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 漢家血性

關勝喉間一熱,只覺得一口鮮血涌了上來,他卻死死的咬住牙關,只讓鮮血從嘴角中沁出。號角嗚咽之聲響動,這次卻是在東面響起,關勝呆呆的向東望去,突然瞪大了眼睛,一支大宋軍馬,人馬俱是滿身泥塵,沉默的出現在天際線上,紅色盔纓,獵獵舞動。

這支軍馬當先軍將,未曾着甲,竭力在馬背上直起腰來。手中馬槊,毅然前指,天際線上,紅色盔纓跳動。這支軍馬,就向着正在肆虐的胡騎發起了衝擊!

那軍將身邊親衛捧着旗號,正是神策軍的軍中牙旗!神策軍來援了!

他們在燕地與胡虜死戰,在雲內與胡虜死戰,在寧化軍將胡虜死死的擋在大宋門戶之外,現在又輕騎來援,來阻擋着爲別人所放進來的毀滅狂瀾!

關勝放聲大笑,這大宋,終還是有人會站出來,擋在這毀滅狂瀾之前,直到整個大宋醒來,追隨在他們的旗號之下!

坐騎似乎知道自己主人此刻已經疲憊到了萬分,鼓起筋肉,跑得又平又穩又快,溫熱的口沫向後飛濺,直撲到周泰的臉上。

周泰此刻的確是疲倦到了極處,先數百里奔襲蘆嶺,然後又轉向直下樓煩。又是幾百里路下來。出發時候韓世忠親衛都配的一人三馬,這個時候倒斃的,掉隊的,需要留下將養的,人人只能保證一匹坐騎而已。

戰馬累垮了那麼多,雖然人比戰馬吃苦耐勞許多,周泰麾下,都是常年打熬筋骨的壯健軍漢,這個時候,有的人發起衝鋒的時候,甚而是緊緊抱着馬脖子,才能堅持在坐騎上不滑落下來!

周泰只覺得渾身關節都要散開,身上汗水拼命的滲出,似乎體內已經存不住水分也似,手中全重十三斤七兩的馬槊,再不如原來拈着得心應手的感覺,持在手中,沉如山嶽。

雙眼望去,眼前所有一切似乎都鑲上了一層黑邊,還變得模糊了起來。

可這樣變得模糊的眼前景象,已然是如此的觸目驚心!

大羣大羣的百姓,正在道路上驚惶的狂奔,而背後韃虜胡騎拉出的騎兵散兵線,就如犬羊一般驅趕着這些漢家百姓。

韃虜胡騎不時突入,揮刀在人羣中砍殺,濺起一蓬蓬的血花,百姓們就更加驚惶恐懼,互相推擠,老弱被踩在腳底,男子呼喊着自家妻兒,所有景象,已然悽慘到了極點!

這些百姓納糧服役,供養起這麼龐大的一個帝國,供養起無數詩酒風流的名士,供養起無數自誇武勇的將門,供養起無數錦衣玉食的官吏。

可是這個時候,他們又在哪裡?

不要說百姓們自己爲什麼不奮起抵抗,這些百姓無人組織,無人鼓舞,他們看到的只是大宋的官吏軍士望風而逃,並沒有人爲他們發一矢揮一刀。

甚而沒有人在他們逃亡途中爲他們沿途保護,哪怕跟這些百姓一起逃走的那些上位之人,都不見一個!

這個大宋怎麼了?爲什麼就沒有人站出來。爲什麼就沒有人爲中流砥柱,擋在這些韃虜胡騎之前?

反而是能戰敢戰的人。被這個大宋忌憚,被這個大宋提防,被這個大宋恨之慾死,一路行來,步步是血!

既然如此,別人不戰,那俺們便戰!

跟隨晉王一路行來,縱然哪怕晉王麾下兒郎,也不是沒有人腹誹晉王行事太過於跋扈,凌迫大宋君王,在汴梁中操弄風雲,將汴梁原來大家所熟悉的統治體系弄得搖搖欲墜,對於晉王將來,大家不見得是每個人都會看好。

可是唯有晉王,帶着他們在大宋疆域之邊,在燕地,在雲內,在河東,一路與外敵廝殺,但凡男兒,比之那些大宋諸公,還不如追隨這個跋扈飛揚的晉王到底,持刃血戰,不管最後結果會是如何!

