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載三年八月十五日
相國府
窗外雨落如灑,天色黯然似暮。
此刻,相國上下燈火通明,猶如白晝。繁花寢外,水泄不通,懷胎已有十二月有餘的相國夫人終要分娩了。無數的侍女穿梭於裡裡外外,個個臉上帶着焦慮和急切。一待女捧着冒着白煙的熱水剛跑入內屋,另一侍女便捧着滿盆的血水跑出外屋,開、關門時皆能聽見屋內傳來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偶爾是力竭聲嘶的"shenyin"聲。焦急宮女、太醫、進進出出,個個臉上帶着焦慮和急切。
屋外穆淮負手焦急地來回踱度,胡亂的抹了一把額頭上縝密的汗珠,門開一次,他就忍不住擡頭張望一次,只要見侍女捧着血水而出,他的心就忍不住又往下沉幾分,心已沉重得讓他窒息,他恨不得自己同夫人一起分擔着這錐心刺骨之痛。
倏然,只聽得夜濃如墨的天際傳來一聲巨響,如裂帛撕裂之聲,綿長刺耳。繼而發出一耀眼的紅光,妖異似血,直刺得衆人睜不開眼。雲彩繚繞,竟從紅光中間卷出一團火來,猶如張牙舞爪的飛龍,蜿蜒靈動,來回穿梭於庭院上空,瞬間直直墜下,落入寢室,直直的鑽入夫人腹中消失殆盡。一側的衆人早已嚇得目瞪口呆,手緊緊地捂着嘴大氣都未敢喘出一聲。
有晶瑩剔透卻帶着絲絲寒意的花兒在夜空飄飛,漫天飛舞如輕盈潔白的棉絮,隨風輕揚綿綿無聲的落着。
“快看呀,下雪了!怎麼會初秋就下雪呢?”一着翠色衣裙的丫頭早已嚇白了臉,拿手掩着嘴,半晌才尖聲叫喚,召來更多的人。尖厲的聲音驚得枝頭休憩的鳥雀掙扎着騰空飛起,久久才盤旋而去。
漫天的鵝毛大雪簌簌飄落,地下薄薄積雪,映得一天一地的銀裝素裹。寒風一陣比一陣夠勁兒,像小刀子割着似的,直吹得人骨頭都生疼了。滿園的紅梅,瞬間開得盛意恣肆,在水銀樣點點流瀉下來的清朗星光下如雲蒸霞蔚一般,紅得似要燃燒起來。花瓣上尚有點點白雪,晶瑩剔透,映着黃玉般的蕊,殷紅寶石樣的花朵,豔到了極致,卻倒讓人心裡生出一絲悽然。
寢室內傳出一嬰兒輕脆悅耳的嬌笑聲,好長一會兒衆人皆纔回過神來,衆人摸拳搓掌哆嗦着慌忙直奔內寢。
穆淮接過產婆那乾癟如柴的手臂彎中抱着的嬰兒。硃紅錦緞裡的女孩兒,吹彈可破的粉嫩小臉,烏墨光亮的細軟頭髮,竟覆至耳際——初生的嬰兒皆是淺淺黃黃一層絨發,他從未見個哪個孩子,一生下來就有這般美麗的胎髮。纖長的睫毛濃濃覆下,秀氣的眉梢微微蹙起,仿是覺察到他的到來,立即睜開眼睛,烏溜溜一雙眸子望着他,粉嫩小嘴微微努起,小手不安分地亂動,笑逐顏開,悅耳的聲音劃破了滿室的寂靜,額上那梅花胎妖冶豔麗,如血如泣。
一旁的產婆一臉的震驚與不敢置信,卻咯咯大笑了幾聲。這幾聲乾癟癟的笑聲傳入衆人耳膜,像似生生被針刺了心臟一般,絞痛難忍。穿堂的風帶着冷颼颼的感覺從脊樑處直冒上來。
“天命如此,不可逆也。她是天罹星轉世,紅顏禍水,禍及天地,但凡身邊人,定會秧及至身,必是人間的一場浩劫。與世難容,只有孤獨一世,方可洗清孼債,以保天下太平。”老婦粗嘎的聲音驟然響起,陰惻惻地朝着衆人冷笑道。繼而跌跌撞撞,步履蹣跚地摸索着想要靠近孩子。
“啐嘴的老婆子,休得胡言亂語。”穆淮情急中大聲的斥責道。衆人倒抽了口氣,這才知產婆原是一清光瞎。
“人各有命,不可逆天。愚庸之輩,等着吧。七年後的今天就是災難的開始。”一雙墨色的眼毫無焦距地掃視着驚恐不已的衆人,淒厲的叫喊,聽得直讓人發悚。四晃搖盪,東倒西歪的跑出了門面,直到跑出庭院外很遠,她那瘋癲的笑聲還是不斷傳入耳中,高高低低,狂亂肆意,震得衆人竟是心神不寧,全身竟似浸入清寒的水中,一股涼意便從心底沁出。
窗櫺外雪不知何時停了,肅殺的寒風從耳邊呼嘯而過,乾枯發黃的樹葉被風捲在積雪上不由自主地打着卷兒。庭院古木參天的老樹上零星棲息着幾隻寒鴉,沉默地啄着黑壓壓的羽毛,偶爾發出“哇——哇”幾聲粗劣嘶啞的低鳴聲,聲音淒厲、悲涼,讓人頓增幾許蕭瑟與荒涼。
古人語“烏鴉頭上過,無災必有禍”。大翌一智者便預言說:這是一場災難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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