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事起倉促,衆人只一眨眼的工夫綿月他們已經逃走,臺上只剩了王小軍一個人,臺下則一片譁然。
王小軍見下面無數雙眼睛一起粘在他身上,剛纔他一心一意地和餘巴川交手還沒覺得什麼,這時就算他這樣的厚臉皮也不禁窘迫,當下就要跳下臺來。
王東來忽然一擺手,同時大步往臺上走來,老頭也不知是不是太過激動,竟然在臺階上絆了一下,他踉蹌着上了臺,抓過麥克風沉聲道:“現在還有人要退出武協嗎?”
那些曾投過同意票的人此時不禁人人自危,自然也不會有人在這個時候跳出來。
王東來瞪着臺下道:“我才歇了幾天,瞧瞧你們把武協搞得烏煙瘴氣的!”
王小軍不尷不尬道:“爺爺,你歇了可不是幾天,已經足足一年半了,按規矩,你的武協主席也該被撤職了。”
王東來道:“還有人想撤我職?”
王小軍道:“幸虧有人念你的好,通過提議幫你多留了十天。”
王東來打個哈哈道:“越說越離奇,這裡居然還有人念我的好?”
王小軍嘆了口氣,小聲道:“看來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張庭雷站在下面道:“別得意了,我們也是看在你孫子的面子上!”
王東來大笑道:“就你這個老東西敢說實話,我也說麼,我在武協這麼多年幹過什麼好事,我自己都想不出來。”
下面的人只能跟着嘿嘿哈哈地賠笑。
王東來忽然道:“這麼說我現在還是武協主席?”
衆人都跟着點頭。
“好!”王東來大聲道,“那我就把武協主席之位傳給我孫子王小軍,你們誰有意見?”
“什麼?”王小軍既震驚又莫名其妙,他小聲道,“爺爺,主席都是選出來的,不能世襲,而且你這是隔代遺傳……”
王東來不理他,仍對下面道:“有人有意見嗎?”
人們都不傻,誰也不會在這種時候站出來唱反調,按地位來說,鐵掌幫這麼多年一直把持着武協,論武功,在場的沒人有把握打過王小軍,雖說資歷差了點,但資歷這個東西向來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普通工人的兒子在一個崗位上幹一年就是資歷尚淺,大領導的兒子就可以說是“有紮實的基層經驗”,誰也沒指望王東來的孫子四五十歲才接爺爺的班兒,於是索性有人帶頭鼓起掌來。
“呃……這……”王小軍這次是真的發窘了,他能當上常委就已經覺得滿是荒誕感,這時黃袍加身,真的像做夢一樣,換了別人可能會欣喜若狂外加膨脹一陣子,畢竟就算從太子到順利登基也要經過無數波折和暗算,可王小軍就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那是因爲他至今也對武林沒什麼感覺,一個對火車不感興趣的人,無論你讓當站長還是機務段段長他都不會開心的……王小軍不由自主地把眼光放到了華濤身上,如今六大派裡,少林武當都出了內亂,崆峒派相當於投敵,峨眉則挑不起重擔,王小軍當然知道爺爺也不可能繼續擔任主席,那麼最後的老資格就剩了華濤。
王東來順着王小軍的目光掃了一眼華濤道:“華掌門,本來論資排輩的話這個主席該到你當,你不會有意見吧?”
華濤使勁擺手道:“別別別,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我當主席還不如直接解散了呢。”衆人都跟着乾笑。
王東來對王小軍道:“小軍,作爲新上任的主席,你給大家說幾句吧。”
胡泰來和唐思思還有衛魯豫等人帶頭鼓掌,在一片掌聲中,王小軍愁眉苦臉道:“你們這就算定死了是吧,我沒有退路了是吧?”衆人都以爲他這是要做做樣子,掌聲更熱烈了。
王小軍見下面所有人的目光都粘在自己身上,其中質疑的有之、羨慕的有之、自然也有不少面帶譏誚和不忿的,王小軍嘆氣道:“你們讓我說什麼好呢?”
