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六成以上的軍政高層都是定州青雲出身。他們絕大部分是當年昊天麾下的一千騎兵,小部分是昊天崛起之後重用的青雲本土人士。定州府城和青雲近在咫尺,可是自己只顧着軍事改革,惦記着自己回家看看,卻忘了兄弟們的老家也在青雲。
想到這裡,昊天鑽出馬車,嘆了口氣說道:“行了,這次是本王沒有考慮周到。這樣,軍政會議移往青雲,大家可以自由選擇留在定州城內還是前往青雲縣城。家在青雲的,就住在自己家中。家沒在青雲的,要麼住驛站,要麼住客棧。實在不行,就住在自己的同事家中。”
天意在馬車內低聲說道:“還有南下將士。”
昊天聞言,心中也有了個底。河套軍制是募兵制和義務抽丁制相結合,一個士兵一年有一個月的輪休假期。如果是農忙時期或者其他特殊情況,輪休假甚至能夠達到兩月。不過這僅僅限於河套留守的士兵。跟着昊天南下的二十多萬將士,絕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戰鬥。除了因傷返回河套,基本上沒有回家探親的機會。
在這二十多萬南下將士之中,定州籍的士兵大約十萬左右。由於定州位於河套六州的西南面,因此在619年六族入侵的時候,相對於其他五州,損失小了許多。昊天本來就是青雲出身,下面的將領多是青雲駐軍,因此定州參軍的人數冠絕河套。現在河套七十多萬大軍之中,大概有二十五萬士兵是出身定州。而定州現在的總人口才兩百萬左右,絕大多數精壯男子都在軍中服役,以至於定州的田地裡面,絕大部分都是婦女老幼。
思索了一下,昊天接着說道:“隨着本王南下的二十多萬將士,先放假半月。涉及到軍事改革部分的,軍師會先拿出具體的編制方案,等大家休假回來直接參加整編。”
這樣一來,倒是間接的將軍事改革的計劃向後推遲了半個月。不過昊天也不介意。南下將士這一年多來,確實太疲倦了。如果不是考慮到必須在年底之前出兵西北大草原以檢驗軍隊的整體戰鬥力,昊天甚至還想多放兩天假。
“主公萬歲!主公萬歲!”橫輝等人聞言,頓時一陣高吼。
昊天連忙大聲叫道:“等一下,你們這羣王八蛋!我先警告你們,在這半個月裡面,你們要是敢騷擾地方或是觸犯軍法,我非剝了你們的皮不可。”
獨孤一本正經的說道:“主公放心,我們河套將士都是遵紀守法的人,絕對不會給主公你捅漏洞。嘿嘿,就算是捅了漏洞,我們也不會讓你知道。”
周圍的軍官們都是笑成一片,包括奉敬這樣的正人君子在內,都是笑得和獨孤一樣猥褻。
昊天無奈的一笑,遇上這樣的兄弟,自己還能說什麼,只能只求多福了。
結果,昊天本來準備的只是幾輛馬車加上五百親兵回家看看,這道命令一下,頓時成了好幾萬大軍浩浩湯湯的開往青雲。隊伍之中,信刻李孝等人一個個眉開眼笑,魏鶴辛雙成大平等軍方出身的高級官也是異常粗獷豪放的加入了他們的隊伍之中,和一幫兵痞子污言穢語不斷的叫罵在了一起。唯一讓昊天安慰的就是,雖然士兵們得到了放假的消息,但沉醉在喜悅之中的他們並沒有亂成一窩蜂的直接衝回老家,而是按照軍中的慣例列隊整軍回家。但繞是如此,定州前往青雲的道路也是擁擠的水泄不通。本來馬車只需要走一個多小時的路程,活生生變成了半天。
