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京和曼丹乃是鄰國,兩國之間的邊界線長達千里,不過從拜京通往曼丹的道路並不是很多,至少能夠容納大軍通過的道路僅有那麼幾條。其中一條,便是從拜京西部的普定城到曼丹的安茹城之間的官道。
東北三國雖然是同氣連枝,不過並非同宗同族,海西發源於庫頁海沿岸的羣山森林,曼丹是由北方大平原上游牧民族的一支演化而來,而拜京則是由從西大陸遷徙而來的百姓以及當年室蒙等帝國西征時擄掠的奴隸而建立,主要人種和西大陸那些金髮碧眼的蠻子很是相似,因此他們的名字也相當西化。
立國之初,拜京和曼丹可以說是年年征戰,但是他們很快就發現,原來南部的天朝遠遠比他們自己的領地富裕的多,在共同的利益之下,兩國以及旁邊的海西立刻就結成了聯盟,一起對抗當時的清風帝國,蠶食鯨吞之下,緩緩將清風在塞外的國土全部吞噬。
尤其是在耶律滄海當政之後,這個雄才大略的曼丹權相一心希望朝南擴張,於是向西和鐵鷹修好,向東則是聯絡拜京海西,一起出兵南下。也正因爲如此,數十年來,兩國邊界地帶鮮有軍旅出現。
不過今天卻有所不同,地上雖然還積着尺厚的白雪,但空曠的雪地之中卻傳來了陣陣馬蹄聲,隨着馬蹄聲看去,迎風招展的旌旗下,居然是一眼看不到頭的人頭。
“過了前面的保平,距離安茹城便已經不遠。讓將士們加把勁,走快一點。”旌旗下,一個白髮老將沉聲說道。
“大帥,以現在的路況,我們要抵達古蘭,至少要兩天之間,你們曼丹能夠支撐這麼長時間嗎?”旁邊一個將領問道。
老者沉默了一下:“這是唯一的機會。如果我們不能在此戰之中擊敗河套,那麼必然會被對方各個擊破。”
其餘的本來還想張口,只是看着老人的面容無比的嚴肅,都很識趣地閉上了嘴。
老人想了一下,對着身邊的將領說道:“讓斥候去探查一下前面的情況,保平地區丘陵起伏而且有不少的樹林,是這條道路上唯一一處可以用來伏擊的地方。”
將領們雖然有些不以爲意,不過老人在軍中的威望甚高,因此沒人敢反對。稍微壓低了一下大軍的速度,數十個騎兵已經奔了出去。雪地上頓時留下了一地的馬蹄印。
趁着前面的士兵壓低了速度,後面推着無數輜重物資的步兵終於喘了口氣。雪地行軍,最痛苦的就是他們這些走在最後面的輜重兵。現在剛剛是三月中旬,塞外的冰雪還未融化,路面上的積雪厚達一尺,前面士兵走過之後,後面的士兵就像是在水窪之中一樣,而推着車輛的士兵,更是和在沼澤地中行走相差無幾。只是軍情緊急,他們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斥候很快就返回了,來到陣前,翻身落馬,半跪在雪地上道:“啓稟大帥,前面並無異樣。”
老人點了點頭,大手一揮,示意衆人跟上。
又走出十餘里,眼前的地勢有了些變化,不再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而是連綿起伏的丘陵,雖然坡度並不是很大,但白雪和森林覆蓋地上,倒是增添了幾分難得的氣勢。
“停!”老人突然一聲斷喝,大軍頓時停了下來。
“大帥,怎麼了?”身邊的將領問道。
“有埋伏!”老人沉聲喝道,他的表情堅毅而又嚴肅,眼中精光閃爍,目不轉睛的看着不遠處的那些丘陵。
年輕的將領仔細打量了一陣,半信半疑地說道:“大帥,前面一切如常,斥候不是已經彙報過了嗎,並沒有伏兵。”
老人冷冷一笑:“這樣看是看不出有伏兵,不過我卡辛巴斯征戰沙場六七十年,已經養成了一股對於危險的直覺,前面,肯定有河套的伏兵!”
