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王小軍一個勁催促唐思思加快進度,他大口小口地嚼着,腮幫子撐得溜圓。
老頭們對唐思思的手藝讚不絕口,王小軍含着一大口米飯,梗着脖子又站到了木人樁跟前。
張大爺衝他招手:“歇歇吧——這孫子魔怔了。”
王小軍雙臂雙手不住打顫,現在他每舉一次胳膊都要費很大的力氣,他開始以爲一天打九萬掌是時間問題,後來發現還有精神問題,最後發現歸根結底還是能力問題。比如一匹馬一小時能跑20公里,那麼理論上它一天24小時可以跑480公里,可事實上沒有馬能堅持奔跑那麼長時間,現在王小軍就驚恐地發現自己光擡一次胳膊就需要1秒多,也就是說理論時間都不夠打九萬掌的!他這一起急胳膊抖得更厲害了。
這時李大爺吃完了午飯,晃着膀子道:“吃完了活動活動,一會繼續啊!”王小軍無意中掃了一眼,忽然就發現李大爺兩條胳膊就像兩條繩子一樣垂直於身體,就是說他胳膊並沒有使勁,只是腰扭來扭去,其實這是一個大爺大媽們早鍛鍊時經常做的動作——把兩條胳膊形若無物地在胸前背後甩來甩去,靠的全是腰腹上的勁兒。
王小軍福至心靈,腰一扭,藉着側身的慣性把右臂甩了出去,肩膀一聳,右掌又像往常一樣揮出去了!就這樣憑着腰和肩膀的配合,進度居然又跟上了。
短短的時間內大家就對王小軍的抽瘋習以爲常,開始各忙各的去了,只有唐思思仍舊坐在臺階上,託着下巴看着王小軍。
王小軍像個蟲子一樣扭着身體揮掌道:“思思你就別陪着我了,我已經打了十萬掌,你叫我現在放棄以前吃的苦不是都白吃了嗎?這就像炒股,五塊錢一股買的現在雖然跌到一塊了,只要別拋遲早能漲到五十!”
張大爺屁股像被針紮了一樣險些跳起來:“這是哪個孫子說炒股呢,出來打牌就爲躲個清靜還有人在我耳朵邊上說鬧心事,我那股票倒是跟你說的沾邊——一萬塊賠的就剩五十了!”
王小軍嘿然道:“您老那是放長線吊大魚。”
“放屁!我這個歲數還能放幾年長線?”張大爺氣得把自己需要的一張條子給打出去了,想往回拿被王大爺搶先給吃了。
“你搭理他!”李大爺一腳把門給踹上了。
王小軍見跟老頭們鬥不上嘴了,微微偏頭又對霹靂姐說:“讓你們師父教點真功夫,蹲馬步在哪不能蹲,花錢上這蹲來?”
霹靂姐哈哈一笑道:“我師父說了,不把基本功打紮實了學什麼都白搭,再說你怎麼知道我們沒學到真功夫?”其實霹靂姐沒少纏着胡泰來要學招式,這會爲了維護師門尊嚴倒是把胡泰來平時說的那一套拿來應付王小軍了。
藍毛對霹靂姐道:“師姐,我看師叔真受刺激了,你就別跟他頂着幹了。”
王小軍忽又道:“陳靜,你們馬上高考了還不趕緊複習啊,有句話叫爭分奪秒,別小看這點時間,說不定就是一本和二本的區別的呢。”
陳靜淡淡道:“我不復習也能考上一本。”
胡泰來捂着臉不說話,他知道王小軍不是想和誰擡槓,這只是絕望時的苦中作樂,類似掉在糞坑裡等人搭梯子救你的這段時間裡跟坑邊上的人聊聊閒篇,當年他和師兄弟們被師父罰蹲45分鐘馬步時相互之間也是這種口氣。
就這樣,王小軍一邊話嘮一邊打木人樁,半下午的時候他忽然安靜了……
王小軍已經照着七頁紙上的圖打了將近4000遍,現在所有招式都已經熟記而流,他很想加快速度,可就是快不起來,主要原因是因爲木人樁上橫出來的那根木頭——這根斜出來的木頭比兩邊正常的樁手要長出一大截,王小軍很多次想要擊到樁體上就得繞過它,他有時也想變一下位置,可是因爲掌法攻擊角度的問題,卻總也繞不過去。他現在的情況就像是銀行的點鈔員,明明手速可以很快,無奈一大捆百元鈔裡總是冷丁冒出個鋼鏰來打亂他的進程,他真想拿斧子把它砍掉!
王小軍在打了十多萬掌後掌法忽然出現了遲滯,當然,這種遲滯是跟以前比較來說的,這讓他如鯁在喉,王小軍打着打着忽然勃然大怒,他冷丁飛身而起用腳踹在了木人樁上,一邊破口大罵:“我艹,一個木頭樁子也跟老子作對!”他一腳踹在樁子中間,身子被彈到地上,王小軍二話不說又飛踢上來,“老子跟你拼了!”
唐思思見狀“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王小軍你別打了,我跟唐缺走還不行嗎?”
“沒事,我就是發泄發泄。”王小軍強自冷靜了一下,又默默地回到了木人樁前,這次,每當他的手掌要繞開那根橫槓時他就會想辦法調整一下姿勢,儘量能減少無用功,居然也奏效了不少。
胡泰來看得三分驚悚七分好笑,這裡只有他明白王小軍通過這一下又離武盲遠了一步。當年他的拳也是一招一招學的,可這隻能叫學拳還不能叫拳法,拳法是靠師父和師兄弟之間大量過招自己領悟出來的,這也是廣大武術盲對武術的一個最大不解之處——如果你的劍法是一刺一掃,那我憑什麼要配合你?你刺的時候我可能已經躲開了,也可能我覺得我比你還快後發制人也刺出一招,那你劍法裡的掃豈不是沒用了?而事實證明,在實戰中確實是沒用的,只不過練武之人不可能只學過一套劍法,你躲開了自然有別的劍法裡招式再去剋制你,也就是說學武得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懂得變通,就像老師只能把數學公式教給你一樣,因爲再強大的習題集也不能囊括所有習題。
王小軍現在熟記了公式,自發地懂得了變通,這完全是海量的機械練習造成的結果。如果他只是把鐵掌三十式每天練上個三五遍甚至三五十遍,短時間內不可能有這種追求。
半下午的時候王小軍毫無徵兆地停止了練習,揹着手走了,他這種想起一陣是一陣的行爲幾乎把院子裡所有人都搞出神經質來,唐思思喊道:“王小軍你去哪?”
“我去換一個帶鬆緊帶的大褲頭。”王小軍面無表情道。
“爲啥要……”唐思思問到一半就覺得自己忽然明白了,王小軍爲了抓緊時間雖然很少喝水,可畢竟還是有正常的排泄需要的,鑑於他的胳膊和手已經成了這種德行,他自己解褲帶可能就會變得十分困難,換一個大褲頭就成了完美的解決方案。
“飯,可以讓唐思思喂;尿,決不能讓胡泰來把!”這時候王小軍滿腦子都是這句話,這是他的底限……
張大爺點上一根菸道:“咱們也是從小看着他長大的,怎麼早沒看出來這孫子還是個神人啊?”
李大爺悠然道:“神不神的我不知道,這小子就是個典型的王家人——不是你不讓他幹什麼他非幹什麼,是你說啥不可能幹成他就非幹成了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