“現在只需要一千騎兵襲擊,我們的這三萬多人的隊伍就會完全崩潰。”昊天眼不見心不煩的放下車簾,對着車內的天意說道。
天意抱着昊安毫不在意的一笑:“將士們這也是高興嘛。也幸虧我們河套治軍有方,不然如此形勢之下,還真不知道會亂成怎樣。”
昊天這次回家,雖然沒有通知青雲縣令郝貴,不過三萬多全身盔甲的士兵浩浩湯湯的前來,如此巨大的動靜他不可能不知道。稍微一打聽,知道居然是昊天和天意一起回家,頓時將他激動地不行,急急忙忙的穿好官袍便衝到了縣城門口。
“主公,青雲縣令郝貴在城門處迎接你的大駕。”趙大武在車外說道。
昊天考慮了一下,張口說道:“叫他先回去。現在人多擁擠,我這次也是回家而不是視察,用不着這麼正式。”
天意在一邊說道:“趙大武,你叫他遲一點直接到昊府來。”郝貴畢竟是昊天之父昊非常當年任青雲縣令時的縣丞,雖然現在只是芝麻大小的一個縣令,不過按照輩分,他乃是昊天的長輩,自己這邊也不能太失禮了。
昊非常當了二十年青雲知縣,知縣衙門後面便是昊家的府邸。雖然昊非常已經戰死殉國,青雲縣丞郝貴也扶正成爲縣令。不過,郝貴並沒有住進昊府,而是在縣城的另一邊重新修築了一座知縣衙門。開玩笑,昊非常雖然不在了,但是昊天還在啊。他要是敢住進昊家府邸,說不定剛剛踏進大門,腦袋便已經被守衛的士兵宰了下來。
馬車直接從城門駛到了昊家門前。和天意一起一人抱着一個兒子鑽出馬車,看着大門上那龍飛鳳舞的昊府兩個大字,昊天突然間感慨萬千。
這裡,便是自己生活了整整十九年的地方。這裡的一草一木,對他來說都是無比的熟悉。靠近他們的時候,他甚至能夠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不過,昊府在619年柔然士兵入侵的時候以及毀於戰火,現在的大門這些很顯然都是重新修繕的。昊天隱約還能夠從邊上的圍牆上看見幾分煙火氣息。
“這是全叔讓人修繕的。這些年來,全叔一直住在這裡。”天意輕聲在昊天耳邊說道。
昊天點了點頭,沉默無語。雪傾城等人也從另一駕馬車上跳了下來,看見昊天正在發愣,也是默不作聲的站在了昊天的身後。
奉敬和信刻也老老實實的站在昊天的身後,他們又想起了十多年前,兩人瑟縮的跟在昊天和天意的身後第一次走到這裡,天意分別牽着他們兩個凍得發紫的手,微笑着說道:“從今以後,這裡就是你們的家。”
傅若水有些無聊一扭腦袋,不經意間卻發現奉敬和信刻已經是淚流滿面。
昊府的大門敞開着,門口站着二十個士兵。雖然不是軍中的百戰勇士,但看着他們那挺得筆直的腰板,顯然也不是庸手。看來,郝貴對昊家府邸還是挺用心的。
駱祥和楚相成也是默默地站在昊天的身邊。他們對這裡並不陌生,雖然他們已經有二十多年沒有前來。
就在這時,大門裡面一個白髮蒼蒼略有些駝背的老頭拿着一把掃把顫巍巍的走了出來,一看見門口站着這麼多人,老頭很顯然是楞了一下,不過還是艱難的拄着掃把跨過了一尺高的門檻,儘量昂着腦袋朝着昊天等人走了過來。
昊天一看見老人,頓時鼻子一酸,連忙上前扶着老人的手臂說道:“全叔,我回來了。”
