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靖忠拒絕中興帝的要求,對他來說,沒有調兵北上倒不是特別大的事情,但關鍵在於他居然挑釁了自己的權威,這對心高氣傲的中興帝來說是絕對不能夠容忍的事情。
“陛下,其實靖南公就算不調遣大軍北上,我們也能夠守住天都聖京。”安永昌在一邊說道。他和中興帝畢竟是多年的老關係,不管發生過什麼事情,但是中興帝對他還是信任有加。
看見中興帝沒有反應,安永昌繼續說道:“現在東北三國已經基本撤出大河以南,東倭王朝大大削弱,極樂聖教雖然擁兵六十餘萬,但是已經到了他們的極致。在他們的周圍,全部都是我們清風方面的大軍。靖北王大軍已經牽制住了極樂聖教留守眉州的二十萬大軍,平郎軍團在我們天都聖京的對面對峙,壽州的極樂大軍不過三十餘萬。只要我們能夠集中天都聖京之中的精銳,加上淮水張家和李瀟漠率領的五萬士兵,肯定能夠將對方殲滅。靖南公或許是有了私心,但是有他在,至少能夠保住大湖路的安全。”
安永昌不說到昊天還好,一說到昊天,中興帝就是一肚子火氣:“靖北王?哈哈,河套居然拋開了朝廷單獨和東北三國簽訂協議,而且所有交換的人口居然也是前往河套三路而不是朝廷控制下的地盤,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前些日子他還上書於朕,說什麼幽雲十六州淪陷已久,他奉先帝遺命必須儘快收復幽雲十六州。等東北三國聯軍全部撤到大河以北,他就準備率領河套大軍北上。哼,對於揚州路這邊的局勢,他是準備完全不理了。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朕和先皇,他原本不過是定州的一個駐軍千騎,怎麼可能封王拜爵?”
官鄉在心中暗自呻吟了一下:河套大軍留在豫州路,你覺得對方是別有所圖,整天期望河套迅速滾回老家。現在河套準備走了,你又希望昊天能夠先剷除極樂聖教在立刻離開。說到頭,在你的眼中,河套不過是一把刀子而已。
當然,這些話官鄉自然不會說出口,他只是沉聲說道:“陛下,靖北王率領大軍返回河套也不是壞事。極樂聖教已經走到了他們的頂點,衰落是不可避免的了。只要我們能夠守住天都聖京,穩打穩紮之下,必定能夠剷除極樂聖教。如果靖北王的大軍還留在河南,那麼這份天大的功勞就不能全部算在陛下你的身上。”
中興帝心中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極樂聖教現在掌控着六十萬雄兵,天都聖京的軍隊不過五十萬多一點。龍騎軍團是不敢動用的,他們和河套的關係太密切了。現在血色高原已經全面倒向了河套,中興帝總擔心對方會不會在背後捅自己一刀子。
不管他承認與否,豫州軍團就是一個廢物,而禁衛軍團現在也是半死不活的摸樣。青龍軍團就差沒有取消建制,真正能夠拿出手的便只有朱雀軍團和東方軍團。然而最近這段時間向行等人對他頗有怨言,可是他現在又不得不依靠這些軍方宿將,因此兩者之間的關係很不和洽。
如此看來,要想殲滅程顯清率領的二十萬大軍,就必須和淮水張家以及秦川李家聯合。但是由於前段時間自己的表現,這兩大藩王現在都有了幾分離心,所以,中興帝這纔不得不調遣靖南公的南方軍區大軍北上。可是沒想到歐陽靖忠拒絕的居然是如此的徹底。這樣一來,南方軍區那邊是根本不用想了。
安永昌思索了一下說道:“陛下,現在極樂聖教雲集壽州,他們的攻擊方向未定。其實,按照他們的戰略意圖,最好的攻擊目標應該是淮水張家纔是。張家盤踞淮水上百年,積累的財富可以說是富可敵國,而丹州附近儲備的糧食,更是堆積如山,如果能夠全部拿出來,至少能夠解決帝國所有的百姓一年的口糧。而張家現在的總兵力加上四萬水師也不過二十五六萬。將領方面,除了一個張蒼雄,就只有水師的張蒼宗還拿得上臺面,況且淮水易攻難守,極樂聖教如果選擇這裡作爲攻擊目標,自然是事半功倍。”
