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這老狗,大言不慚!
死了一個親王,兩員大將,損兵折將上萬人,被我們定南軍打得連陣亡將士的屍體都不顧,撅着尾巴乖乖滾回盛京了,竟然還有臉面吹噓過去,真是看不出呀!”
秦浩明聽到皇太極派人的回覆,哈哈大笑,一臉鄙夷的對身邊的將士說道。
只是他嘴裡這樣說,內心卻沒有半分輕視之意。
皇太極此舉絕不是往自己臉上貼金。一則客觀存在。二則是鼓勵士氣。
從遠處建奴勇士的呼聲陣陣中可以知道,皇太極在經歷此次大敗,尚可鼓舞軍心,就知他的不凡。
所謂輸人不輸陣,大抵是指如此。
秦浩明說得風趣,身邊的將士鬨然大笑,士氣更加高漲。
“跟建奴打了快十年,就今天最痛快……喲……”李想嘿嘿笑着,不意卻扯到身上的傷口,蹙起眉頭。
他今天可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全身中了三刀六箭,腹部還被捅了一槍。能活下來,除了身體不錯,也實屬僥倖。
“都不要說了,大家趕緊救治傷員,打掃戰場。”
李想和許多戰士全身是血,只是簡單包紮。看得秦浩明觸目驚心,心中慘然,急忙扭頭大聲吩咐。
此時風雲突變,天空從光照萬里的晴天變成烏黑一片,一朵朵烏雲飄過來。
然後狂風大作,沙礫和泥土、灰塵被風吹起,拍打在人的臉上,叫人快睜不開眼睛來。
接着豆粒大的雨點噼裡啪啦的就落了下來,沒有雷聲也沒有閃電,從起風到落雨,不過是十幾息的功夫而已。
瓢潑大雨瞬息而落,加上烏雲蓋頂,狂風大起,瓦房店立刻成了一片晦暗的世界。
雨很快打溼了地面,雨水和鮮血混在一起,被拖拽的人不管是戰死者和傷者都還在流血。
很多人身上開着巨大的血口,鮮血還在不停的涌出來,也有不少將士被斫斷胳膊或是大腿,他們的身體在溼潤的黑土上拖出一條條明顯的血痕。
“醫官,軍醫,醫護兵……”
一聲聲叫喊在雨聲中傳遞開來。
只有在此時,戰兵迫不及待的坐下,他們如牛一般的喘着粗氣。
很多人連卸甲的力氣都沒有了,兩手在顫抖着。剛剛雖然一直在堅持奮戰,其實就是一股氣在提着。
現在勝利了,身邊全是袍澤兄弟和可以託付生死的夥伴,精神一下子放鬆下來。每個人都這才感覺到自己已經耗光了體力,再也堅持不住。
輜兵和民夫上來幫忙,他們幫着將士卸掉沉重的鐵甲。
雖然大雨如注,還是能看的出來,每個戰兵和出戰的銃手身上的衣袍都被汗水溼透了。
不少人的鐵甲上沾滿了鮮血,被雨水一衝,血水在水窪中如雲煙般瀰漫開來。
戰兵們顧不上這些,他們盤腿坐在泥水和血水混雜的地上,不停的喘着粗氣,兩眼盯着那些被擡走的兄弟。
當看到很多人傷的很重時,這些在戰場上並不畏怯的漢子兩眼中流下淚水。
他們沒有出聲,所有人都知道,醫官定然會不惜一切的救治這些重傷的將士。
但能不能活下來,並不是看醫官有沒有用心救治。重傷之後,是否存活,更多的就是看個人的體質和天意了。
這個時代的醫術,到底還是有很多缺憾的地方,對重傷者的救治,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
“乾的好,辛苦了,兄弟們。”
秦浩明走在城牆甬道上,顧不得自己的身份和天上的大雨。他咧着嘴,兩眼裡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這個時候他顧不得一切,只知道衝入自己的部下羣中,不停的拍打着每一個坐在地上休息的戰兵,和這些疲憊到骨子裡的將士狠狠擁抱一下……
“秦督,那些漢軍旗的人頭如何處理?”
傍晚時分,天空放晴,負責打掃戰場的黃宗羲過來問道。
經過幾個月的相處觀察,黃宗羲已經加入總督府,被秦浩明分配到李守業的三室,負責記功司。
大明以頭顱記功,但只算建奴的人頭,至於投降的明軍降人,卻不在此列。
可定南軍將士打掃戰場習慣了,無分漢軍旗還是建奴,一律梟首。
今天這一仗,斬獲建奴漢軍旗八千多人,真正的建奴不足三千五百人。
建奴頭顱好說,上交朝廷領賞銀即可。可這八千多顆漢軍旗人頭,黃宗羲不知如何處理。
“不管建奴還是漢軍旗,都在瓦房店堆京觀祭奠死難軍民!”秦浩明道。
“還有,把多鐸和鰲拜的腦袋都拿石灰醃了,然後傳首九邊,然後製成頭骨保存,今後野豬皮親王貝勒都照此方式處理!”