老人睜大有些昏花的老眼,仔細端詳了一下,頓時喜滋滋的說道:“哎呀,少爺回來了,呵呵,少爺真的回來了。咦,小姐也在啊。呵呵,我就說今天早晨那喜鵲喳喳喳的不停的叫,我還以爲有客人來,沒想到是少爺和小姐回來了。”
老人一臉的笑意,甚至連臉上的皺紋都舒展了不少,不過說着說着,眼睛裡又溼潤了起來。
天意則是抱着懷中的昊安說道:“昊安,快叫全爺爺。”
昊晉兩兄弟對昊全倒是不陌生,兩個人都乖乖的叫了一聲全爺爺,昊全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雙手激動的都不住發顫。
“兩個小公子也回來了。”昊全樂呵呵的說道。
“全叔,你還記不記得我們?”駱祥和楚相成也快步走了上來說道。
昊全又仔細端詳了一下:“哦,是駱少爺和楚少爺啊,你們也來了。哎呀,你們都好多年沒來了。等我算一下,二十二,二十三,嗯,你們有二十四年沒來了。”
駱祥和楚相成都是一陣沉默,他們自從秦殤死後,覺得愧對昊非常二人,因此在沒有踏進青雲半步。即便駱祥和青雲近在咫尺,他也沒來過。如今聽老人這麼一說,想起已經香消玉殞的秦殤和戰死殉國的昊非常,繞是兩人都是心志堅毅之人,依然是雙眼溼潤。
“將軍,這老頭是什麼來路,架子這麼大。還有那稱呼,怎麼這麼彆扭?”展書堂的親兵低聲問道。
“閉嘴!信不信大爺剝了你的皮!”展書堂惡狠狠的低聲喝道,看那模樣,親兵毫不懷疑展書堂會當場宰了他。
又是狠狠的咒罵了一陣,展書堂這才低聲說道:“他是主公的老管家,跟了昊老太爺一輩子,主公的父親,昊老爺就是他一手帶大的。便是老爺在世的時候,都是恭恭敬敬的尊稱他一聲全叔。告訴你,你要是敢對他不尊敬,就算大爺剝了你的皮,大家都只會拍手叫好。”
江沉舟在一邊低聲說道:“大家會說,怎麼不將這王八蛋凌遲處死了?”
親兵縮了縮脖子,再不說話了。
“全叔,我們也回來了。”奉敬和信刻也快步走到昊全的身前說道。
昊全已經樂呵呵的找不到北了,一雙乾枯的老手緊緊地抓住信刻和奉敬的手臂,開心的說道:“二少爺和三少爺也回來了。二少爺怎麼還是這麼瘦,倒是三少爺又長高了許多。”
“全叔,還有我們。”魏鶴李孝展書堂等人也忙湊上去湊熱鬧。
昊天手中的掃把早不知道扔到哪裡去了,一雙眼睛眯着打量了江沉舟好久,也沒想起這個人是誰,只是喃喃的說道:“這人老了,就是記性不好,你是誰,怎麼長這麼高?”
江沉舟連忙將雙腿一彎,整個頓時矮了一尺,連比帶劃的說道:“全叔,我是江沉舟啊,以前經常來的。”
昊全想了一下,這才哦了一聲:“我想起來了,你是江百戶。你是李孝,你是展書堂,還有你,魏鶴!我對你記得最清楚,那次在這裡和三少爺一起喝醉了,結果一腳踩進了池子裡,差點沒淹死。”
魏鶴和信刻都是尷尬的一笑,而周圍的一羣狐朋狗友則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駱祥笑呵呵的說道:“全叔,魏鶴現在可是河西路太守,可不在是當初的軍需官了。”
昊全也難得風趣的說道:“哦,那我應該稱呼魏大人了。”
魏鶴連忙說道:“使不得。全叔,要是你這麼叫,大家非剝了我的皮不可。”
昊天扶着昊全的手臂說道:“全叔,我們先進去,這外面風大。你老也是,這打掃衛生的事情,你交給下人做不就行了嗎?”
