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府,葉家花園早沒有了秋季百花綻放的景象,唯有幾株傲雪的寒梅獨自迎着寒風不屈的爭鬥。
涼亭之中,一扇屏風稍微擋住呼呼的北風。
葉府公主狐裘披肩斜搭着,一襲白色素衣從踏上垂到地上,漆黑如墨的長髮用一根白色絲帶鬆散挽起,柔軟的順着香肩蜿蜒而下,絲毫不亂。
葉紹梅坐在矮榻上,十指如飛,正在認真的做着女紅。
在大明,尤其是江南一帶,女子都從小學習描花刺繡,紡紗織布,裁衣縫紉等女紅活計。
夫家對於擇妻的標準,都以“德,言,容,工”等四個方面來衡量,其中的“工”即爲女紅活計。
許是有些累了,葉紹梅用針挑挑耳邊的髮髻,望着傲雪的寒梅,驀然想起前幾天見到柳如是嬌美的容顏。
柳如是的人生經歷,可不正像這寒梅一樣,在這亂世中獨自飄零,卻毫不放棄妥協,追逐自己的真愛,最終在嚴寒的冬季獨自綻放。
放下手中的針線和正在繡的荷包,葉紹梅嘴角邊露出一個狡黠頑皮的微笑。
柳如是能與天下才子笑言相談而毫不遜色,想必學識才情定然不差,自己雖然自負,但恐怕也力有不逮。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自己的相貌並不比柳如是差,若真是才情不如她,但卻勝在清清白白,便如同冬季的雪花,潔白而無瑕。
更何況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說不定明哥哥未必只是一味欣賞女子學情,那自己不如在其它方面突破,何嘗不是新的轉折和機遇。
她斂迴心神,繼續專心致志的繡着手裡荷包。
冬天漫長的夜晚,春秋閒暇的時節,江南的女子都會操起針線、布料,描紅繪繡。
當芳齡來臨,每個姑娘都在編織着自己的夢,這些夢是情和意的交織,是理想與現實融合,伴隨着江南女子度過最富激情和才智的豆蔻年華。
她們憑藉着自己精湛的刺繡技藝,把這些彩色的夢記錄下來,繡成荷包,諸如錢袋、扇袋、鏡袋或香包之類,送給自己的"qingren"。
一個小小荷包,寄託了綿綿無盡的情意,它美麗而又純淨,含蓄而又明朗。
荷包雖小,卻把所有的情和愛、思與戀全都“包”在了裡面,包括葉紹梅的心。
心之所至,情之所至!
葉紹梅只想全身心的投入對明哥哥的愛戀中,不想明天不計結果,一任自己的心而無怨無悔。
她有些自責,爲何不早點繡好荷包,鼓足勇氣送給明哥哥,讓他知曉自己的心意。
這樣也不至於在秦家小屋和他短暫交談後,從此便再也無任何交集。
在大明,女子送給"qingren"的香包含意深遠,其中一針一線都蘊涵了無限柔情。
特別是"qingren"要出遠門時,都會縫製香包讓他們帶在身上,一方面保佑他們出行平安,另外一方面也是在提醒他們,家鄉有人倚門守候,應該早日歸來。
只是,葉紹梅心裡卻有幾分茫然,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送出去。
想到這裡,她不禁有些黯然傷神,難不成真的是緣淺情深?
“小玉,備車,去秦家村。”
一想到這裡,她的心慌亂起來。
幸福要靠自己爭取,與其坐而待斃不如主動出擊,負責管理家族生意的葉紹梅,甚有決斷。
“大喜!秦族長取得大捷,被天子封賞。”
“大家準備迎接王縣尊,父母官要來宣示聖諭!”
方培倫和一個衙役一路小跑,興奮得大聲喊叫。
……
原本寂寥無人的秦家村頓時轟動起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部從各個方向跑過來,團團圍住縣城衙役和方培倫問個究竟。
“你跟他們說,我去告訴雲哥兒和族長夫人,讓他們準備。”
方培倫在路上早已得知具體情況,急忙鑽出人羣撒腿就跑。
“是上次立的功勳嗎?”
“莫非秦族長再次立功?”
“啊,連知縣大老爺都要過來?”
“真是秦家列祖列祖保佑,秦家要興旺發達了?”
……
“大家都給我靜一靜,退後一點,讓上差好好說,這樣成何體統?”
五叔公德高望重,秦氏族人依令而行。
“無妨,無妨,可以理解。”
秦家崛起在即,這個縣城衙役自然不敢得罪。要是換了以往,早就動怒。哪裡像現在這樣還陪着笑臉。
衙役高聲把秦浩明的“豐功偉績”複述一遍,同時把王縣令隨後就到消息告知秦家族人。
勉強屏氣凝神聽完,秦氏族人再也抑制不住欣喜,高聲叫喊。
連一向穩重的五叔公也是老淚縱橫,大聲高呼,“列祖列祖保佑,秦家終於崛起。”
甲長肖老三勉強穩住陣腳,吩咐大家打開宗祠,準備祭拜,同時叫大家準備迎接王知縣。
長期生活在最底層,對他們來講,一縣之尊大如天。
“秦夫人,雲哥兒,小人知道的就是這些,王知縣的隊伍後續就到,那個差人是快馬來報的。”
方培倫眉飛色舞向柳如是和張雲通稟他知道的情況。
“趕緊準備一下,另外給衙役一些喜錢。”
柳如是現在已經逐漸適應大家叫她秦夫人,大明許多地方,包括臨浦,女子領進家門,即使未完婚,那已經是家人。
“早知道就跟兄長北上抗擊韃虜,建功立業,唉!”
張雲聽到餘佑漢和董長青他們也獲得千戶職,忍不住高聲哀嘆,少年心性表露無遺。
“切莫着急,以後有的是機會,家裡的事情亦是重要,估計秦郎不放心交給其他人。”
柳如是笑語晏晏,緩言勸慰。
“戰場上兇險萬分,韃虜又兇殘,那都是拿命相搏,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柔兒和張雲相處甚是熟絡,因此毫不客氣直言嗆他。
“柔兒,切莫瞧不起人,平日裡大家練習的時候,相差無幾。”
張雲紅着臉,急忙分辨。
柳如是微笑着搖搖頭,不再理會他們,自去安排其他事宜。
整個秦家村已經成爲歡樂的海洋,大家走在路上都是洋溢着笑臉,包括原先的流民,他們早已和秦浩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不過,先期抵達的不是王知縣一行人,而是葉府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