數百騎戰馬連同馬上騎士,竭盡最後氣力如雷一般滾動而至,那些奔逃的百姓,終於看見了這數百朵獵獵舞動的紅色盔纓,看到了那數百名披甲持刃,渾身泥塵,面容憔悴冷峻的漢家騎士!

奔馳越近,越能看清眼前觸目驚心的慘狀,周泰只覺得一口血氣在胸中滾動,膨脹得越來越大,一瞬間氣力似乎就全然回到了身上,在這血氣推動之下,周泰情不自禁的怒吼出聲!

“大宋百姓讓開!讓俺們殺韃子!”

數千匯聚在一起哭喊奔走的百姓,這個時候也停住了哭聲,哪怕是筋疲力盡的老弱,也盡力向兩邊奔走,奔走不及的就撲倒在地,哪怕給自家軍馬踏死,也好過給韃虜如犬羊一般的沿途宰殺!

戰馬噴着鼻息,鼓動筋肉,從人羣中讓開的無數條通路中衝過。而在大羣百姓之後的那些雜胡騎士,也早早反應了過來,在百姓中砍殺的騎士後退,分散的隊伍匯攏,紛紛張開馬上騎弓,扣箭認弦,準備迎向這些突然殺來的宋軍甲騎!

這些先頭追殺百姓而來的胡騎,要論疲憊之處,也不比周泰他們這一部人馬差似多少,不過是仗着屠殺搶掠毫無抵抗能力的百姓的虛火,才強撐到現在。周泰他們從東突然掩襲而至,而他們有百姓阻擋,無法提起馬速。掉頭而逃馬上財物負重累累,也絕脫不了這些如狼似虎而來漢家騎士的追殺,這個時候,也只有強撐着準備廝殺到底。

不過當這些騎士掩殺到面前,胡騎們才驚惶的發現,這一支鐵騎衝殺的勇決兇悍之氣,絕不是他們所能抵擋的。

這就是那支在蘆嶺碰上的南朝強軍!

羽箭飛射,周泰身旁健兒,頓時就有十數騎滾落塵埃,但是這數百騎士卻沒有被稍稍阻滯一下,每個人都從胸腔中迸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撞入了胡騎大隊之中!

人馬碰撞之聲大作,兵刃入肉之聲四下響起。一時間響徹樓煩縣前的,就是這些如豺狗一般的雜胡韃虜的慘叫之聲!

無數兵刃揮動,馬槊長矛大槍鐵骨朵,在雜胡隊中揮砍劈砸,在這些大宋裝備最精良,戰力最剽悍,幾年來勝仗打得最多的精銳之師面前,雜胡騎士們毫無抗手能力,或者身上開了碗口大的血窟窿,或者連皮帽帶頭顱被砸成爛西瓜,紛紛從馬上墜落。

周泰衝殺在最前,馬槊左盤右旋,每一閃動,就是一名胡騎落馬,周泰猶自在不住向前,胯下坐騎劇烈喘息着四蹄翻飛,又將被周泰刺落馬下的雜胡騎士踐踏入塵埃當中!

每一名神策軍甲騎,都拼盡了最後的氣力,以他們全部的血勇,全部強軍的驕傲,全部但凡與韃虜戰就不死不休的傳統,在這連續數百里的奔襲之後,在這一路奔流毫無阻擋的韃虜狂瀾之前,殺了一個痛快淋漓!

道中百姓,傻傻的看着眼前一切,似乎還不敢相信這些一路追殺他們,凶神惡煞的韃虜,就這樣被宋軍砍瓜切菜一般紛紛擊落馬下,這些殺人不眨眼的韃虜,同樣在慘叫,同樣在哀嚎,同樣在哭喊!

一名牙齒掉得不剩幾顆的老人,白髮在風中飄揚,突然慘笑一聲:“來了總比不來好!你們這些韃子,還俺兒子媳婦的命來,還俺孫子的命來!”

老人顫巍巍的在道旁摸起一塊石頭,咬牙切齒的撲向了那些被打落馬下亂滾亂爬的韃虜,舉起石頭就狠狠砸在一名韃子頭上,慘笑聲也越來越響。

“你們也須得會死!”

多少百姓,這個時候都發出怒吼,舉起木棍,撿起石頭,翻身撲上,撲向那些落馬的韃虜。哪怕女子,也尖叫着衝上,哪怕用牙齒咬,也要咬死一個韃子,漢家百姓的血性終於被神策軍的血性所感染,在這一刻徹底的爆發了出來!

