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
伍雲召關切的問:“賢弟,你真不用我等同往麼?”
雄闊海爽朗的一笑:“哥哥,俺老雄的能耐,旁人不曉得,你還不知麼?”
“萬一遇到宇文成都,你應付得來麼?”在羅雲眼裡,唯一能夠威脅到雄闊海的,只有一個天寶大將軍宇文成都而已。
“俺打不過他,還不會繞着走麼,只要擊潰了楊林,便算成功,俺纔不會傻到去碰宇文成都那塊硬石頭。”雄闊海說着,不由得大笑起來。
“要小心啊。”伍天錫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但他深知雄闊海的戰力,並不十分擔心,只是免不得多叮囑幾句而已。
“老伍,你也不要囉嗦,只管擺好酒宴,待俺殺敗楊林,回來慶功。”雄闊海說完,提着兩柄板斧,率領麾下五千嘍囉兵,大張旗鼓的出了城門,徑奔楊林而去。
“有種不祥的預感啊。”伍天錫皺着眉頭,一種不安的情緒,讓他坐立不安。
伍雲召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老雄的本事,千軍萬馬也攔不住他的。”
雄闊海的那五千人,只有三百精騎,其餘的都是步卒,人人驍勇,都是屍體裡爬出來的狠角色,往那裡一站,便有一股子煞氣,頗是駭人。
由於昨日慘敗,楊林軍後撤的比較深,雄闊海一路所向無阻,沒有任何軍隊前來騷擾阻截,不由得暗暗的鄙視起來:“楊林那廝敢是昨日殺的怕了,一點也不佈防,這時多半在營帳裡喝酒解悶,俺要是趁機破了他大陣,取了他性命,軍功之盛,諸將誰能與我相比?”想到得意處,咧着大嘴笑了起來。
“老大,你看天上!”一個部將驚恐的指着天空,只見前方一片灰塵高高的漂浮起來,便如一大塊一大塊的烏雲一樣。
“慌什麼,不過就是騎兵罷了,兒郎們,好好的幹,不要讓涿郡的兵小覷了咱們。”雄闊海戰前不忘給手下鼓勁,什麼騎兵,哪個能擋得住老子一斧頭!
但很快,他的臉色就變了,在他眺望的目光中,出現了一支長長的黑線,不過是剎那之間,那條黑線變成了一道黑色的洪潮,洪水一樣像他席捲而來!
腳下隱隱傳來轟隆之音,漸漸的,那聲響越來越巨大,便如九天巨雷聲一樣,震得大地也顫抖起來。
“媽的,到底有多少騎兵,搞這麼大陣勢。”雄闊海伸長了脖子,只見龐大的騎兵攻擊陣彷彿來自地獄的黑色波浪,挾裹着踏碎宇內的氣勢,如天崩地裂,如炎黃破碎,勢不可擋的向着他席捲而來。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他們的驕傲和自信,轉眼間就被深深的恐懼所替代,手腳不住的發抖,兵器不住的晃悠,一個部將顫聲說道:“老大,我們,我們撤吧。”
雄闊海大喝一聲:“放屁,你跑得有馬快麼,這個時候撤退,找死麼,所有人聽我命令,向前衝鋒,咱們和楊林老兒拼了,不死不休!”
他暴吼一聲,策馬迎向了那排山倒海般的騎兵陣。
很快,雙方便發生了劇烈的碰撞。
步兵向騎兵發起衝鋒,下場可想而知。
這一刻,哀鴻遍野,瀕死的慘叫聲,像是一柄柄尖刀一樣劃破了長空。
雄闊海手下的步兵,有的被弓箭射死,有的被馬刀砍死,更多的人,直接被勢不可擋的戰馬踏成了肉醬,屍體被後繼的馬匹反覆踐踏,骨架支離破碎,再無一個全屍。
雄闊海耳中什麼也聽不到了,轟隆作響的馬蹄聲,震得他耳朵短暫失聰,一股子熱血用上胸頭,他仰天長嘯,揮舞板斧,撞向了那死亡陰影一樣的黑甲騎兵。
衝到近前的一個騎兵,被他狠狠的一斧,攔腰截爲兩段,鮮血紅潮一樣撲天而起,那戰馬馱着半截殘屍,兀自向前奔跑不止。
“再來!”又是一斧,緊跟上來的那騎兵,被他一斧子砍掉了半邊腦殼,當即掛落在馬鞍上,斷了呼吸。
“都給我死!”雄闊海單人獨騎,瘋狂的殺戮,一連被他殺了十數人,終於還是被後面的騎兵靠近,他經不住那狂悍無比的衝力,竟被撞下了馬!