“鑄京觀?”黃宗羲張口結舌,下意識的重複一句,繼而雙眉緊蹙,小心翼翼建言,“請秦督三思?”
所謂京觀,指得是爲炫耀武功而聚集敵屍,封土而成的高冢。
壘造京觀不但可以炫耀己方戰功,同時也可以震懾敵人。
同時,京觀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作用,便是把這京觀作爲藏屍之地,填埋清理那些屍體,以防造成瘟疫。
古人殺敵,戰捷陳屍,必築京觀,以爲藏屍之地。
一場大戰下來,戰場的留下幾萬具屍體,若是不做處理的很容易造成瘟疫。
這些,黃宗羲自然知道。
但在大明,卻和以往的歷朝歷代不太一樣。
尤其是到了現在,這是一個完全由文人完全把持朝政的朝廷。
可以說,大明以前的歷朝歷代的武風,都要比大明盛上許多,哪怕是弱宋。
若是大明以前的朝代,在大捷之後,用敵人屍體築造京觀,估計都是沒有任何的問題的。
這隻會讓這個將領的威名更加赫赫,不會有太多負面的聲音。但是在大明建造京觀的話,或許就需要多加考慮一下了。
那些標榜“仁孝治國”的士大夫們,可是總喜歡“以德服人”,喜歡將就“仁恕”的!
對於建造京觀這種事情,那幫文官們肯定會少不了的嘮叨。
秦督這建造京觀的行爲,定然會被說成是酷烈殘暴之行。
那幫文官們可不管你建這個京觀,是不是爲了炫耀戰功?是不是爲了震懾敵人?是不是爲了處理屍體?
反正你建這個京觀這個舉動顯得太殘暴了,和我們文官“仁孝治天下”的理念不符,我們就要噴你!
正因爲此,黃宗羲才爲秦浩明着想,覺得有必要勸阻一二。
畢竟,秦督和大明文官集團的關係實在太差。
“不用,這樣處理很好!沒有什麼不妥,太沖不用顧慮太多。”
秦浩明揮揮手,肯定的說道。
黃宗羲的好意,秦浩明自然知道。
可對於朝廷的袞袞諸公,秦浩明真的不在意,或許說無視更妥當。
自己要建京觀,秦浩明知道少不了要被文官噴成殘暴之人。
可那又如何?難道自己還要討好他們不成?
狗屁!
建造京觀自古以來就是宣示赫赫戰功,震懾敵人的一種手段。
若是那些文官們集中火力噴自己,說不定會惹起崇禎的反感。
其實,秦浩明能夠感受到,崇禎皇帝心中也是存在那種如漢武、唐宗一樣,希望能開疆拓土、建下赫赫武功的願望。
而大明文官則想要他成爲的那種只要求天下太平、文治晏然,並不需要赫赫武功的官家,這個理念和崇禎的心理,很有矛盾。
秦浩明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爲,恰恰是爲崇禎,爲百姓宣示大明武功。
日後史冊上,定然會留下一筆:大明崇禎十三年,閩粵督師於瓦房店大破建奴十萬,殺敵無數,並建造京觀以宣示武功,震懾羣宵。
這是何等酸爽之事?
尤其是和漢人不共戴天之仇的建奴!
秦浩明覺得崇禎皇帝也會想這樣的,畢竟是在他的治下完成,這也是他在位期間的一個武功方面的榮譽,日後怕是會記入本紀。
再一個,這拿異族敵軍屍體建造京觀,自古以來便是那些威名赫赫的將軍權利。
自古以來,便爲民間百姓們所津津樂道的事情,也是給自己國家大大長臉的事情。
秦浩明覺得自己要是令人建造京觀的話,怕是很快,民間便會有許多關於此事的傳說、評書和話本流傳。
民間的百姓們可是不會和那些文官們那樣,肯定不會希望自己的國家對敵人將就什麼“仁恕之道”。
很多時候,他們纔是敵人對自己國家造成破壞的直接受害人。
那些文官們噴得自己越狠,怕是自己在民間就越被同情和支持。
人心向背定成敗!
要搞垮大明的文官集團,僅有崇禎皇帝的支持是不夠的,他自己都必須屈服於文官集團。
可若是有百姓支持,又有軍隊保駕護航,天下誰能奈他何?
見秦浩明決心已定,黃宗羲應答一聲,便去辦理此事。
既然定下這壘造京觀的事情,就得趕緊幹,不然這些衆多的大軍屍體很容易引起瘟疫等麻煩。
當然,就算危險些,對定南軍沒有什麼。因爲有大批韃子俘虜呢,壓根就用不着他們動手,只需在旁邊監工就行。
在軍中一段時間,黃宗羲已經改變許多迂腐的想法。
當下,黃宗羲下令把建奴和漢軍旗的屍體都收集起來,就在瓦房店不遠的大道旁建造京觀。
這條道路是遼東半島到盛京的必經之路,也是通往漠南草原的要道。
若是京觀建好後,日後來往韃虜必定經常能看到這座京觀,必定能讓他們心理受到震懾,再也不敢輕易挑釁大明。
至於他們心裡如何想,那不關秦浩明的事情。
他要做的,就是建立越來越多的建奴京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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