老人便是拜京軍帥卡辛巴斯,而他身邊的則是出身於王族的名將赫基木兒,以及拜京國王普利斯基二世最有出息的兒子特里克布斯,當然,跟隨着赫基木兒一起從北原路逃回來的僅有的一個將領羅曼柯斯也在其中。
雖然所有人都對卡辛巴斯的話表示懷疑,但是這個老人在軍中的威望實在是太高了,而且生平百戰未嘗一敗的戰績,也不得不讓人佩服。
赫基木兒小心翼翼地說道:“大帥,要不我們在派出斥候仔細偵查一下?”這次卡辛巴斯足足帶來了二十五萬大軍,可以說是將拜京國內的所有的機動兵力全部抽空,如果不小心中計,那麼恐怕曼丹還沒有覆滅,拜京就要先亡了。
卡辛巴斯揮了揮手:“不用了,我們這樣停留了下來,對方肯定已經察覺。”
說完,卡辛巴斯一人拍馬上前,獨自走出幾步,突然沉聲喝道:“本帥卡辛巴斯在此,但不知前面是河套哪位將領領兵?”
虎老威尚在,雖然卡辛巴斯的身體已經一天不如一天,但是這一聲長喝依然是中氣十足,在空曠的雪原之上,遠遠的傳遞了出去。
赫基木兒等人嚇了一跳,他們這一路上都是儘量隱藏蹤跡,要是前面沒有河套伏兵,那如此雄壯的吼聲,說不定正好驚動那些正在附近活動的河套斥候。況且,如果卡辛巴斯算錯了,那在二十五萬大軍面前這樣丟臉,他老人家恐怕也受不了。
話音逐漸消失,前方依然如故,赫基木兒的眉毛皺了起來:“大帥,看來真的是我們多慮了。”
卡辛巴斯搖了搖頭:“來了。”
赫基木兒擡眼望去,只見前面的山林似乎起了些變化,無數的黑點緩緩從山林之中走了出來,山嶺的兩側也不斷的冒出黑點,看那陣仗,很顯然是騎兵,而且數量還不少。
“河套血殺,恭迎卡帥大駕!”
“河套信刻,恭迎卡帥光臨!”
“河套雪傾城、五小郎君、傅若水,在此久候多時了!”
血殺等人都是提氣長喝,他們比卡辛巴斯更加的年輕,而且個個身手不凡,聲音也更加的雄壯。
赫基木兒等人豁然變色,對於河套的軍制,他們也相當的瞭解。爲了對付自己這二十五萬大軍,河套整整出動了五個軍團三十五萬精銳,其中僅僅是騎兵便接近三十萬,除了奉敬的獵鷹軍團,河套的騎兵軍團已經全部到齊。
卡辛巴斯哈哈一笑:“傅若水,不是高麗公主嗎,怎麼成了河套的了?”
衆人沒想到這個時候卡辛巴斯還有心情計較這些,倒是傅若水不以爲意地說道:“小女子以前是高麗公主不假,但現在生是河套的人,死是河套的鬼。”
昊天立國大婚那天,傅若水手捧着天意的靈位代替天意和昊天完婚,從這個角度來說,傅若水自稱自己是河套中人也沒錯,而且還是身份最高貴的人。
卡辛巴斯又是一聲長笑:“沒想到本帥的面子這麼大,居然讓諸位在此久候,實在是受之有愧啊。”
血殺平淡地說道:“卡帥乃是塞外第一名將,生平百戰曾百勝,我們這些後輩前來迎接,也是應該的。”
信刻接過話頭:“本來我們準備的是將曼丹的事情了結後親自前來拜訪,沒想到卡帥居然不請自來,我們自然要來迎接。”
卡辛巴斯權衡了一下眼前的局勢,地面上的積雪厚達一尺,雖然嚴重削弱了騎兵的速度和機動性,但是,這對己方同樣如此。尤其是自己這邊步兵佔據了半數以上,兵力上還處於劣勢,如果是硬拼的話,自己這邊吃虧不小。
河套伏兵既然出現在了這裡,那想必耶律滄海的戰略計劃已經泄漏,河套那邊也早有了準備,哪會讓自己這麼輕易的得逞?