劉超挺也點頭說道:“極樂聖教雖然在短短几年的時間裡面拉起了六十萬的軍隊,但是他們的底子並不雄厚。他們上百年來的財富積澱,已經被數次擴軍吞噬殆盡,現在他們最迫切的需要便是尋找一個能夠補充自己財富和戰略物資的地方。淮水張家無疑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可是,天都聖京也同樣符合他們的要求,要是讓他們拿下了天都聖京,極樂聖教就將更加的名正言順,這對他們來說,吸引力可比淮水張家大多了。”中興帝很是猶豫不決的說道。
官鄉連忙說道:“陛下放心,天都聖京乃是帝國第一堅城。城內的糧草充足器械完備,人口超過兩百萬,就算是被圍困,至少也能夠支撐兩年。極樂聖教不會傻的前來攻城。因此,他們只能選擇其他目標。”
中興帝這才鬆了口氣:“但願如此,那朱雀軍團就繼續停在原地,暫時不抽回天都聖京。嗯,過一會兒通知張蒼梧,告訴他朕準備聯合威遠王和靖西王,共同剷除極樂聖教程顯清這三十萬大軍的事情。對了,李瀟漠那裡還需要公羊易去走一遭,如果秦川還能夠抽調出一些兵力該多好了。”
程顯清雙目微閉的坐在自己的龍椅之上,就爲了這把椅子,他付出了數十年的光陰和無數信徒的生命,揹負了勾結外族十惡不赦的罪名,他終於坐了上去。對於這些,他並不在乎,他不在乎天下人怎麼想,不在乎後人怎麼評價。他只知道,史書是由勝利者寫的。對他這樣的一代梟雄來說,若不能流芳百世,那就遺臭萬年好了。如果窩窩囊囊的在金灣縣的一個小鄉村裡面當一輩子的地痞流氓,那纔是對他最大的折磨。
對於目前的戰略形勢,程顯清已經有了充分的考慮,並且在很早之前便已經開始準備。但是,他的部下不同意他的看法。好在兵恆還是一如既往的站在他的身邊,這個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從來沒有違背過他的意思。但是,朱兆,這個對他的命令從來沒有打過折扣的軍方第一將領,這次卻義無反顧的站在了自己的對面。明輝等人也是言辭激烈的反對。
可是,他知道他們在擔心什麼,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考慮,身爲一個上位者,極樂帝國的第一任皇帝,他必須從更寬廣的角度來策劃自己的戰略。他不怪他們,他也不知道自己和他們究竟誰對誰錯,也許,許多事情只有等到已經塵埃落定的時候才能夠判定。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一直等下去,等到事情的發生,然後動如雷霆。
暴風雨來臨之前,總會有一段時間的平靜。大戰揭幕之前,也會出現短暫的僵持。現在整個風暴的中心便是程顯清在壽州的三十餘萬大軍。他不動,周圍的人也不會動。但是他一動,必然會引起連鎖反應。牽一髮而動全身,大約如此。
趁着這段時間,河套方面也沒有歇着,花園渡口方面總算走到了尾聲。許州城內的十六萬東北士兵,爲河套換取了整整一百萬當初被擄掠的精壯,這自然讓河套興奮不已。昊天最終還是沒有親臨花園渡口,在他看來,他和東北三國見面的時候只可能是在戰場之上。好在花園渡口那邊有着駱祥的存在,他也不用爲此而擔心。
今天是最後一天了。駱祥站在渡口的南岸,看着江面上的兩座浮橋,突然間浮想聯翩。耶律滄海確實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他對時局的判斷和取捨確實是常人難以比擬的。東北三國和東倭王朝的關係並不是很密切,這裡面多賴於極樂聖教的穿針引線。現在東倭水師已經集中到了大江之上,如果沒有東倭水師的幫助,許州城內的十多萬士兵根本無法回到幽雲十六州。昊天在得到了英烈帝的遺詔之後,已經沒有了後顧之憂。他現在數十萬大軍雲集豫州路,只要在等上一個多月,許州城內的東北聯軍自己都會主動走出城牆。
而當初那些被擄掠的幽雲十六州百姓,在奴役了這麼多年之後,已經有不少人死亡,剩下的人中也有很多即將踏入死亡的道路。如此情況之下,他也不妨廢物利用一下。再說,將如此多皮包骨頭的難民扔給河套,也算是給河套增添了一個巨大的包袱。
