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泰來聽王小軍這麼說,愕然道:“這次是來給我徒弟報仇的,你讓我作壁上觀不合適吧?”
“殘疾人少說話,本來就是讓你養眼的。”王小軍道。
院子裡滿滿登登都是怒目橫眉的人,王小軍他們小心翼翼地挪進來,貼着牆站成一排,王小軍上前一步剛要說話,對面忽然有一人直眉愣瞪地揮着拳頭衝過來,王小軍揮掌將他打飛,莫名其妙道:“我還以爲多厲害呢就來搶風頭——”他真以爲對方勇冠三軍呢,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
被打飛那人落地以後從耳朵裡掉出了一副耳機……
愛戴耳機聽歌的人就這點不好,因爲你聽不見身後大卡車的轟鳴,所以一般安全告示欄裡都會提醒大家不要在馬路上聽耳機——人家別人聽見巷子裡殺豬的聲音都有了警戒心,就這哥們想安靜地裝個逼,結果被卡車撞了。
“以後不要不分場合地玩手機!”王小軍白了地上的耳機哥一眼,在對面掃了一圈,一指小鬍子道,“白天就是你帶人到鐵掌幫鬧事的吧?”
小鬍子恣意囂張地說:“就是我。”打上門這幾個人的底細他大多清楚,胡泰來右拳不能用就相當於只剩了三四成戰鬥力,那倆女徒弟可以忽略不計,讓他真正戒備的反而是唐思思,他在唐缺手下吃足了苦頭,也看出唐思思和唐缺之間必有很深的淵源,小鬍子的法寶就是人海戰術,他自忖只要唐缺不像上次一樣趁自己落單下手,這麼多人對付他也足夠了。至於王小軍的花絮他根本沒往心裡去,耳機哥只是個剛入門的弟子,他來虎鶴蛇形門學藝主要是爲了矯正羅圈腿……
王小軍道:“聽說你的口頭禪是‘我就仗着人多,你能把我怎麼樣’?”
小鬍子仰天哈哈一笑道:“說對啦,我不妨再給你示範一次——我就是仗着人多,你能把我怎麼樣?”
“嗯,我是說得沒你賤。”王小軍誠懇道。
小鬍子獰笑道:“我們人還是這麼多,你們幾個是來賠禮道歉的嗎?這樣,只要你給我們每個人磕三個頭,我就答應你既往不咎。”
“齷齪!”王小軍豪氣沖天道,“既然你仗的是人多,那我就跟你單打獨鬥!”
“噗——”對面一片狂噴聲,絕大多數人倒不是覺得可笑,而是被氣的,他們聽說對方信誓旦旦地要自己召集人馬,說實話心裡是挺佩服的,人在江湖,大家都對血性這種東西並不陌生,雖然一般人做不到極致,但你不能否定它的存在,他們早已做好了面見一位窮途末路但有骨氣的硬漢的準備,結果對方一亮相就是個段子手,那感覺就像買了參觀盧浮宮的票卻進了德雲社的後臺一樣。
小鬍子嘿然道:“比賤我輸了,但是我們還是要羣毆你一個!”
“明白,我就是活躍一下氣氛。”王小軍抱歉地一笑道,“最後提個要求。”
“你說!”小鬍子神情冷淡下來。
“你們能排成一字長蛇陣跟我打嗎?”
“給我打!”小鬍子終於耐不住暴喝一聲。
隊列最前面的三個人一起撲向了王小軍,三個人一般的個頭一般的年紀,入門也是差不多的時間,這會用的拳法也全是一樣,三個碩大的拳頭從三個方向齊刷刷砸過來,王小軍下意識地就想後退,這是人的本能反應,在以寡敵衆的時候會有心理上的波動,哪怕是小學生打架,一個三年級的孩子面對三個二年級的孩子一樣會心生懼意。剛纔的巷戰已經是王小軍能達到的最輝煌的戰果,一是因爲巷子狹窄每次只能一人和他對單,二是黑燈瞎火的看不見對方的臉反倒也能起一定麻痹作用。但對方呼啦一下涌出三十多個人來,王小軍心裡也是哇涼哇涼的。
這時王小軍忽然發現自己想往後邁的那條腿有點邁不動,不是腿軟,而是手掌不甘心,對面三條大漢可謂氣勢壓人,可在他眼裡對方的拳頭卻顯得軟綿綿的,他要往後退固然能躲開,可他心裡有個想法卻不停冒出來:迎上去!
王小軍最終沒能抵制住這個念頭的誘.惑,他右掌擡起拍到中間那人的胸口,左掌跟着擊中左邊那人的肋下,這時右邊那人的拳頭也纔剛到他的鼻尖前,王小軍返回來的右掌順勢一擡,“啪”的一聲把對方的胳膊打脫臼了……
王小軍次序分明地打出三掌,對面的三個人卻幾乎是同一時間倒了下去!那是因爲他出手太快!