耶律滄海原本計劃的是,曼丹三路大軍突襲昊天所在地古蘭,將周圍的河套大軍全部吸引過來,然後卡辛巴斯率領拜京援軍突然殺出,這樣必定能夠殺河套一個措手不及,河套一旦戰敗,必定會狼狽逃竄,而在這片滿是敵意而且冰天雪地的塞外,河套全軍覆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這樣一來,不僅曼丹之圍立解,而且河套靠武力統一起來的龐大帝國立刻就會崩潰。
只是,河套如果真的這麼簡單,那他們早在壺口會戰的時候便已經被自己等人連皮帶骨吞下。卡辛巴斯在聽說了這個計劃之後,簡直是嗤之以鼻。先不說這個計劃是否能夠成功,要真操作起來,也相當的麻煩。
首先是曼丹的攻勢要足夠猛烈,這樣才能夠將河套周圍的援軍吸引過來。因此,出動的兵力必然不少,不然很難應對河套的二十萬主力大軍。
其次是曼丹領軍的將領要足夠優秀,這樣才能避免自己不被河套散落在曼丹中南部地區的騎兵軍團吃掉。
再次是拜京援軍就算全速前進,至少要三天時間才能夠抵達古蘭地區,可是這麼長的時間,要想保密就很困難。
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點,河套軍方將星雲集,曼丹根本沒有能夠和對方比肩的對手。即便是拜京,除了自己,連赫基木兒等人也不是奉敬等人的對手。
總的來說,這是一個漏洞百出的計劃。雖然在政治上和策略上確實是一等一,但下放到具體的實施上,根本就不可能。
卡辛巴斯的身體本來已經很虛弱,站立的時間一久,就會覺得頭暈目眩,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是主動請纓帶病出徵,因爲卡辛巴斯明白,這次十有八九是凶多吉少。要是沒有了這二十五萬精銳大軍,那拜京也就和亡國沒有多大區別了。
“大帥,那爲什麼河套不等到我們抵達古蘭,併發起攻擊之後這才亮出伏兵了?那樣的話,我們恐怕就插翅難飛了。”赫基木兒不解地問道。
卡辛巴斯表情嚴肅:“很簡單,曼丹方面肯定是失敗了,或者說,他們已經無法對古蘭地區的昊天大軍形成威脅。而我們不是笨蛋,一旦讓我們抵達安茹,知道了曼丹方面的情況,要麼是聚城死守,要麼是立刻撤兵,他們什麼好處都撈不到。你應該明白,河套最希望的便是在野戰之中將我們擊潰。這樣一來,雖然也會有很大的損失,不過和攻城戰相比,這已經小兒科了許多。”
特里克布斯連忙問道:“大帥,那我們現在應該如何是好?”
在河套大軍出現的當口,拜京士兵便已經迅速完成了戰陣的佈局,精銳騎兵位於兩側,中間則是卡辛巴斯親自率領的中軍,糧草輜重車輛則是保護在後面。
卡辛巴斯白眉緊湊,突然放聲大笑道:“本帥已經來了,不知道血帥和信帥準備怎樣歡迎?”
赫基木兒連忙低聲說道:“大帥,雖然情報上說河套的獵鷹軍團尚在西南面的密雲城附近,不過對方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調集五個軍團於此,恐怕奉敬也未必就在密雲城附近。”
赫基木兒很是擔心,河套數十萬大軍秘密調集,很顯然是要將自己這二十五萬大軍一口氣吞掉,現在對方兵力上已經佔據了優勢,而且機動性極強,如果奉敬的獵鷹軍團也潛伏在附近,那自己這邊還真危險了。
只聽得血殺哈哈一聲大笑:“卡帥大名,我們河套將士早已是如雷貫耳,這些年來承蒙卡帥教導,將士們獲益良多,因此特地前來請卡帥檢驗一下是否合格。”
“本帥也有此意,不過這裡並非是本帥的地頭,如果是在這裡,那麼難免怠慢了諸位。不如這樣,本帥就在拜京等着諸位的大駕,只是希望各位不要讓本帥失望纔是。”卡辛巴斯笑呵呵地說道。
河套方面一怔,很顯然沒想到卡辛巴斯居然會如此答覆,卡辛巴斯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那就是今天不想和河套決戰。
良久,血殺的聲音再次響起:“卡帥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是不是太瞧不起我們河套了?難道是覺得我們的禮數還不夠?”