下面有人道:“就說說你對武林的看法吧。”
“武林?”王小軍忽然脫口而出道,“武林就是一個大糞坑。”
衆人面面相覷,都不明白新上任的主席爲什麼會有此一說。
這句話其實是王靜湖說過的,王小軍記憶猶新,這時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說完他也後悔了,可是已經晚了,他只好咬了咬牙道:“咱們武林人士在外人眼裡快意恩仇、行俠仗義,但就我這幾個月的體驗,大多時候卻不是這樣,在座的很多人,用在講面子、講排場上的工夫可比用在武學上的多,拉幫結派沾沾自喜,你捧着我,做錯事也是對的,你不順着我,做對事也是錯的,因爲一些雞毛蒜皮的過節就記仇一輩子,甚至是幾輩子,我敢說,江湖上的恩怨往上翻都是芝麻大的小事,你們那些彼此看不順眼的,現在告訴我,誰和誰是真的殺父之仇?有多少隻是因爲他少敬了你一杯酒、打招呼的時候沒跟你點頭?把睚眥必報當成熱血是不行的啊同志們!”
唐思思和陳覓覓見他說得如此痛心疾首,都幾乎要笑場。但會場裡卻有不少人面色凝重,江湖人視面子重於生命,王小軍說的那種情況聽起來像笑話,但在這個場合裡卻真有發生,而且不只一例,那些所謂相互“有仇”的人此刻遙遙相望,不禁都是臉上一紅。很多事情都是逐漸失控的,比如甲敬酒的時候無意中落了乙,乙至此覺得甲是對自己有意見,下次也故意找個場合讓他不痛快,而甲就算事後知道了起因,也不可能再去解釋,從此以後越鬧越僵,發展成世仇也毫不奇怪。王小軍有這樣的感觸是因爲見多了這樣的事情,青城派和峨眉派、餘巴川和爺爺的事情都不用拿來舉例,就說張庭雷,老頭並不是不講理的人,也知道自己的侄子不是東西,但被別派的人打了,老頭還是第一時間就上門尋釁,有“面子”這兩個字作怪,他就不得不這麼做。
王小軍頓了頓又道:“說到熱血那就更簡單了,哪有什麼熱血啊,就是誰的拳頭硬誰說了算,就拿讓我當主席這事來說,有些人要不是怕打不過我爺爺,只怕早就該鬧事了。自然,我這個主席當之有愧,但是隻要讓我在這位子上待一天,我就盡力幹一點實事,我希望大家以後能把武協當成實實在在自己的地方,每次來開會之前心裡想着我這次去又能見到誰了,而不是我又能見到誰,這次一定要報上次的仇,打出他屎來。”說到這,他不好意思道,“這一點我以前就做得很不好。”
衆人也跟着乾笑,武協開會類似的情況當然少不了……
王小軍想了想道:“至於去留問題……”王東來小聲道:“小軍,這件事上可不能開玩笑!”
王小軍仍然道:“既然是一個協會,當然去留隨意,我們絕不勉強別人留下。”
這時一箇中年應聲站起道:“那我這就申請退出武協。”
王東來怒視着他道:“吳軍,我孫子給你臉了是嗎?”
王小軍攔住王東來道:“爺爺不要這樣,我有言在先不勉強。”他苦笑道,“我這麼不靠譜的人都當主席了,人家退出也情有可原。”
吳軍卻道:“我退出武協不是針對你或者你爺爺,實在是因爲綿月他在會前就找過我,而且我已經答應他加入他的民協,今天的事情我看得出綿月有理虧的地方,不過答應過別人的事情我還是要做到,至於到底加入武協還是民協,請容我再想想,就算我決定回來,那也得先跟綿月把話說清楚。”
王小軍道:“吳哥是講究人,你請便吧。”他自我打趣道,“看來我的演講還是管用的嘛。”
吳軍帶頭一走,跟在他後面又走了十幾個,王小軍他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留下的人未必是真心想待在武協,但這些人卻是鐵了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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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軍嘆了口氣道:“最後我要說的就是武協的這些規定了,說實話到底有些什麼規定我還不是特別清楚,你們也知道我沒參加最後一天的‘理論考試’,不過有一點我想闡明,就是武協會員不許插手民間事務的規定,我做一下調整吧,以後你們在街上碰見拎包的、搶劫的,該打就打,不想管也隨便,別太上綱上線也別把自己當超人,怎麼說呢,就把自己當個搞it的、賣保險的、寫小說的,只要不犯法,想怎麼幹就怎麼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