昊全搖着腦袋說道:“這可不行,這些活我幹了一輩子,一天不做就渾身不舒服。少爺,你總算是回來了。這些年裡,我就一直在擔心你和小姐的安全。你回來了就好,快去給老爺和夫人上一炷香。四年了,老爺和夫人要是看見你現在這副模樣,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奉敬和信刻自然是跟在昊天的身後。他們在昊府住了十多年,這裡就是他們的家。展書堂等人也示意自己的親兵在外面等着,自己老老實實的跟在後面。
昊非常擔任青雲知縣近二十年,以社稷之才治理一個三裡小縣,自然是不在話下。619年以前,青雲一直是繁榮穩定蒸蒸日上。因此,李孝等青雲本土人士對昊非常都是異常尊敬。而昊天擔任青雲駐軍千騎之後,由於他的豪爽耿直和不拘小節,駐軍之中的好些兄弟都經常在昊府來往,李孝等人對昊府也不陌生。這次雖然是衣錦還鄉,不過,衆人都準備先去拜祭一下前任父母官以示尊敬。
穿過兩重院子,衆人很快便到達了昊府的後院。秋沐雪傾城等人還是第一次到昊府來,一踏進後院,便看見院子裡那醒目的一大片芭蕉林。翠綠色的芭蕉至少有上百株,昊家的後院並不算小,依然讓他們佔據了超過三分之一的地盤。雖然早就從昊天的口中得知了昊府之中有這麼一片芭蕉林,但是能夠在北方看見這樣一片只在南方出現的芭蕉,衆人還是無比的震撼。
雪傾城看着芭蕉後院一邊堆着的無數稻草,不由得奇怪的問道:“那些稻草怎麼堆在這裡?”
“芭蕉不耐寒,青雲冬季的時候氣溫很低,芭蕉很容易凍死。等溫度下降的時候,把稻草鋪在芭蕉林下薰着,能夠驅散一點寒意。”昊天輕聲說道。
芭蕉林的正中央,是兩座圓形灰拱。雪傾城這些也不說話了。她多少也知道當年的一點事情。秦殤死後,遺體被她的族人帶走,這裡留下的只是一個衣冠冢。而昊非常也是如此,青雲城破之後,昊非常以身殉國。好在當時柔然士兵只是大肆劫掠了一番,並沒有縱火燒城,昊府因此得以保全,不過昊非常的遺體根本沒找到。因此,兩座灰拱其實都是衣冠冢。
昊全很是激動的一邊上香一邊說道:“老爺,老夫人,少爺和小姐都回來了,兩個小公子也來看你們了。幸好你們的保佑,他們才能夠順利歸來……”
昊天等人一人從下人的手中接過兩柱香,規規矩矩的在昊非常和秦殤的墳前磕頭跪拜。駱祥和楚相成則是負手站在一邊,兩人的眼神都有一些空洞,神情顯得無比落寞。
“全叔,你們先下去,我想在這裡好好的陪一下爹孃。”半晌之後,昊天很是傷感的說道。
昊全連忙說道:“是,少爺。”駱祥和楚相成對望了一眼,默默地走了出去。辛皎等人猶豫了一下,也和展書堂等人一併退出了院子。芭蕉林下,頃刻之間便只剩下昊天天意和昊晉兩兄弟。
張月婉的心中輕輕一嘆,不管怎樣,她們在昊天心中的地位,根本無法和天意相比。除了天意,自己等人之中辛皎算是最受昊天寵愛的一個。可是如此情況之下,辛皎居然也是老老實實的退了出來,而天意根本沒有動一下。青梅竹馬,二十多年的感情畢竟不是自己等人能夠相比的。
昊晉兩兄弟也是老老實實的跪在墳前。畢竟只是三歲多一點的小孩子,昊安只是跪了一下便跪不住了,趁着昊天和天意沒注意,悄悄的盤坐起來。結果剛好被身邊的昊晉給看見了。昊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昊安一嚇,連忙將身子跪的筆直。
“夫君,我想給你說一件事情……”天意盤坐起來,將兩個孩子摟在懷中,猶豫再三之後,終於對昊天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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