卡辛巴斯笑道:“本帥若是想走,那又如何?”
血殺等人的眉頭同時皺了起來,雙方的兵力相差並不是很大,卡辛巴斯完全能夠利用自己的才智將其彌補。相較之下,河套的騎兵佔據了絕對優勢,這是一個優勢,也是一個劣勢。
地上積雪太厚,騎兵的速度只有平時的一半,當騎兵衝向對方的步兵陣型的時候,也就意味着平時對方只能射出三箭,可是現在完全能夠射出六剪。卡辛巴斯一代名將,如果讓他嫺熟的利用河套騎兵的這個缺點,那河套方面必定會損失慘重。
唐劍大聲說道:“血帥,信帥,我們完全有能力將他們留下。”
傅若水也躍躍欲試:“過了這個村就在沒有這個店,只要能夠消滅這二十五萬拜京精銳,那麼拜京也就完蛋了。”
信刻表情凝重,血殺也是沉默不語,麾下的將領頓時七嘴八舌起來。
“季兒,你怎麼看?”血殺突然張口問道,不過對象卻是一直沒有說話的英季兒。
英季兒也好生驚訝,不過迅速就冷靜下來答道:“血帥,末將不懷疑我們有吃掉卡辛巴斯二十五萬大軍的實力。但是,這樣硬拼,我們的損失不會比對方小,況且,卡辛巴斯要是一心突圍的話,我們能夠攔住他嗎?”
血殺和信刻對視了一眼,滿意的點頭道:“不錯,這正是我們擔心的問題。”
卡辛巴斯的強悍,河套方面是早有領教。尤其是在當年卡辛巴斯率軍南下的時候,五萬步騎兵硬是扛住了河套十萬騎兵半天的攻擊,雖然最終只剩下一萬餘人,可是進攻的血殺和奉敬都沒有討到好處。現在卡辛巴斯是早有準備,而且手中的兵力相當雄厚,要想吃下他相當不易。
作爲將領,血殺等人都很清楚卡辛巴斯的分量。如果僅僅是因爲兵力上略佔優勢就能夠將其擊敗,那卡辛巴斯這些年不知道應該戰死沙場多少次了。
“如果硬拼的話,要想吃掉卡辛巴斯這二十五萬大軍,我們至少要有二十萬將士陪葬。”信刻總算張口說道。
傅若水很是驚訝:“信帥這不是在開玩笑吧?”
信刻苦笑着搖了搖頭:“小公主,你沒有和卡辛巴斯交過手,不知道他的厲害,二十萬,恐怕還有略顯不夠。”
血殺也慎重的點了點頭:“本帥認爲,這次還是放他一馬,曼丹未滅,我們若是陷於兩線作戰,那麼我們集中優勢兵力逐步剷平東北的計劃就會付諸流水。滅了曼丹之後,他拜京還能夠飛上天不成?”
衆人雖然心中不願,但不得不承認血殺的分析。
“既然卡帥想走,那我們就不再挽留,不過最多三月,我們必定會親自前來拜京拜見。”血殺沉聲道。
卡辛巴斯哈哈一笑:“那本帥就在拜京恭候着諸位的大駕,諸位放心,我們拜京一定會盛情歡迎各位的到來。”
說完,卡辛巴斯一打手勢,二十五萬大軍有條不紊的變前陣爲後陣,親自殿後,爲大軍壓陣。
雪傾城不甘心的道:“血帥,難道我們就這樣白白的錯過如此良機?”
血殺淡淡地說道:“這也沒辦法,卡辛巴斯要走,如果我們不是豁了出去,確實留不住他。不過,要真的是喪失了這麼多精銳將士,我們也無法向主公交代。”
“但是一個卡辛巴斯,值得我們這樣付出。”雪傾城目光灼灼地說道。不過看着血殺和信刻都已經下定了主意,雪傾城最終無奈地嘆了口氣。血殺他們終究把將士們的損失看得太重了。
在河套三十五萬大軍的目送之下,卡辛巴斯率領的二十五萬拜京將士緩緩沿着原路返回。雖然已近走出了數十里地,不過他們的陣型沒有絲毫的變化,也沒有哪怕是一點混亂,本來還想跟上去渾水摸魚的雪傾城聞言,最終只好放棄追擊的誘人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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