至於雙方的關係,那絕對是一如既往的敵對。河套和東北三國的仇恨根本沒有和解的可能,雙方只能有一個存在於世上。這段時間雖然由於大家都要交換人口的關係而暫時和緩了一下,不過這絕對不是休戰。只是因爲誰不都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當這件事情一完結,雙方依舊是仇敵,這一點根本不可能改變。
“展將軍,江將軍。”駱祥沉聲喝道。
“先生有何吩咐?”展書堂和江沉舟連忙答道。
駱祥的目光依舊是望着大河對面,那裡也站着一個高瘦挺拔的身影。駱祥雖然沒見過耶律滄海,但是他有一種直覺,對方肯定就是耶律滄海,那是一種棋逢對手的直覺。但是,對方卻不敢肯定自己究竟是駱祥還是楚相成。
“我們的水師雖然日夜不停的將百姓們運往克州,但是百姓們的人數過多,我們的運輸船隻也有限,所以恐怕還會持續至少五天才能夠完全運完。你們率領一萬騎兵和六萬步兵在這裡駐守,以防意外情況的發生。”駱祥面無表情的說道。
從花園渡口到河套,自然是直接從水路在克州登陸最近。不過現在大河並非汛期,河套雖然調用了所有的運輸船隻,每天能夠運載的人數依然有限。洛州雖然地處帝國的腹地,但是對於這些剛剛從地獄裡面逃出來的百姓,駱祥也不敢冒險。
這些百姓們在克州登陸之後,楚相成自然知道該怎麼處理。不過在這之前,便是他駱祥的事情了。
江沉舟和展書堂自然明白駱祥的意思,都是很恭敬的點頭稱是。
駱祥想了一下接着說道:“等所有的百姓們都走完之後,你們也率領着這七萬大軍儘快返回河套,聽從邊帥調配。”
展書堂驚訝的問道:“先生,是河套那邊出事情了嗎?”
駱祥搖了搖頭:“沒事。不過我們河套現在的防禦力量也確實太單薄了。除了血色高原,整個河套三路居然只有二十五萬士兵。現在帝國的局勢波瀾詭譎,連宋家都敢公開對李家動手,誰知道會不會有那個不長眼的東西對我們河套搞個突然襲擊?有你們這七萬精銳回去駐守,邊帥手中能夠調用的兵力也充足一些。有備無患,那樣我們在東南征戰才能夠真正安心啊。”
“可是我們這七萬大軍走了,主公那邊怎麼辦?”江沉舟擔心的問道。
“單憑極樂聖教的六十萬大軍,雖然能掀起一些風浪,不過根本攪不動這潭渾水。主公身邊有補充完整的三十萬大軍,加上一個龍騎軍團,完全足以應對東南的任何局勢。再說,我們調遣部分兵力回家,也能緩解一下朝廷對我們的戒心。我們遲早要回朝廷翻臉,但絕對不是現在。”駱祥淡淡的說道。
“可是……”展書堂着急的說道。身爲一個軍人,最渴望的事情自然是征戰沙場。現在東南局勢未明,戰爭隨時可能爆發。但是一回到了河套,恐怕就只剩下駐守地方,那樣的生活,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折磨。但是話還沒有說出口,便已經被駱祥打斷。
“沒有可是!邊帥現在手中的兵力有限,你們回去之後正好能夠幫邊帥一個大忙。嗯,展書堂,你的騎兵等到百姓們裝船的最後一天離開。江沉舟,從今天開始,你的步兵便可以啓程北上。在所有百姓在克州下船之後的兩天之內,如果你們還沒有到達克州,小心邊帥將你們軍法從事!”駱祥斷然喝道。
“克州?”每次回去的時候,要麼是在定州駐軍大營,要麼是延州城郊,怎麼這次偏偏變成了克州?展書堂和江沉舟都是疑惑不已,不過,兩人最終還是沒有質疑駱祥的決定。根據河套軍方的規定,三大謀士除了擴軍之外,享有調遣軍隊先斬後奏的權利,他們自然不敢違抗。
駱祥望着大河對面,嘴角浮起一抹微笑,他早在七天前就已經讓人前往天都聖京以昊天的名義向中興帝領取618年幽雲十六州的戶籍資料,理由嘛,就是河套有四百多萬來自幽雲十六州的百姓,他們想爲當年慘死在東北三國屠刀之下的百姓們立碑紀念,因此索要具體的名冊。想來這一件小事,中興帝還不會爲難自己。現在,已經快抄錄完畢的名冊正在準備送回河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