“完了,完了,這下子全都玩完了,悔不聽羅藝之言,這次真的要折。”雄闊海到了這個時候,哪還有什麼天下無敵的念頭,能不能保住小命,都難說得很。
“老子和你拼了!死!”矮身雙斧橫向揮舞,將兩側狂奔而來的兩批戰馬,連根斬斷馬腿,轟轟聲不絕於耳,三匹戰馬相繼仆倒,還帶着後面的兩匹戰馬栽了跟頭,騎兵被壓在馬身之下,慘嚎不止,很快就被後繼而來的馬蹄踏爲碎片。
雄闊海見到這個慘狀,心早就寒了,既然沒有出路,那就不如多殺他兩個,多一個夠本,殺兩個大賺。
他如今每殺一人,都要比平時付出十倍的體力,不時的有兵刃招呼到身上,儘管沒有什麼致命傷,體能卻是漸漸耗盡,眼見得就要油盡燈枯了,雄闊海仰天一聲長嘯,悲情吼道:“兄弟們,俺老雄力竭,不能追隨你們幹大事業了,啊,俺去了!”喊罷,便要一斧子了結了這條命。
“老雄休要驚慌,兄弟助你來了!”只見伍天錫率一支騎兵,自左翼插入進來,硬生生將楊林的騎兵陣扯出一個缺口,伍天錫馬上揮舞着鳳翅鎦金鏜,所過之處,便有黑色騎兵屍體高高的拋起,血濺四野。
又見右翼衝入一支騎兵,爲首戰將,正是白衣神箭王伯當,一柄弓,着實把騎射的威力發揮到了極致,每發一箭,便有一個隋軍騎兵慘呼墜馬,他身後的謝映登等,都是善射的騎士,一輪輪的箭雨覆蓋下來,立時便造成了上百騎兵的傷亡,單雄信自正中暴吼一聲,金頂棗陽槊前面開道,後面騎兵如狼似虎般撞將過去,也把騎兵陣打開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雄闊海見救兵到了,也就不再尋死,拼出最後的力氣,玩兒命的往伍天錫處殺將過去。
這時場面變得極是混亂,隋軍騎兵自後方包抄,立時便將王伯當那支騎兵卷在了中央,兩邊駿馬相撞,只要是落馬的,再無生機,立時被馬蹄踏成肉餅。
兩邊的騎士,大多有騎射的本事,只見得漫天箭矢橫飛,不時有人被飛來的冷箭扎中,強壯些的強忍着繼續衝鋒,有一些則慘叫着摔落馬下,嗚呼哀哉。自然,也有倒黴的被直接射死。最爲慘烈的,很是兩隊騎兵正面相撞的情形,高速奔跑的戰馬根本來不及作出避讓,硬生生的齊頭相撞,有的馬頭直接撞得粉碎,有的則歪斜着仆倒,馬上的騎兵則鮮少生還,這個時節,誰能硬挺着衝到開闊地,生存的機率便成倍的增加,因而誰也不會因爲心中的畏懼而退讓。
衝鋒!衝鋒!一往無前的衝鋒!衝過去就能活着。
衝不過去,就只能血染黃沙,永遠的埋骨在此。
雄闊海一直自命英雄,以爲憑藉着自己的強大武力,就算獨子擊敗一支軍隊,也只如踩死一隻螻蟻般簡單。現在他才知道,戰爭根本不是一個人的遊戲,個人的武勇再強,扔進人的海洋裡,也只是滄海一粟,不依靠團隊,很快就會被人的海浪淹沒。
說老話長,這場慘烈的碰撞,也只有兩分多鐘而已,伍天錫拼死殺到近前,將雄闊海拽上了馬,引軍向外衝突。羅藝有令,救了人,立刻往回退,今日並非決戰之期。
王伯當見了,也招呼單雄信,率軍斜刺裡衝鋒,殺出一條血路,迂迴着逃往幽州城。
幽州城下,尉遲南諸將,已統率步兵佈下了抗騎兵的大陣,外圍是成片成片密集的長矛,中間是刀盾手,最裡面,則是蓄勢待發的大量弓箭手。
王伯當和伍天錫知道城下佈陣,不敢正面往回走,生怕撞過去,造成自己人的巨大傷亡,因而只是在側翼迂迴。
楊林的騎兵兵分三路,兩支緊追王伯當與伍天錫,中路則筆直向前繼續衝鋒。
許是看到了幽州城下步兵大陣人數衆多,陣型嚴謹,騎兵緩緩放慢了衝鋒的速度,在外圍轉了一圈,尋找破綻。迎接他們的,是弓箭手鋪天蓋地的三輪箭雨。
兩邊耗了許久,騎兵在外圍騎射,步兵有弓箭手在陣中發箭,相互用遠程打擊試探,楊林的騎兵終究沒有機會,在缺乏步兵配合的情形下,他們還真不敢貿然發起生死衝鋒。時間慢慢的耗去,所有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誰都知道,衝鋒一旦展開,勢必是個兩敗俱傷的結果,步兵就算能夠急退騎兵,也會承受巨大的人員損失。
終於,兩翼的騎兵停下了追逐的步伐,警惕的換了一個方向,繞了一大圈,重新集結爲一個整體,不甘心的對着幽州城齊聲呼嘯了幾聲,才飛快的撤走了。
“叫喚個毛啊。”羅雲因爲身體狀況欠佳,沒有參與戰鬥,但還是在城頭上觀看了整個過程。對於隋軍騎兵臨走時的挑釁,他覺得很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