小鬍子見狀大驚,喝道:“一起上啊,別給他喘息的機會!”
六七條漢子一起躥了上來,王小軍沉住氣觀察着,他驚喜地發現對方雖然人多,但是無論力道還是速度都跟剛纔那三個差不多,王小軍漸漸有了底氣,他腳下一陣疾走雙掌像惡作劇一樣胡亂拍出,就聽噼裡啪啦一陣響這六七個漢子像被飛轉的軲轆彈出去的糖豆一樣崩得到處都是!
王小軍三天打了二十七萬掌,很多事情他沒有去想,他不知道這對普通人意味着什麼,但世上的事不是你不去想就可以當做沒發生,如今他的手臂和手掌如鋼似鐵堅韌無比,時間的侷促和限制使他在練習時只能儘可能快地揮掌,他的手臂裡像裝了根無形又強大的機簧,這些天過去了,其實他才漸漸達到了黃金狀態——那些肌肉拉傷都已平復,出掌的速度成爲一種本能,真正的普通人在他眼裡當然就像蝸牛一樣,哪怕是練過虎鶴蛇行拳的蝸牛。
這第一波的敵人一倒,王小軍終於重新給自己的實力定位了一下,可能只是從三年級提升到了五年級,但好在面對的也變成了一羣幼兒班的對手,這點區別就足以使心態變化了。
心態變化的還有小鬍子,他本來站在最前面,這會開始神不知鬼不覺地向隊伍後面出溜……
“你別跑!”王小軍用那種丟手機中年婦女奮不顧身飛撲小偷的身姿衝了上來,他的心裡現在充滿了等級壓制的優越感和虐玩對手的惡趣味,只見他衝進人羣,這邊拍倒一個,身子一扭又拍倒那邊一個,有人出拳,他搶先一步把人拍倒,有人亮腳,他再搶先一步把人拍倒,王小軍就像一輛坦克衝進了氣球堆,隨着砰啪的響聲不斷有人被拍倒……
“忘了告訴你一句話,不是你們三十個羣毆我一個,而是我一個羣毆你們三十個!”
藍毛看得又激動又亢奮,忍不住拍手道:“師叔加油!”
霹靂姐瞪了她一眼道:“你真的只會加油啊?”
“那還該幹什麼?”
霹靂姐伸出一根拇指道:“師叔我爲你點贊!”
“呼啦”一下,出於慣性,對方的陣地集體退到了臺階上,王小軍往前一撲撲了個空,他舉着手掌茫然四顧道:“誒,怎麼都跑了?”
小鬍子眼珠子努出眶外,冷汗頃刻間就像瀑布一樣溼透了後背,汽水廠壓瓶蓋的機器有時候還會壓空呢,王小軍打倒自己這邊十一個人只用了十一掌!這樣的功夫小鬍子不但見所未見,而且聞所未聞,他的心頭第一次升起一種徹骨的寒意……
剩下的虎鶴蛇行門弟子相顧駭然,王小軍剛纔往前一衝同門瞬間就倒了一片,自己這些人也是瞬間就到了臺階上,都說不清是下意識地躲閃還是逃跑,可要說再讓自己和王小軍去單打獨鬥,那是死也不肯了!衆人的目光不自覺地都落在了大武身上。
大武無疑是這幫人裡功夫最高的,他見場面無法收拾,乾脆上前一步隔着王小軍衝胡泰來抱了抱拳道:“胡兄,上次一戰我輸了一招,趁這個機會咱們打個第二回合怎麼樣?”
胡泰來從陰影裡走出來道:“好啊。”
霹靂姐怒道:“師父別跟他打——對面那個你可真不要臉,沒見我師父受傷了嗎?”
大武道:“既然這樣,我也讓你一隻右手,不過胡兄咱們這一次還得掛點彩頭,若你輸了,請你帶着你的人離開,白天的事我們查清楚誰是誰非之後肯定會給你一個公道。”
“公道你妹!”王小軍道,“最煩你這種大義凜然的聖母,今天我們是來砸場子報仇不是比武,公道我們自己會找,不用你給!”
大武臉色一紅不知該說什麼了,白天的事兒他只是一知半解,問起此事同門也都語焉不詳,小鬍子的品性他是瞭解的,此刻他只求先把事情壓下來,畢竟事關門派榮譽,他不向王小軍挑戰是因爲按武林規矩,助拳就是助拳,不能喧賓奪主,他哪知道王小軍壓根就不理這一套,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懂。
小鬍子卻十分老辣,藉機冷笑道:“這麼說來黑虎門的事你們鐵掌幫是非要橫來插一腳嗎?”
王小軍眼睛望天,藍毛無語道:“師叔又想不起詞兒來了……”
王小軍也發現自己現在的口才比起以前有了很大的退步,其實段青青就說得挺好,在自己地盤上朋友被欺負了當然有義務出手幫忙,可他發現自己已經懶得多說,索性道:“就是!”