轉瞬之間,在這樣的廝殺中,兩三百名先頭追殺而來的雜胡騎士,就被周泰部和這些百姓們砍殺一空,只有寥寥幾名僥倖生還,哭喊着撥馬向西面逃去。

當面前再沒有胡騎的時候,周泰手中馬槊,就突然變得沉重得再也握持不住,軟軟垂下,爲順着槊柄流淌下來,入手之處都是溼滑黏膩。

多少百姓,望着周泰身邊旗號放聲大哭:“爲何你們纔來?”

數百神策軍甲騎,喘着粗氣,紅着眼睛,竭力坐在馬背上,迎着這數千百姓的哭喊質問之聲。

突然之間,周泰又怒吼一聲:“打起精神來,韃子又來了!”

數百甲騎向西而望,就見西面天際線上,更有胡騎身影涌出,一羣羣一隊隊,比起此前規模,更要大上數倍,遠遠的就持弓操刀,做準備衝擊之勢!

周泰這支軍馬,已然戰到了大宋其他軍隊,絕對無法做到的程度。但是這個時候,卻仍然紛紛策動馬匹,十人成火,五十人成隊,一百人成都。列出了標準騎陣對戰陣型,一柄柄已經被韃虜血污塗滿的兵刃,向前伸出,堅定的指向了那些從西而來的韃虜胡騎。

周泰朝着百姓們咧嘴一笑:“有俺們在,你們放心的向東走!晉王大軍就要到了,這些韃子贏不了!”

朝百姓們說完,周泰又一拍馬項,讓胯下坐騎繞到陣前,拍及馬頸,卻發現坐騎的汗都不如何出了。

身爲老騎軍,周泰如何不知道,胯下坐騎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但是忠實的戰馬,仍然盡力邁開腳步,馱着周泰慢慢走向陣前,每一步踏下,馬腿都在微微顫動,卻始終堅持着不倒下。

幾百追隨着主人轉戰數年的戰馬,都是如此,而這幾百健兒,又豈能例外?可不論人馬,仍然佈列成如山一般的陣型,只等着周泰的號令!

周泰終於來到陣前,兩名親衛跟上,再度將神策軍赤色認旗張開,指揮認旗做三角狀,有白色牙邊,在風中潑喇喇的展動。就如一簇跳動着永不熄滅的火焰。

周泰傲然立馬陣前,不知道怎麼又來的氣力,十三斤七兩的馬槊再度擡起,指向佈滿西邊天際線的雜胡大隊。

神策軍在此,不管什麼時候,不管在什麼地方,總是這支晉王帶出來的神策軍當在你們的面前。

韃子,敢再衝過來麼?

須魯奴是雜胡漠南部族中一個貴人。

漠南三十姓韃靼,這些年日子並不好過。漠北幾個部族浸強,不斷壓迫漠南一團散沙也似的雜胡。本來指望一直壓在頭上的契丹人崩潰之後,能東進遼人西京道狠狠搶掠一番。漠南諸部都往返遣使,要會盟聯合行動。

誰成想又來了一個更兇狠的女真!

漠南三十姓韃靼有部分部族參加了遼人在西京道組織的抵抗,結果就被女真大軍打得雞飛狗跳,這些草原部族向來是誰強就向誰低頭,轉投如此強悍的新起女真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可是比起已經喂得差不多飽足的契丹,女真西路軍上下,就如一頭餓狼一般!

這兩年來,漠南部族,出牛羊,出生口,出丁壯,出糧草,一次又一次的被女真西路大軍反覆搜刮。這次宗翰在冬日強行推動出兵南征,漠南部族幾乎就被搜刮一空,轉運牲畜糧秣的隊伍不絕於途。

這個冬日,不知道餓死了多少漠南部族的老弱。

爲了漠南部族能繼續生存下去,熬過來年春荒,這次女真征伐輔軍輕騎,漠南部族丁壯幾乎空羣而出,他們的損失,就要從南朝身上彌補出來!

可等三十姓韃靼湊上四五千人馬,加入宗翰在西京大同府召集的大軍之後,就發現自家這些輕騎根本不爲女真上下當成一回事。

一路南下,乾的是最苦的活計,糧秣軍資補給只能看能搶到什麼。女真軍馬從上到下,將他們如狗一般驅使,但凡有油水的事情,怎麼樣也輪不到他們這些雜胡,直到銀可術的到來。

這位前女真重將,來統領他們這支雜胡軍馬的時候神色鬱郁,消瘦憔悴,連親衛女真謀克都未曾帶上一個,有傳言說銀可術是被貶斥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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