次楊凌卻又告成功,從坐糶事着手,一下得禁軍將門世家退讓,生生吐出三百萬貫的既得利益出來,就憑這個功績,這個楊凌一下就成了官家面前紅得發紫的人物。
官家格調,大家都心裡有數,在財貨上面看得重,誰能在這上面討好,就能讓官家心情大好,官家心情大好之餘,就要獎賞有功之臣,楊凌自然是功臣第一,但是他資序實在太淺,現在地位已經足夠高了,這個年紀,如此根基,官品差遣已經是有些駭人聽聞。
不過因爲他有平燕奇功,還勉強說得過去,不過要是短短時間內再有什麼升遷,卻是哪裡都交待不過去的。
官家也只能下對楊凌溫言褒獎一番,單單是這樣,未免讓官家有些覺得賞不酬功,再追根溯源一番,楊凌得差遣,嘉王在其間奔走有功,發行債券,嘉王也是最先支持的,論起來這個心愛兒子對自家也出力不少。
前些日子正覺得委屈了這個兒子,這個時侯立刻就優詔,於聞政壇上面最重風向,嘉王一下又風光起來,往來接嘉王之人,頓時就絡繹於途了。
今日嘉王設宴隋堤左近別業,頓時就是從者如雲,相干的不相干的都過來湊熱鬧,其實論其究竟,真心想燒嘉王這口竈的,並不見得有多少,現在雖然嘉王得寵,太子那裡也沒有太過動搖地位的情狀發生,差不多還是一如往常。
真讓不少人今日要硬湊上,還是因爲據說今日嘉王邀請了一位客人,這客人也答應必然履約而至,大家都想來和這位紅人拉拉關係,這位紅人,不用說就是風頭正勁的楊凌楊小楊將主了。
這段時日,都當中,議論的焦點都是這位小楊將主,前面十幾日,晉陽軍神策軍大隊都已經舉行儀式,開始了兩鎮互調的征程,對這兩支才穩定不久的軍馬開出去的安排,無非就是對楊凌的猜忌。
換做其他臣子,爲朝廷提防戒備若此,說不定早就做了縮頭烏龜,再沒有什麼寸進的可能,可是楊凌,這個根基淺薄的楊凌,卻是陣腳不亂。
不僅貿市,債券之事經營得風生水起,而且在禁軍財計事上也得了彩頭,而且他極有分寸,在坐糶事上一旦有了結果,就不再朝禁軍財計事伸半點手,立的臨時衙署也再沒什麼動作,寥寥幾個僚屬也是悠遊終日,彷彿就是來資序的。
大家對楊凌的忌憚,無非就是他是在軍中有深厚影響,是能統兵上陣的統帥來歷又是超然提拔,不是大宋東華門唱出,進士出身的這等人物,朝中人物連同大宋皇帝,天然就會戒備防範。
但是楊凌此時行事,卻不過走的是尋常倖進之臣路數,如果只是個尋常倖臣,大家就不妨打道回府了,而且楊凌生財有數,總是能帶挈身邊人發財,現在風傳又要發行第二期債券,這個時侯還不借着機會拉拉關係?
在衆人看來,這個楊凌,似乎在最短時間內適應了大宋的潛規則,進退合宜,對大宋慣有體制沒有半點觸動,雖然抓到了應奉官家的終南捷徑,但是這麼些年,官家身邊的倖臣也不止一個了,再多一個,也無所謂。
如果楊某人能一直這麼識進退下去,除了一些實在對他耿耿於懷的人物,大家同殿爲臣,相互往還,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正是因爲如此,今日在嘉王趙楷的宴中,除了他本來邀請的那幾位駙馬都尉,詞臣,勳戚高子弟之外,蔡京一黨中人,禁軍將門世家家主,在朝中還未曾死死站隊站在太子那邊的清流士大夫一黨中人,甚而當年王黼下奔走,現在很不得意的一些人物都濟濟一堂,相互之間言笑不禁,甚而連當日做過執政高位,現在只是以翰林學士官位投閒置散的蔡攸小蔡相公,都出現在席中,與幾位駙馬都尉正談及一些玩樂上面的事情,看不出什麼曾任執政的架子。
趙楷周旋其間,不管是應邀而來,還是自家失禮貿然上前的,都是一視同仁,誰都能說上幾句幾經盤旋,就來到蔡攸左近的席間,一下爲蔡攸爲所叫住,趙楷忙不迭的就朝他行了一禮,笑着等着蔡攸說話,大宋制度,宰相禮絕百僚,在親王之上雖然沒有明文,可是曾任執政級別的官員,也能享受到這種待遇。
正是因爲如此,大宋對親王和臣子接觸,反而沒有如何太深的限制,一切都是尋常而已,反倒是親王地位越是尊崇的朝代,對親王與臣子的接限制得越嚴格,如果親王地位又高,又能隨意接臣子,培養自己勢力,那麼就是等着鬧出八王之和九龍奪嫡罷。
蔡攸起身,和趙楷寒暄幾句,就笑問道:“三殿下,據說今日那位大人也是賓客之一,怎麼到了此刻,還未曾見着尊顏?”