衆人絕倒。
小鬍子錯愕道:“你們鐵掌幫仗着功夫好就想橫行霸道嗎?”
王小軍乾脆攤手道:“對呀,你能把我怎麼樣?”
大武見再下去也是無果,抱拳道:“那麼就由我來領教王兄弟的高招!”
“廢話,早該動手了!”王小軍又衝了過去。
霹靂姐滿臉崇拜道:“師叔真霸氣!”
胡泰來淡淡一笑道:“這就是鐵掌幫的氣質。”他又想起了師父評價鐵掌幫的那句話……
院子中央兩個人戰在一處,大武有了前車之鑑,知道王小軍掌力剛猛不能硬抗,他充分利用鶴形拳裡的躍閃騰挪想利用步伐的靈敏把對方的破綻“拖”出來,但每當他想從王小軍身旁掠過時對方的手掌就像會憑空暴長似的攔住他的去路,在他眼裡,這三十招鐵掌精妙更勝剛猛,居然用自身的掌法彌補了步伐的不足,大武越打越覺氣息窒澀,到了第十三掌時他再無退路,只得用盡全力單拳擊出,拳掌相交,大武的身子被直直地撞出去,像保齡球一樣撞倒了三四個同門,幾個人一時都爬不起來了。
“打別人都是一掌,打你居然用了十三掌,你好強啊!”王小軍認真地感慨道。
霹靂姐捂臉道:“師叔這個逼裝得,我給10分!”
小鬍子這時終於炸了毛,他迴光返照一樣蹦着高叫道:“兄弟們,咱們再不拼命就只有死路一條,一起上啊!”其餘衆人雖明白他主要是爲了自保,但同時也確實再無退路,一羣人發瘋一樣撲了上來,王小軍對敵經驗基本還是0,倒也一時給弄了個手忙腳亂,一羣人圍在一起噼裡啪啦地羣毆,再也沒半點自命高手的樣子,只是不時有人被打飛,眼見得王小軍還是要團滅對方。
唐思思沉氣凝神,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場上,然後緩緩拉開了斜挎在腰上的坤包,冷丁一揮手,混戰的人羣中頓時發出一陣鬼哭狼嚎,原來唐思思的坤包裡裝滿了那種厚玻璃的小藥瓶,扔一把足有十來個,這種小瓶子打在屁股上是一個坑,砸在腦袋上是一個包,唐家大小姐手法不精力道卻足,兩把藥瓶扔出去對面就滾倒了好幾個。
胡泰來看得哭笑不得,問:“你這暗器從哪來的啊?”
唐思思邊扔邊說:“從醫院的垃圾堆撿的!”
霹靂姐驚訝道:“思思姐還有這本事呢?”
唐思思第三把藥瓶扔出去的時候終於誤傷了王小軍,他好端端的就覺後背一陣劇痛,一個小瓶掉在腳邊滴溜溜地亂轉,回頭一看唐思思不禁七竅生煙道:“唐小三,你別添亂行嗎?”
藍毛奇道:“他爲什麼喊你唐小三?”
唐思思臉一紅道:“我上面還有兩個堂哥,在家裡排行老三。”
這仗到了這時候已經毫無懸念,虎鶴蛇行門的弟子鬥志全無,紛紛四散逃進屋子裡,王小軍只瞅準小鬍子進行決絕的追殺,小鬍子東奔西竄在前面跑,王小軍一邊追他一邊把攔路的兵器架、小樹、木質的格子窗逐一拍碎,院子裡除了哭爹喊孃的喊叫聲就是乒乒乓乓的打砸聲,比之王小軍他們剛來的時候熱鬧了不止一倍。
外面亂成一鍋粥,在北屋的套間裡,一個身穿綢衫戴着小圓墨鏡的老者卻安坐不動,他叼着玉石做的菸嘴悠然地吐着菸圈,這時一個弟子連滾帶爬地撞進來,帶着哭音喊:
“六爺,六爺!看在你和我師父的交情上,您就出去說句話吧!”
“哼哼,憑我和你師父的交情?”被稱爲六爺的老者捋了捋頜下那十幾根鬍子道,“別說我和你師父關係也就一般,就算再好我也不替你們背這個雷——把唐門和鐵掌幫一塊得罪了,你們他孃的真是惹禍的天才啊!”
那弟子惶急道:“那姓王的小子要是殺到這屋來可怎麼辦呀?”
六爺眼中精光一閃問:“白天去鐵掌幫鬧事的有你嗎?”
“沒有,我只是臨時被喊來助威的。”
六爺打個哈哈道:“那就好,我有一計可保咱爺倆平安,你只要照做必定安然無事。”
那弟子大喜道:“六爺您說!”
六爺霍然起身,一腳把屁股下的椅子踹到窗下的八仙桌前,老傢伙踩着椅子登上桌面,雙手一探已扒住了窗戶,他扭頭對那弟子道:“咱倆跑吧!”