趙楷一笑:“相公明鑑,現在財計事與禁軍事都是朝中一等一的要事,楊大人奔走其間,正是忙碌,小王今日邀約於他,能得迴應約而來,已是不易,卻是難以指望楊大人從早至晚,能淹留在小王這裡的……不比小王等這些閒人,楊大人職分,卻是辛苦得很呢。”
蔡攸一笑,捋捋三縷長髯:“當日在燕地,雖然這楊大人也是學生該管屬下,卻未曾相識,今日正是想見見這位楊大人當面,卻還是不容易……”
蔡攸自然是就衝着楊凌而來的,他實在是有些靜極思動,趙楷沾着楊凌的光,頓時就是不同,現在國朝看重的是財計事,自己也不妨在這上頭下功夫,和楊凌拉攏一番,得一個以財計見長的名聲,將來說不定就能接老爹的班,還是在執政位上尊榮富貴。
而且蔡攸也是貪財好貨之人,現在沒有位高權重的差遣,自然就談不上有多少好處,楊凌貿市經營,債券發行這些事情做得風生水起,與之沾邊的人都很是發了些財,這些如何能讓小蔡相公不心動?
在他想來,楊凌當年好歹也是擔了半個蔡黨的名聲,在和樑師成爭鬥中也算是得了自家老爹的助力,自己現在去和他往還,楊凌怎麼也要念這個香火情分,不必說他曾任執政的位分,現在願意和楊凌拉上關係,楊凌還不把最大的一份好處留給他?
在蔡攸看來,楊凌如此行事,至少這幾年內,在汴梁的地位已經算是穩了,自己老爹顧忌良多,只肯自保自己與楊凌結黨倒也沒什麼,反正惡了楊凌的那些人,自己現在也難以和他們走成一路,就算和楊凌走得近些,無非就是和他們鬥一場。
大宋這些年,難道還少了黨爭不成?大家鬥鬥的,反正都鬥成習慣了,各方面因素綜合之下,這位小蔡相公居然就這麼心一橫,腆着臉要與楊凌這個倖進之輩去拉關係了,今日來赴嘉王遊宴,實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好在嘉王趙楷也知道他的心思,含笑招來一個心腹下人,低語幾句遣他出去打探楊凌來沒有。
那下人才出園沒有多久,就匆匆回返而來,對趙楷行禮稟報:“楊大人已經到了,投貼等候殿下傳見!”
趙楷笑的連連擺手:“還等什麼傳見?今日是遊就賞秋之宴,一切脫略形跡,快請楊大人入內,說小王與蔡學士就在此等候,不知道有多少來賓,也就等一見尊顏……快去!”
趙楷雖然是滿心思要拉攏楊凌的意思,但是他和蔡攸這等人物,怎麼也不可能出迎楊凌,蔡攸是曾任執政,他是曾掛着多少任節度使銜頭,都是了不得的貴官,沒有以尊就卑出迎的道理,而且今日說好是遊就之宴,禮數簡慢,在場那麼多人在,就是再想拉攏人,吃相也不能那麼難看。
那下人忙不迭的出去奉請楊凌入內,滿席多少賓客彷彿也知道了一點風聲,頓時有些小小的動起來,一些熱切一點的就假裝踱步賞景,慢慢走到入口處,矜持一些的雖然還在席中,卻不住向這裡看來,原來的喧鬧之聲,都一下低落下去不少。
全都在等着這位楊凌楊大人的到來,說起來也可憐,楊凌回返汴梁之後雖然以財計事一下結寵官家,但是和他打過交道的汴梁人物,也就是禁軍將世家中人居多,其他人物,對楊凌都是冷冷淡淡的,一直都是不看好楊凌的將來,現在卻是不一般了,楊凌眼見就是一個站穩腳跟的天子寵臣,按照現在官家格調,多少有幾年的鴻運要走。
這個身份,比起一個乾巴巴沒人在意反而平白遭忌憚的的平燕統帥身份,就是天差地遠了,不用說楊凌還有生財本事,靠上了他就有好處,楊凌對禁軍財計事雷聲大雨點小的暗自折騰一下,看起來就罷手不理之後,行情反而就這樣漲了起來。
在衆人的目光當中,不多一會兒,就看見園入口處一席紫袍一閃,一個略微顯得有些瘦削,腰背筆直,腰間帶也比常人要扎束得緊一些的身影信步走了進來,兩名王府別業管事在前殷勤引路,不論是見過還是未曾見過的,不問可知,來人正是最近汴梁城中的焦點楊凌楊大人了。
半年多汴梁歲月,已經將他在燕地磨礪得有些粗糙的風霜之褪去不少,依稀就是穿越前那個小白臉面如玉冠的模樣,眉清目秀,賣相甚佳,就是眉眼之間的鋒銳,也被楊凌隱藏起來,一臉都是溫潤的神,臉上笑的,又略略帶着一點身爲天子此刻信重寵臣的矜持,緩步而入。
此刻楊凌,比起起初讓所有人都下意識忌憚提防的獠牙也早就不見,越來越象這個汴梁城中圓滑的官僚了,趙楷和蔡攸雖然自重身份,沒有出迎,可也站在了離園入口最近的位置,兩人的身份擺在這裡,誰也不能和他們搶到頭裡去。
楊凌一進來,最先看到的自然就是他們,忙不迭的上前行禮:“楊某俗事纏身,竟然來遲,殿下當面,還請恕罪!”
趙楷哈哈大笑,不容楊凌行禮下去,一把就拉着他的手:“今日賞秋遊宴,一切脫略形跡,楊大人就不必如此客氣了……你楊大人實在是個忙人,汴梁遊宴,向來少見你的蹤影,今日論起來還是小王的面子,才能見着你楊大人……這位就是蔡學士,小王做箇中人,爲楊大人引薦一下!”
蔡攸雖然曾任伐燕戰事的河北三路宣撫制置副使,楊凌名義上當了他一年多的屬下,但是論起來,兩人實在未曾照面,原因無他,還是這位蔡學士太過惜命無用,一向都在後方打轉,最北也不過就是到了真定府,可憐楊凌一直頂在最前面拼命,哪裡有機會見到這位蔡副使?
再仔細論起來,蔡攸丟到執政職位,也拜楊凌所賜不淺呢,不過今日情勢,和兩人地位榮枯,都不大相同了,楊凌是個多聰明人,蔡攸也一心想要和他結好這等尷尬事情,兩人自然都不會再提!
相對一笑之際,楊凌就率先行禮下去,趙楷引薦兩人之後,他如何不知道蔡攸今日赴他之約,用心就在這楊大人身上,他是廣結善緣之人,只要不是他那太子哥哥的鐵桿,都要示好一番,蔡攸如此用心,他怎麼也要成全的!
當下就後退幾步,含笑在旁,自然就是讓楊凌和蔡攸能說幾句話,不過兩人初會,也不會一下子就說出什麼着實的話來,平常見禮而已,蔡攸和楊凌略略寒暄過幾句,就含笑自行走開一旁,曾任執政的架子在一開始還端得十足,那邊趙楷又上前拉着楊凌,一一介紹今日來賓的重要人物。
今日楊凌也顯得隨和無比,一個個見禮招呼,半點也沒有拿出天子身邊正得寵之臣的薰灼驕橫模樣,與人談招呼,很有些讓人如沐風的感覺,一衆人和楊凌略略寒暄過後下來自家議論,都說這位楊大人與傳言不一,看來不是那等跋扈之輩,很有些士大夫的風範,看來是可以與之相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